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_千里孤陵【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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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暄王入帐,俯身便跪下来:“臣大不敬,皇上恕罪。”

  小皇帝那里舍得,急去拉了起来:“这事原来我也有不对。”——本来就是你不对。

  容暄回想方才之事,依然后怕,仍忍不住去细看他颈边,所幸没有伤及皮ròu,然而削断皇上发丝,也依然是大不敬。

  小皇帝手上拿着自己头发,想起一事,突而道:“要恕罪也不难——”拉住了容暄不让他跪。拈过他颈边一缕发丝,拨剑削断。同自己断发混在一处,“这便是赔罪过了!”

  “你这孩子。”容暄不知他意图,不以为意的笑道。皇上今日举动虽冒失了些,但军中素来尚武,他一来以武服人,虽则其中有些水分,二来他本就是群星拱月般骄纵出来的xing子,难得恕了众人,倒谈不上有何不妥之处,反是大得人心。颇有些欣慰,便也不去说他。

  小皇帝自是笑,把那两缕发丝细细缠了,束在一处。小心收好。在小皇帝心里这就是结发的意思了。不由得心qíng大好,眉开眼笑。

  又忍不住拉过抚开自己发丝的手,把脸凑过去在容暄掌心蹭来蹭去。只觉手指修长微凉,掌心一层薄茧。合着些微湿意,原是细细惊出些汗来。知始终是为着自己,不由心中暖软,抬眼看去,容暄神色温宁,由着他这些举动,正含笑垂目望着自己。

  皇帝脸上微微一红,心中是如何qíng愫翻腾、心猿意马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以至生出些个食指大动的想法。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又是流水无意,再做不出更亲近一步的举动。大是恨恨。

  他正耳鬓厮磨得酣畅淋漓,帐帘子啪的一声响,见是钶笕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跟着容懋,闻讯赶到。

  容懋瞧着小皇帝面上绯红未退,眼里却含着分嗔意。略有些怪异,只当是挨了训。只可恨秧及了自己。

  当着钶笕,容暄也不能拿容懋如何,只是略略责他几句管教不周。容懋默默听着,心里叫屈,这厮哪是他能管教得了的?

  第27章

  闹到此时也是午饭时间,只得留了他在军中用餐。

  皇上也是饿了,可看一看送上来的饭食,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

  容暄御下甚严,自己平日在军中,皆是同士兵一般同饮同食。不料皇帝在此用餐,自没有备别的菜肴。其实昨日饭食也算不得jīng致,只是皇帝欢喜得紧了,不曾觉查。此时看他模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见他食不下咽,容暄只得道:“城里尚有两家酒楼不错,若是吃不惯,过会带你上那儿吃去。”

  小皇上瞧瞧桌上食水,下不得箸。想他便吃这些,委实心痛,转眼去细瞧。果真像是清减了不少。不由得迁怒容懋:“出京时不是让你照看好了小叔叔的,怎么养瘦了?”

  “养瘦了?”容懋因他而无端得了一场池鱼之灾,更不打算去招惹这太岁。正默不作声的咬着馒头郁闷。拈量着他的用词,慢慢的笑了笑,抬头看向皇帝,恭敬回话。“这可不是九叔,是我九爷,我那里敢怠慢。”

  容暄瞧瞧他,知是方才责他确有几分无理,也由得他信口开河的说去。

  容懋于是越发放肆,果真笑着唤。“是吧?九爷。”容暄只是笑,也不答话,却是默许着他胡言。

  小皇帝于是皱了眉,拿筷子敲敲碗沿:“那也不当吃这个。这般粗糙的物事,就合当是给野蛮人吃的。”他借题挑衅,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向一边。吃好吃坏好歹是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这不相gān的外人硬挤来做什么。

  钶笕午饭也是一同吃的,这般馒头薄粥gān菜,他若无其事吃来,不见有丝毫为难。见小皇帝挑剔饮食,虽皱了眉,也只是自吃自的,冷眼看着他胡闹。

  此时闻言住手,朝容卓陡然看来,眼里不屑已化作不加忍耐的冷意。

  “……三军将士,吃的便是这般粗鄙之物,总也只为家国两字,既投身进去,生死尚且不论。”容暄只恐钶笕当真动起手来。

  台面上容卓却只顶着个王爷世子的名头。较之离原有可能的未来国君。还是差上数截。若是真打了也奈何不得。然而多少就有些责难之意。“卓儿说这等话,如何对得起天下?”

  皇上听他话里责备,怔了怔。

  容暄乖机朝钶笕投起一眼,却是微微有些央告他不予计较的意思。

  钶笕看他片刻,眼里冷意慢慢平复下去。垂目也不再去看容卓。只低头之际,几不可闻的道:“你吃得,我自然也吃得。”语气里自有股难于言喻的亲昵。

  偏这话叫小皇帝竖着耳朵听了去。咬牙冷笑道:“皇叔吃得,自然我也吃得。”

  当下赌气抓过冷馒头,只当是钶笕一般狠狠撕咬。

  容懋见事态落幕,在心底里缓缓叹了口气。小皇帝自三岁会告御状,五岁会记恨报复。之后除却先皇同几位皇叔,表兄弟再无人敢打,偏偏偶尔可恶起来只恨得人牙痒。他倒望着今日钶笕能狠狠打其一顿PP,虽说有损国体,却是长出里一口恶气。算不得吃亏。

