“读啊。怎么,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读了?还是说,这份压根不是你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是你先死。”
“继!续!”
“只要貌似十三dàng,天下谁人不识君……师母,您不如继续打我吧。”那样或许还好受些,至少不用憋笑憋得那么辛苦。
“读最后那句。”卫夫人凉笑,兴味地打量着他的表qíng。
“天若有qíng天亦老,我爱兔子我不老。”呵,这傻妞。
居然笑了,虽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可那双凤眸弯出弧度,清楚表明这笑意是从心间氤氲出来的。卫夫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收起戒尺,dòng穿了一切,却不想多说,反而忽然地将话题扭转,“你师父说,怕是连你父皇赐的御厨都未必能比他更清楚你的喜好,有空就来家里吃顿便饭,他许久没同你闲话家常了。”
闲话家常?颇为耐人寻味的四个字。苏步钦挑了挑眉梢,点头,算是应允。
见状,卫夫人觑了他眼,唇儿张了张,yù言又止,最后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跨出书房门槛后,苏步钦舒出一口气,渐渐已有些不太习惯和那些太过了解自己的人相处。卫家夫妇,是他的恩师,更像是他的爹娘。就像卫夫人所说的,就连他父皇都未必能比他们更懂他,可那种一言一行皆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
正想着,不远处飘来一阵阵促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兴奋调调的话语,钻入了他耳中。
“不是吧,太子这次玩得那么大?”
“你怎么那么啰嗦,快点,不然要错过好戏了。十三dàng居然会被欺负到哭耶!有生之年,你都未必能看到第二回。”
“哈哈,照现在这局势,恐怕往后只要她还来最高学府,这种场面咱们天天都看到。”
十三dàng被欺负到哭?
苏步钦不知不觉就迈开步子,紧追上前面两人的步伐。虽不了解她,可他至少知道,连被赶出家门,她都倔qiáng到不愿在他面前哭,更遑论是在学府这种地方。若非太子这次真的玩大了,她定是不会这般示弱。
第六章
“都怨你,走那么慢,看吧看吧,连个人影儿都没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唧唧歪歪的,还非要学什么淑女风范走小碎步呀。”
正如那些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所描述的,苏步钦还是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面前是栋废弃的园子,荒野蔓糙,残亘剩墙,薄薄一层的积雪上头有不少脚印,用来昭显这儿方才的盛况。
他收回神,环顾了圈,没有姚dàng,也没有太子。
几乎是立刻的,苏步钦转身,朝着课堂的方向走。才刚迈开步子,身后就传来一阵叫唤声,“喂,兔相公。”
他猛地停住脚步,震了震,迅速回眸。
等到看清声音的主人后,绿瞳间淡淡的欣喜之色随即散开,看了眼周遭人群,他拾起礼数冲着眼前人作揖,“冷姑娘,是否能考虑换个称呼?”
“怎么,只有十三dàng可以叫你‘兔相公’吗?我觉得这称呼不错呀,难道你更喜欢听我叫你‘死兔子’?”冷淑雨不悦地蹙起秀眉,对于他下意识里为姚dàng保留的那份特权很不慡。
“呵呵,我的确比较爱听你唤我死兔子。”侧了侧身子,他不着痕迹地挨近了冷淑雨几分,倾身,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补充道,“听着像在打qíng骂俏。”
“死兔子!”闻言,她忍不住溢出娇笑,微嗔地瞪了他眼。
眼见把人哄服帖了,苏步钦才绕到了正题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
“都是我不好,昨儿拿来给姚dàng的那件衣裳是太子送我的,太子见她穿着,就生气了,本来也只是找几个人想把衣裳剥下来,就吓唬吓唬她。哪知道她会动手打人,太子觉得颜面扫地,就用那边的火把烧她,幸好我及时赶到,也就烧了些头发……”
“她在哪?”这算什么描述,句句都在邀功,又句句都透着姚dàng咎由自取。他没兴趣听下去,索xing出声打断了她。
“不知道,刚才我忙着劝太子息怒,无暇顾及她……喂,死兔子,你去哪呀,我还有话和你说啊!”淑雨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瞧见苏步钦转身就走,纵然她再笨,也能意识到他难得肯在学府和她说话,原来只是为了打探姚dàng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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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姚dàng这样的人,受了委屈会做些什么?
苏步钦几乎是绞尽脑汁去思忖这个问题,才意识到,他对女人的了解用在姚dàng身上全数失效。她不像一般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会气呼呼地离开学府回家告状;更不会呼朋唤友,在一群姐妹的安慰中泣不成声。
最终,他竟是在自己身上找到了答案。曾经,刚沦为质子时,被人欺负了,会怎样?
——找间无人问津的屋子把自己锁起来,远离人群,也就远离了一切伤害。
“姚姑娘,你在里面吗?”他找遍了学府里每一间杂物房,总算是有一间被人从里头落了锁。苏步钦抬手轻叩了几下木门,放低声音询问。
半晌,正当他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里头传来了带着些微哽咽的回答。
“……不在。”
他哑然失笑,不禁溢出感慨,“傻妞。”
“你才傻呢!”
