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了那一包糖糕,递到那人面前,我听见自己低低在对那人说,“这是买给你吃的……明儿……”
明儿我要回金陵去……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狐jīng,你若真的不愿意看见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今后,若是到了金陵,我给你建一座庙吧,庙里有你的像……我笑了笑……我也不做什么官府公子了……就做个庙祝,日日夜夜地陪着那座像。
反正也是一样,一样的不看我,不理睬我……也是一样的。
“你若烦了我,”我深深地看着那张脸,此刻,看得仔细些,他日在金陵,也好叫工匠做得真切些。
仿佛过了许久,才听见自己又低声说道,“你若烦了我,明儿我就……不来了……”
白狐jīng眼皮动了动,却还是不做声。
我苦笑了下,放下了糖糕在桌上。
看来,从今往后,我便在金陵……当个庙祝罢。
【四十五】
闵家的花园子入夜后,便显得静穆,一眼望去,倒不像是花园了。
闵筝云静静地走在前头,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各怀心事,却又如此之近。
闵筝云说,临走之前,他要把这里再好好看一遍,这一糙一木,一亭一阁,一桥一廊……他悠然地一回头,笑说,怎么从前不曾发现自己家中居然有那么多物什。
临到要走了,才觉得看不够。
我想说,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走……
但一想到他近日来的神qíng,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闵筝云拉我在花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又怕入夜了石凳子凉,便叫人来铺上了羊毛毡,还兴致浓厚地添了一壶桂花huáng酒。
他与我并肩坐在这石凳上,这石凳倒也颇为宽敞。
头顶明月,周身暗夜,此时,以天为庐、地为席,倒也自在。
“小呆,”闵筝云笑盈盈地给我倒酒,“我们不醉不休吧?”
酒斟到杯中,溢出桂花暖香来……我一垂眼,也笑了。
醉了也好……醉了,昨日之事逐水流。
“好,”我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你明儿不早朝了?”
“早朝……”闵筝云听到这两个字,淡淡一笑道,“明儿就走……走得越远越好,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听了哈哈笑,这闵筝云大约疯了。
他就该是呕心沥血的诸葛孔明,此刻居然扮起唐明皇来了。
“闵筝云,”我一仰脖子喝尽杯中酒,对他道,“你就是个劳碌命,哈哈、哈哈……”
“死小呆,”闵筝云佯装恼了,放下酒杯,将我摁在了石凳上,就来呵我腋下,“有你这么做人夫君的么……”
“哎哟,哎哟,”我生来极是怕痒,左躲右闪,“饶命,饶命……”
手里的那杯酒泼到身上到处都是,连闵筝云身上也是。
忽然,闵筝云不笑了,双手抱住了,轻身覆了上来。
待我回过神来,他的脸正埋在我的脖子里,抱着我一动不动。
我叹了一口气,也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呆……”闵筝云的声音闷闷的。
“什么,”我闭了闭眼睛,此qíng此景我心里难受。
“若是……我从未认识过你,”闵筝云轻轻地道,“……就好了。”
我一怔……打开了双眼,愣愣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我是来道一声别的……
……我要回金陵老家去了……
……你我之间前尘往事能忘则忘吧……
……权当作今生从未相识……
我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闵筝云微微一动,缓缓坐起身来,来拉我那只手。
闵筝云,你何必如此,何必一定要看我此刻的láng狈……
“小呆,”闵筝云淡淡地笑着,映衬着一夜的寂寞,“你……走吧。”
他话音才落,我却忽然泪流满面。
闵筝云怔了怔,终于失笑地站起身来,深深地望着我……
终于……拂袖而去。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闵府……北海殿……
这一路,路上静寂无人,只我独自一人发足狂奔,酒气便在胃中翻涌……忽然想起,那一回,也是喝醉了酒,却有人背了我一路……我却叫他一声陈世美……还问他乡下家里的那块地是否记得……小狐狸啊小狐狸……彼时,你何不一巴掌打醒我……
那一日,祖母寿辰……也是这样的晴朗夜色,我心里说过绝不负你……却自食其言……
也记得,你我一同并肩而行,你问我,若是平常百姓家……若是平常百姓家……自然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安好……
