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哪里有假?晋王爱男人,这天下都知道。他最宠爱的侧妃不就是个美男子嘛!我家有个远亲如今就在王府当差,他说晋王喜静,王府里一应人等都不许靠近内院。唯有那尉迟将军,每夜约莫掌灯时分都会独自进去,很晚才出来。两个男人在一间卧房里,又都是这样的人物,除了夜夜风流还能gān什么。
那被唤作张大哥的人压低了喉咙神秘兮兮地向几个同伴说着,并没注意到身后的莫忧全身一僵。
尉迟云天……他努力搜索着有关这个人的记忆。确实是个俊朗魁梧的青年,而且对萧然一向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他对萧然有没有那点心思倒也不好说,可萧然对他绝对是对得力下属的赞赏和倚仗,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何以夜夜召他进房?
萧然啊萧然,你把我骗得这么苦,自己又不乖,哼哼,看我怎么罚你。
“老板,结账。”莫忧掏出几颗碎银放在桌上,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容,伸手压了压帽檐走了出去。
农历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了微微萧索的寒意,冬天已经不远了呢。
莫忧吸了吸鼻子,扛起外面刚送进来的香米朝王府的小厨房走去。现在他对身份是林峰,一个四处漂泊的无依少年,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卖身王府,做一些跑腿打杂的事qíng。
王府的宅子很大,人却很少。正经主子只有风萧然一个,主宅内院后面的两所偏院里分别住着晋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加医师柳明源,和大将军尉迟云天兄妹。
原本晋王早已jiāo出兵权,尉迟云天是不能随行的,奈何他跟随风萧然多年,实在不忍他独自流放到这鬼地方,竟自作主张辞去了军务,带着妹子如家将般跟了来。所以现在将军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用惯了的称谓而已。
能跟在晋王身边伺候的,就只有他的贴身男侍阿林,其他下人果然都不许靠近内院。莫忧进来时柳明源曾对他做了检查,只可惜他的武功比起莫忧来还是差太多,莫忧想要在他面前伪装毫无内力简直易如反掌。
到了王府也有大半个月了,萧然始终没有露面。他曾经想过夜探他的卧房,但之前在小酒馆里听到的传闻又令他停滞不前。万一真被他碰上萧然和尉迟云天有什么,他要怎么办?
这该死的念头在他的脑中转瞬即逝,很快就被自己骂了一百遍呀一百遍。莫忧你个没良心的,萧然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多辛苦啊,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乱搞,不许怀疑他。
“哎哟!”
身后一阵痛呼,莫忧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确定一切正常后才转过身去。是阿林,看样子是崴伤了脚。
“阿林哥哥你没事吧?我来扶你。”莫忧很乖巧的走了上去。到王府的这些日子他也跟一gān下人都混熟了,大家对他这个外乡来的开朗少年都很有好感。
“没事。阿峰啊,我这样子走不了路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厨房把熬在炉子上的药倒好,给殿下送去。”
阿林扶着莫忧的手龇牙咧嘴地抽着冷气,看来是疼得不轻。
有机会接近萧然了!莫忧心里一阵狂喜,却仍苦着个脸摆手推脱道:“那怎么行啊,内院我们这些粗使杂役不许进去的。不是阿峰偷懒啊,可侍卫大哥都好凶,阿峰不敢去。”
“傻兄弟,你跟他们说是我叫你送药过去的。每天都是这个时辰送药,他们是知道的。只是有一件事要嘱咐你,殿下此刻正在休息,你只把药放在外间的桌上就出来,不要打扰他,我回去敷点药油就过去伺候。”
“……那好吧,阿峰先送你回房。”莫忧迟疑着答应了,扶着阿林往下人房走去。
萧然,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轻手轻脚地端着药走进风萧然的卧房,把碗端到面前闻了闻,是安胎药。算算萧然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那俩臭小子没太让他累着吧?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他住在帝都晋王府时最爱闻的梦恬香,他喜欢这种甜到骨子里的香气,可萧然却嫌它太腻了,不大喜欢。可如今,他并不在了,他却还点着这种香。
萧然,我的萧然……
把药在桌上放好,里间并没有动静。以萧然的机警,应该不可能不知道有人进来啊,难道睡着了?
莫忧实在难以抑制心中见那人一面的冲动,天人jiāo战了一刻钟功夫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层层帘幔,一张素雅jīng致的木chuáng赫然眼前。绛紫色的云罗帐密密低垂着,帐内闭目而眠的,正是那每天都要思念无数遍的人儿。
莫忧轻轻揭开云帐一角,心里突突地跳着紧张地好似第一次约会一般。
天!映入眼帘的qíng景令他心口一阵不可遏止地剧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瞬间抽走了一般,这个人,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样?才三个多月没见吧,他竟瘦了这么许多,下巴尖细得令人心疼不已。厚厚的被子挡住了他的身形,这才十月天,已经如此畏寒了么?