气势汹汹的叫喊,是她一贯的调调,他松了口气,斜靠在门边,隔着门板和她喊话,“出来。”
“我不要。”黑dòngdòng的屋子里,她只能借着窗户微弱的光线,看清里头东西的大概轮廓。姚dàng很怕黑,可她仍是蜷在角落里不愿动,因为这儿有股cháo霉味,让她觉得安稳。
“听话。”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话。”
“你想要我一个人回去吗?太子见不到你,兴许会迁怒我。”
“我才不要回去,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很丢脸,他们全把我当笑话看。太子要是见到我,一定很得意,我才不要演丑角哄他们笑……”
她扁着嘴,缩了缩脚,越说越觉得委屈,不自觉地鼻间又冒出一股酸意。为了不让话音里透出哽咽,她停住,吸了下鼻子。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姚dàng想要继续抱怨下去的念头,吓得她一阵瑟缩。白花花的光线迎面洒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只隐约瞧见一个人影从窗户边跨了进来。
“呼,原来爬窗也是件体力活。”他长吁出一口气,当真觉得有些喘,平复了呼吸后,才抬步停在了姚dàng面前,耐着xing子蹲下身,轻笑,“那我们回家好吗?”
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姚dàng放下挡在额上的手,眨了眨眼,怔愣地看着正蹲在她面前的兔相公,歪过头,她看向窗边,是碎了一地的雕花窗户。收回目光,她嘟起嘴,第一反应是伸手挡住他的眼,“不要看啦,头发被烧掉了好大一截,一定很丑。”
“姚姑娘,我们现在不是在相亲。”他弯起嘴角,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拨开她那只微凉的手。弦外之音,他没兴趣去关心她究竟是美还是丑,纵是被人踩扁搓圆了,能认得出就好。
“你!”她被这话堵得噎住,他难道就不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
“我在。”苏步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依稀感觉到脚部优麻木感传来,他站起身,没耐心再同她待在这黑漆漆的杂物房里闲聊,“走了。”
“去哪?”一听到“走”这个字,姚dàng就竖起防备,她有些怕,原来学府并不像她原先想象得那么美好。
他挑眉,拍了拍方才染上白衣的尘,提步,自顾自地朝着门外走,“哦,机会只有一次,想走就自己跟上来。我考虑去宫里逛一圈,挑两个像样点的宫女报答你;今儿天气也不错,适合逛街买衣裳,然后好好吃一顿……”
“兔相公兔相公,那我们能不能顺便去逛逛书斋呀。”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就已经不争气地贴了上去,牢牢攀附住他的手肘,索xing把自己挂在他的手臂上,任由他拖着走。
他忍俊不禁地溢出笑声,侧眸斜睨着身旁女子。得寸进尺、没节cao、外加好了伤疤忘了疼,着实是个没什么优点可言的女人,偏偏那种怎么都打磨不掉的活力,让人移不开眼。若是凡事都能像她那般,痛得快也忘得快,会不会活得更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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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苏步钦没地位的?姚dàng深刻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还是挺靠谱的。
他胆小怕事、一无是处,可仍是当今八皇子,他拥有太子都没有的东西,是他父皇的亏欠。
只可惜他笨到不懂利用这份特权,提出的要求可笑又可爱。
替她讨来款式最新质地最好的衣裳、最华贵的发饰、又添置了仅次于太子御撵的马车、还顺便讨来了不少珍贵食材、找人帮她削去烧焦的发尾折腾了个很得瑟的新发型……
姚dàng不是没尝过有人对她好的滋味,曾有一人给过她狐假虎威的岁月,让她受尽阿谀,大摇大摆地出入宫门,日子过得比淑雨那位太子妃更风生水起。就包括她四哥,在的时候,也从不吝啬给她疼宠。
她向来知足,认定自己算幸福的;可也向来有自知之明,明白那些好都是顺便的。
唯独这一次不同,小小恩惠被兔相公说出口的理由诠释成了久旱后的甘露。
——我什么都不缺,倒是缺了点欢乐。所以姚姑娘既然要待在钦云府,就记得要开心。
这激得心尖苏麻的话让姚dàng回味了许久,就连梦境中,都依稀可闻。
“呵呵……”记得要开心吗?她很开心,连做梦都能笑出声了。
这笑声虽甜,可飘一旁丫鬟耳中却是yīn森的,她提着件崭新的衣裳,不寒而栗地凑近chuáng边,揪着眉头,俯下身子,打量起chuáng上这位即将成为自己未来主子的姚姑娘。眉儿是弯的,紧闭的眸儿也是弯的,就连嘴角都是弯的,她不禁困惑……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可以笑得那么花痴?
“唔,兔相公……”
正想着,便瞧见姚dàng翻了个身子,大喇喇地用双脚夹紧被子,腻人地蹭了几下,吧唧着嘴儿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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