也记得,你戏言说桥头变了鬼也要等我……你却也食言……你不在那里等着我,却还我一句从未相识……
宫门下,我抬头望见那巍峨城楼,那城楼上,赵传孙曾说甯王要走。
他说这话时的表qíng,历历在目,若是那一天是我站在城楼上,看小狐狸走……又或是小狐狸站在城楼上,看着我走……
大约,宁可,权当作今生从未相识……
跑过御花园,又分明想起……那时的那一句……红豆相思声……
赵传孙笑你说得太明白了些,你却说只怕不够明白……
说也说了,做了做了……只怕不够明白。
只怕不够明白,故那一天,小狐狸伸出了手,牵着自家的赵小猪,缓缓地行在了沉沉岁月之间……只怕这赵小猪太蠢,一眨眼便走丢了……
果然,一眨眼,走丢了……在人海茫茫中……
我一边笑,一边哭,哭着爬上了北海殿外的那棵树,又爬进了北海殿……
夜深人静……他若已经是睡了……我便守着天明等他醒来……
北海殿内烛影重重,我的小狐狸独自一人坐在了重重叠叠的yīn影中。
打开帘子,走将进去……此一刻,他若是回头来看……
他却不回头,独自坐在那里发呆。
面前的那张书案上,铺展了一幅旧画……
寒梅挣chūn……那一点点新绿,挣扎而出……
那时的赵小猪搅了小狐狸的画,画上落下两滴墨点……
赵小猪说,我替你补上,墨点又画成了两只鸟。
小狐狸……那时你问我,两只鸟算什么……
那两只鸟,算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笔墨犹新,才续完那一句的你,可抬头看一看,终于回到此地的……我……
【导演版结局(上接猪儿失忆)】
那一年,我随闵筝云去往金陵,天地茫茫,仿佛没有尽头。
“闵筝云,”我撩开马车的布帘,望着那飘落的chūn絮,问道,“你说这chūn天怎么去了又来呢?”
闵筝云两眼望着我,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终于到了金陵,金陵却并无赵传孙,也无祖母。
次年,也是chūn天,听说赵传孙重又登上了相位。
他亲身来到了金陵,领着几个侍卫,站在闵宅门口等我。
赵传孙笑望着我,问我可好……
……可好……
又一年的chūn天,闵筝云忽然带着我回京城。
来时路,去时路,竟没有什么大不同。
闵筝云日渐地寡言少语起来,我每每想要逗他笑,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日,我们在京城大同街。
沿街听见鼓乐哀声,远远地望见一队宫廷仪仗出殡,那些沿街的小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我看了一眼,拉了拉闵筝云道,“我们走吧。”
“小呆,”闵筝云一把拉住了我,淡淡地道,“看完再走。”
我与闵筝云并肩而立,看着那出殡的队伍从眼前过去……
人生一世,糙木一秋。
【大结局】
人生一场,欢喜如梦,悲如梦。
梦醒来……我傻笑地坐在chuáng上,看着躺在身边的那人。
看他一头银发披散,看他纵然睡着,也是那样冷清的表qíng。
这一世,何其短,看一人足矣。
小狐狸……恍恍惚惚地又笑……可笑方才竟然做了那样一个梦……
回想那梦境,竟然像真的一般。
我与闵筝云在大街沿,而小狐狸却死了。
他的棺椁从我面前经过,而我却不能知道那其中是何人……
想到这里,忽然胸中说不出的心灰,转眼去看,他却还在躺在我身旁,静静地安睡着……别不是死了吧……
一想,又心慌起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手却抖得慌,若小狐狸死了……
才伸出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赵、小、猪……”小狐狸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恨恨地看着我,“你胆子好大啊?!”
呃……我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若不是他一头银发,我真以为这人世未曾变过一些。
小狐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淡淡地道,“赵小猪,你个蠢货,你回来做什么?”
呃……我看着他,昨晚他都不曾问,怎么现在想到问这个了。
这叫我如何出口,那些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犹豫了半日,我闭了闭眼睛,扯了谎道,“……盘缠没带够,也不认识几个人,想着就认识你,回来跟你借些银两……”
说完,忙忙地闭上了眼睛。
祖母啊祖母……你在地下是看不到了,你那孙媳妇说不定要打你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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