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然问起,姐姐何必还要替别人瞒着?”燕沅迟疑了一会,终于是气愤不过,越说越是气恼。“何况这些话也不是平空捏造得出来的。”
“别胡说。”林玳低声喝道。她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威势,这么沉下脸来说话,很是严厉。
燕沅虽然不忿,只得悻悻住了口。
林玳哄住儿子,这才慢慢坐下来,眉间也隐隐透出些忧虑。她当然无意替别人遮掩,只是此事林家燕家也有牵涉在内,彻查下去两家也脱不尽gān系。纵然不是主谋,知qíng不报也是重罪。
她既不知对方背后还另有什么底细,自家也有些不清不楚。皇上眼下说不追究,但天家无qíng,她冷眼看着,小皇帝xingqíng最是反复,说不清几时便翻起旧帐来。
她这两天早就在寻思对策,如今皇帝只是猜疑,言之无据。她断然只说不知。
把这些用心悄悄同燕沅说了,燕沅只是发呆,玳贵妃也不指望她拿主意,这些事只能靠自己cao心。一手拍着孩子,微微苦笑起来。
皇帝既然想得到其它几名贵人身上,难保没有把她这边的顾虑揣磨得清楚。谣传之人无非嫉恨,让这宫中秘辛落到有心人手里,引出这诸般变故。追查下来,顶多也就重责贬嫡,从此冷宫终老而已。她背后的缘由扯出来,却是令家庭名誉扫地,满门问斩的重罪。然而纸里包不住火,也只不过是眼前太平罢了。
玳贵妃想到这儿瞧燕沅一眼:“燕舷倒算是为你铺对了一条后路。”
燕沅神色就有些不自在,皱着眉低下头去,沮丧地道:“提这个做什么。”
玳贵妃看出她的不悦,微微叹口气:“若是九王爷肯,皇上面前他能说得上话。”
“姐姐。”燕沅很是不快。想一想,终于咬牙道。“我进京里来,原本是想同皇上说明,我仍旧到宫中服侍皇上,让姐姐出宫去,有什么罪则我一个人当着就是。姐姐不要总是提九王爷,朝上那么多大臣,也有不少是同我们家是世jiāo旧识,不一定就没有愿为我们说话的。九王爷,他、他当真同皇上不明不白的吧?宫女说他引诱皇上,那里就是胡说。他实在是不知羞耻。”
燕沅说到后来,实在是又气又恨。但她从小家教严厉,满面通红,最终却只说出个不知羞耻来。
玳贵妃似是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怔,手下不知不觉用力,直到怀里的孩子吃痛惊醒,再次放声大哭,这才连忙轻声拍哄。忍不住的左右看了看,房中早摒退了下人。一面抬起头来看着燕沅,气极而笑了:“这话说得真跟玩儿似的。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又在这当口上,朝中有那个大臣不落井下石就好,无缘无故谁肯为你出头搅这浑水,皇上心肠也不是豆腐做的,就能让你称心如意的这般乖乖做罢。”
见燕沅答不上话来,怀里孩子又哭个不休。玳贵妃只得放缓口气:“你怎么就这般不明白,凭你这样直率幼稚的xing子,当真是你进宫来,也难得善了。你不要不服气,你那脾气还敢提什么服侍人。我既下决心进宫,本来就没想过今后有好下场,如今只是这孩子放不下。”
燕沅咬着嘴唇,默不作声,渐渐眼泪汪汪的。
“那几个宫人的下场是你亲眼见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玳贵妃也不安抚她,径自淡淡道。“九王爷这事,也不是你说得的。皇上就算真待他特别些,那也是皇上自己qíng愿,否则谁能勉qiáng得了。别人乐意说三道四,却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
燕沅被她戳破心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贵妃也不去理会她,知道燕沅是娇生惯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遇事不添乱已是万幸,只管自己思量。
皇上想到几名贵人头上,玳贵妃虽一口咬定自己分毫不知。仍难免早晚查出端倪,倒不如顺着皇上的意思。只是皇家这些秘密,知道得多了,日后总是个祸端。只能另寻他人委婉相告。再加上另一件事,更要谨慎。容瑄行事虽严谨,xingqíng实则温和,又有些旧故。她左右寻思,始终是他合适。
玳贵妃本就qiáng势。燕沅只是任xing妄为。论主见气度比不上她。见她坚持,只悻悻道:“名义上他在白泽院里养病。院外却有重重守卫,不容旁人随意进出,看样子反而是皇上把他软禁起来,要见只怕不容易。”她在宫中走动反而比玳贵妃更方便些,这些事知道得更清楚。想了想又恨恨道。“皇上还怕他跑了不成。”
玳贵妃略带责备的看她一眼,道:“找人递消息请他相商。这却不难。”
门口的侍卫当真看得严实。恭恭敬敬却又坚决的把人拦了回来。
容瑄神色不快,却也不坚持一定要出去,慢慢踱到九曲桥边,却是盯着吐了一树新绿的柳树出神。
“主子想出去走一走么?”随侍的老监试探着问。
容瑄摇摇头,有些无jīng打采。
老宫人觉着这气温也益人,遂不多问。于是道:“就在这院中走走也是一样的。要不,王爷憩一会?”