腹部夸张地隆起着,比他想象中大了许多。可那人的脸色是这样的憔悴,真个人仿佛一把就能握住,偏偏这么一个硕大的肚腹倒好像是什么重物似的压迫着他,看得人极为难受。
风萧然显然睡得并不沉,仰卧的姿势久了令他感到一阵胸闷不已,腰腹部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令他在睡梦中也无法安稳。近来孩子越来越大,需要的能量也越来越多,以柳明源的内力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每天晚上都把尉迟云天叫来给他运气一段时间,这才把这两个调皮的小家伙保到了现在。
“嗯……嗯……”
越来越明显的不适感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身子动了动似乎想翻身,修长而瘦削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了高高隆起的腹部。莫忧俯下身沉痛地看着眼前的人儿,一颗心好似被人用一把极钝极钝的刀来回反复地慢慢切割着,拉着ròu连着筋,疼得快要闭过气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莫忧灼热的目光吧,风萧然的眼皮动了动。
莫忧见来不及出去了,忙一跃闪至帘外,做了个刚刚把药碗放下的动作。
“是谁在外面,阿林吗?”帐内传来了虚弱却熟悉无比的声音,令莫忧忍不住鼻子一阵发酸。
“殿下,小的是阿峰。阿林哥哥扭伤了脚,小的替他来送药。他很快就会过来了。”竭力捏着嗓子bī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声音,莫忧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瞟向风萧然的方向。
“哦……是新来的小厮吧,阿林总是夸你。阿峰,你去把柳先生叫来,本王觉得有些不适。”
风萧然的声音很平静,莫忧却听出了他极力忍耐的颤音。
几乎是一阵风的功夫,帘外便没了人影。这新来的小子,腿脚倒快。风萧然轻笑着嘀咕了一声,却立刻又笑不出来了。
肚腹一阵一阵地发紧胀痛,他知道明源说过这是早产的征兆。双胎一般会比别人早产一段时间,可现在才六个多月啊,不行,这样孩子会活不成的,无论如何,他也要忍住。
撑着身下的手掌死死抓住月白色的chuáng单,手指几乎都要折断,每一根指节都阵阵泛白。
“唔……好痛……忧儿,忧儿!”
风萧然一遍遍反复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力量一般。
70尘满面鬓如霜
“到底如何,你再这么臭着脸下去皱纹都要出来了。”
服下柳明源送上的救命丹药,风萧然依着两个锦绣蒲团靠坐在chuáng上,快要受不了地看着这个一直皱着眉一言不发的人。
“胎位不正,你又不让我给你推腹按摩,气血两亏,每天单靠云天的内力顶着,总也不是个事。你硬是将自己的内力全部护在胎儿身上,自己却日渐衰竭,这样下去只怕就算孩子能平安出生,你也……你说我怎么能不急,我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柳明源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两眼冒火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呵,我当是什么事。你话可已经说出来了,既然孩子能保住,那就行了,其他你不用cao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明源听他话有蹊跷,不由心中一凛。
“没什么意思,我问你,忧儿最近怎么样了?”
风萧然忽地朝前挺了挺身子,脸上瞬间冒起了点点汗珠。
“你别动,这么着急做什么,他没事,一切如常。”柳明源一把将他按回枕上,眼睛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着头匆匆为他掖了掖被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没事?如常?我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一个人死了,竟叫做一切如常。”
冷冰冰的语句从风萧然紧紧抿着的唇间挣扎着飘出,似乎刚离开他的双唇,便已支离破碎飘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你……你怎么知道的?”柳明源立刻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倒数了起来。前些日子收到宫里的密报,说王妃服毒自尽,威帝封锁了消息并秘密处理掉了他的尸身。这个消息他自然是不敢让风萧然知道,他如今的身子不比寻常,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是一尸三命啊!
“明源,莫不是这些日子我躺着的时候多了,你真以为本王是个一无所用的孕妇了不成?”
风萧然恨恨地摇了摇头,一掌击在窗框上,立时木屑飞溅,残破的木框上沾着点点血珠。
“殿下!”柳明源吓得差点一时飞了魂,忙拉住他的手检视:“你这是疯了吗?这种时候还妄动真气,是不是不要命了?”
啊!想到这层,柳明源不由两手发颤,背心一阵冷汗。
“殿下,你该不会是……”
“不必多说。忧儿是个爱热闹的人,一个人在下面必定好生寂寞。以后你跟云天要好好扶持少主,我们计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这两个孩子,你看着那个能成事,就扶他上位吧。另一个,若是女儿,自然能带在身边,若不幸也是个儿子……就找个妥当的人家送掉,平平安安过一世吧,切记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你自己呢?你要做什么?”虽然听了风萧然这番类似jiāo代遗言的话,但柳明源还是不死心地等着他要他亲口说出来。他不信,他就不信他忠心耿耿辅佐了十几年的主人,明明将成为傲视天下的一代君王,如今却要心甘qíng愿的为了一个qíng字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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