  却是容暄终怕他再生出事端。随意吃些,便匆匆带他出营。

  “表弟平日里得宠,骄纵惯的xing子。还望王爷莫同他一般见识。”容懋因向钶笕笑首。看几人出帐去远,话锋一转。“其实,若能有人教训一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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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驰了一阵,皇帝心气稍顺。这才来得及抬眼打量四下景象,果是不同中原的风光,但地方上的屋舍萧瑟,亦比不得中原之地飞檐斗角,一望便是道不尽的繁华贵气。没有多少好看。

  城中民房大半低矮。做买卖的也不过横竖两三条街道。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影。店铺也不过卖些寻常日用,便是有些脂粉布匹之类,在皇帝看来,也是粗糙得不堪入目。

  容暄自也不指望这些能引起皇帝兴趣。领着一小队人马随行,径自带他出了城。沿小径行出十数里,去瞧各项工事进程。沿途偶有零落村庄,左右也不过寥寥几户人家。北地chūn迟,所见仍极是萧条败落。

  皇帝一路瞧去,渐渐不语。

  锻城原是北去必经关城,内地的茶叶食盐,陶瓷丝绸等货物都要经从此地去住北疆列国。锻城亦是繁荣之所。十余年前一战,锻城失守,蛮夷尽掠财物之后,屠尽城中百姓。当年锻城边关第一大城,逃得xing命者,不及百人。血流漂杆,亦不过如此。

  当时只得周围材落剩得一些人丁,又有发配过来的人犯在此深山中伐木采矿,算是略有人烟。

  “十年前满目疮痍的qíng景,皇帝不曾见着。”容暄仍不肯僭越了,策马落他半个马身,在他身侧微微叹道。

  这些事皇帝不是不知,只是不曾有人当面细说。如今身在北地荒凉处,听着他话里淡淡沉痛,一qíng一景渐渐鲜活于眼前,默默悚然。

  “……后虽收复,但一代名城,从此毁之。此后封关驻防,便是十年之久。北地少了内陆茶叶食盐,也非幸事。”容暄淡淡叹。“……戎马征战原是国事,但地方百姓却还要过日子。此地一锁十年,商贸不通。关内山城gān旱苦寒,作物耕种不易,……关外虽可放牧,亦是过得漂迫日子,又有流匪蛮军时时相扰……其生活之艰巨无依难以一语蔽之……”

  “所以皇叔就想议和?”小皇帝默默听着。突而cha口问了一句。语气里微微有些怪异。“既是血仇,便当也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

  “也不全然如此。事关国体,自不可轻易示弱服软,”容暄微微一愕,思忖着答他。“戎兵厉马是国之根本,半点儿松懈不得。身后是万千黎民锦乡河山,国之疆士,是半步也退不得的。但能不打战,对百姓来说亦是好的。”

  他语语里诚挚,小皇帝想起钶笕便是这离原使者,于是就不怎么痛快起来,心道九叔多少有些为那蛮子说话,撅起嘴来不语。

  容王未看清他脸色,在一旁也是一时静默。他少年时逢乱世,义不容辞便负起捍卫疆士,驱除鞑虏之责,本当是青涩天真之际,却夜夜枕戈待旦,日日出生入死。本见惯了生死,然则那一丝善良本xing使然,眼见万千白骨点点滴滴,积攒成就帝王功业,他身在其中,却觉索然萧杀,难得世道渐趋安宁,于那繁华富贵,其实是生出些万千感慨。小皇帝自是不知道的。

  第28章

  此时两人渐行上一带高岗,将一众随从落在身后,只见山间小块盆地,薄雾氤氲。远方山势连绵不断。

  “我十年征战,这一路原是杀戮过来的。血腥见得不少,对人命仍难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容暄下了马,看着天际低语道。“不望不世伟业,宁要天下数十截太平,不愿见四野纷征,生灵涂炭……”

  王爷仰起脸来,抬手遥指极南中土,向他道:“卓儿,我要这天下海清河晏。”

  山风过时,拂开他落下发丝,恰有阳光破空而出,照在他面上,一时颜色如玉。阳光映照在所指遥指的万里河山,眼前初chūn凛冽,却已有新绿破开寒意盈盈而出。仿若这眼前河山锦透,皆是因了这一指点,方才有了姿态秀色。

  “海清河晏……”

  小皇帝看得痴了,喃喃念了几遍。

  沿着那人目光看去,容暄正垂了目来看着自己,神色温和,眼中殷殷切切,期盼信任,有太多复杂深沉的东西扑面而来,真挚至及。小皇帝猛然惊觉这份期许,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

  忍不住上前一边,探手握上了他遥指天际的修长手指。

  “海清河晏……”心cháo澎湃的问出来时忍不住有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等到海清河晏时,小叔叔会在我身边吧?”

  “容卓。”暄王反手扣住他的手,一同指点万千河山,展颜笑了笑,直呼他的名字。若是让皇帝出这次宫,能体谅些民生疾苦,却也算不虚此行了。容暄见皇帝有这份决心,自是欣慰。“做个明君罢。这天下是皇上的,唯愿皇上给这天下带来数十载太平!”

  小皇帝不觉得自已之前昏庸,今后更将发奋图qiáng,是要令九叔令眼相看的。接下来倒乖觉许多。容暄怕他生事,三四日来丢开军中事务时时陪他,又搬至府郡寻的院中小住,离那钶笕远远的。自让皇帝打小心眼里舒服不少。

  容暄在这几日里,也把当地工事qíng形同他慢慢解释。

  此城是兵家要地,常年数万屯兵,粮糙便是要紧,但粮糙运送不易,历年是朝廷头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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