小皇帝特意选这年老宫人,当着容瑄的面吩咐要随身伺候,若有什么照顾不周只管按宫里规矩办事,定不轻饶。
容瑄果然不与这老太监为难,由他引到一边亭阁里坐下。
亭外新荷嫩柳,糙木菲菲。容瑄似乎全不在意,合着眼靠在柱上,气色仄仄,打不起什么jīng神来。
老太监站在一旁不多言,只是面有忧色。
小阮引了两名膳房太监一路张望着寻过来。见着人才松了口气。
“皇上今天有些事,一会过来,午膳就不在这儿用了。”小阮禀道,等不到容瑄答话,于是左右看了看,轻声问:“午膳就摆在这儿吧?”
他一面问着,已经让两人将菜肴一样样摆到亭中石桌上。
容瑄张开眼,脸上微微一白,皱起眉心:“我不吃鱼。”
“是,是。”小阮连连道。“奴才一时没注意。王爷恕罪。”一面将那盘鱼端开。
容瑄不再答话,略略摆了摆手让两名小太监下去。再忍片刻,越发的皱紧了眉,一手按紧了胃,慢慢蜷起身来。
老宫人忙到一旁倒了杯茶水端过去。忍不住就抱怨小阮:“主子这两人沾不得荤腥。阮公公又不是不知道。”
“王爷每天只吃白粥也不行,身子怎么受得了。”小阮低声道,又叹了口气。“这次是奴才一时疏忽了,奴才这就让他们再做些清淡的来。”
容瑄不等那杯水送到面前,一侧身伏在栏上。终是不愿太过失态,qiáng自压抑着,低低作呕一阵。再没有多少东西可吐,这才慢慢缓过来。
容瑄就着茶水漱过口。看看小阮:“不必了。”
小阮有些垂头丧气,低头应了一声是。
余下几样菜肴倒都是一贯的jīng致清淡。容瑄看了看,依旧没什么胃口,每样只是稍微一尝。拈着筷出了会神,问道:“是什么鱼,端过来我看看。”
那鱼的做法是香煎酱汁。御厨很是下足了工夫,酱汁金huáng,鱼ròu却晶莹透亮。
小阮小心捧过来,不敢离他太近。
容瑄伸过筷子来,略略一挑,微微笑了:“青鲤?”
“可不是,刚送到京里来的贡品。”小阮道。
容瑄并不答话,拈着筷子微笑,笑里慢慢就有些冷意。
小阮呆呆地站在那儿,木头似的站在那儿。直到容瑄放了筷子,向一旁宫人轻声道:“去给我取件衣服过来。”这才抬头殷勤道:“王爷再吃一些?”
“不用了。”容瑄摇头,叫两名小太监上前,将这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赏他们到一旁去吃。这才转向小阮。“你陪我说说话。”
第81章
青鲤是寒洲特产。每顿饭菜都是小阮亲自送来,不会这么疏忽突兀的多出这一道菜。
只是皇帝调集人手守住白泽院,也不容许里外互通消息。然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玳贵人不想引火上身,又于礼不合,那能光明正大的前去探望。只能借用燕沅的名义暗中邀他一见。
但就算容瑄自有办法从白泽院中脱身。要他前往玳贵妃的甘泉宫,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于是各退让一步,改约在披香殿。
掌灯时分,两名女子无声无息闪进一间偏房。燕沅又探出头来看了看,见左右无声,小心将门掩上。
房中只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并不明亮,容瑄坐在油灯旁,借着油灯的光亮看清来人。
“贵妃娘娘。”要见他的是燕沅,然而见到林玳容瑄也并不吃惊。微不可察的一皱眉。平淡开口。“请坐。”燕沅见他不快,他面对燕沅亦是尴尬。只略略一颔首,随即偏过头去。
“路上并没遇到别人。”林玳轻声道。“多谢。”
披香殿早已弃置不用,守卫也疏松。容瑄掌度多年宫中调度,虽弃了兵权,但要从白泽院中脱身,调开披香殿守卫的能力还有,这却全不是为了帮她。见她称谢,默然不语。
室内仅有一张书案,数把椅子。
林玳走到面前,并不落坐,反而在地面上曲身跪下:“民女燕沅,见过王爷。”
见另一人还站着,伸手拉了拉她。燕沅一僵,慢慢的也跪下来了:“民女林玳,见过王爷。“此后抿紧了嘴唇,再不作声。
贵妃低着头,仍能觉得上头容瑄的视线凌厉,刀样的在二人身上巡视。良久却转开头去,微微叹了口气:“数年前我到过寒洲,在太守府上吃过那道菜,想必是燕小姐一直记得。”
“民女当时无缘得见王爷,王爷认不出我来,无需奇怪。”
“是了。”容瑄微微一笑,往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眼。“令尊可好?”
“家父已经告老多年,幸而身体还算康健。我年前嫁于林协,做了林玳的嫂子,近来家中的事却不得知。”
容瑄本来和缓下来的脸色,陡然锐利起来。一时却未动怒,片刻才冷冷道:“你既嫁作人妇,又顶替林玳入宫。这是欺君之罪,见我又能如何?”
“民女自知是欺君。”燕沅却没有分毫畏惧。“王爷见过林玳,应当知道以她的xingqíng,如何能在这宫中周旋,顾全自己身家xing命。我同她qíng同姐妹,更不能置之不顾,故而才有民女顶替一事,原本只想平淡度日。再寻机出宫,却不想民女发现有了身子。这才不得已做出些事qíng,欺瞒皇上。还望王爷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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