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混不知味的吃罢,容瑄招过小二来,指着远处码头上的船只向小二打听。
“不知客人要住那儿去?走水路确实要比陆路方便,客人就是自己雇个船,或者同别人搭伙都行。”小二笑道,朝他指的船只张望了一眼。“客人要去南边?那是施家的船。施家每年要送两次木料南下。”又看看岸上几名查看货物运送的仆从打扮的人,微微惊奇。“这次是货主自己来接。”
“货主是什么人?”容瑄问。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小二赔笑道:“不过总是个施家的大客户吧,施家老爷都得客客气气的。”
容瑄也不再问,赏些碎银。小二欢欢喜喜的收拾着碗筷下去。
他早看见货船上施家的商号,想起之前的事,不过是顺口一问。
货物很快就运送完毕,装货的船工散去。几名仆却留在船上,各处视查,居然看守得颇为严密。再看那船的吃水线,似乎也比别的船只要深一些。
容瑄皱眉看一会,无意管这闲事,正要将窗子掩上。码头上勿勿来了一行人,其中一人,面目却似乎是认识的。
手不由得一缓,待要细看,那人被一行人簇拥着,走上船去。
沅伯按方子煎过两付药给容卓喂下去,当晚高烧就降下来,只是人还没醒。沅伯放下心来,在外间胡乱憩了一夜。
睡到天刚明时,沅伯被人从梦中摇醒,迷迷糊糊张开眼,面前是容卓惊惶失措的脸。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来:“小少爷,你醒了。”
“我小叔叔,小叔叔呢?”容卓醒来,只见屋内空无一人,手中只余半截衣料,一时如坠冰窑,又惊又怕。跌跌撞撞跑出来,抓着沅伯就问。巴望沅伯说一句容瑄就在屋外。
他在人前把容瑄叫做哥哥,如今口口声声的小叔叔。沅伯自然不知道他问的是谁。伸手来试试他额头,只怕是烧糊涂了。
见温度已经不再烫手,放下心来:“……你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些吃的……”
“是我哥,我哥呢?”容卓急了,扯住他。
潜伯这才明白,见他一会儿小叔叔一会儿哥的,只怕还没好得利落,多看了他两眼:“你哥哥去请了大夫,说是有些事要去城里办……”
不等他说完,容卓如遭雷劈,显出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子来。一把拉住了沅伯,吸着鼻子道:“你怎么就让他去了?”
他神色里的惊慌无措,几乎要哭的样子。就连沅伯也看出来。不由失笑安慰:“你哥哥是个大人,你还怕他会走丢了。县城里来来回回,也就这一两天的工夫……”
容卓呆在那里,沅伯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只觉人海茫茫,容瑄有心要走,自己又落到无权无势的地步,再想找到他,远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
这样一想,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时之间被抽gān。脚下顿时一软。还是沅伯扶了他一把,看清他的脸色,也吓一跳,只道他是病后虚软,急急忙忙要去料理吃食给他补养。
“不用。”容卓勉qiáng定定神,抬起头来。“我只是怕那些事qíng,他一个人应付不了。”心下暗暗打着主意,现在想那些也没用,倒不如横下心来,无论容瑄走到那里,自己也一定要把他找到,至于找到之后如何,他却没想好。
主意拿定,容卓倒也镇定许多。同沅伯说话也从容起来。只是他执意要立即去城里找容瑄。沅伯担心他病才刚好,却拗不过他。只得给他指了一条近路。近是近些,不过是条山间小路,崎岖狭窄。
见容卓急着上路,早饭也来不及吃,只得硬塞两个馒头给他。又见这天色yīn沉,怕他在半路上遇到下雨,沅伯转身去给他找伞的工夫,容卓不能再等,急急忙忙跑了。
沅伯一面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gān净。又想一想,觉得容瑄把人托给自己照顾,总不放心让他这么一个人走山路进城。若有个万一怎么好jiāo代。
料来容卓的脚程,自己总能追得上,沅伯也没什么要紧事,就陪他走一趟县城,到了容瑄面前这才有话说。
才把房门掩上,就听院外马蹄声响。有人勿勿下马,推门进来。
“容卓?”容瑄叫着他的名字进来,声音急切,脸色微微有些青白。见沅伯站在屋门前,这才缓下神色。“沅伯。容卓醒过来没有?”
“你要是来早一步,这就遇上了。”沅伯也不由得抱怨一句。“小少爷烧是退了,人也醒了,只是醒来不见你,非要上县城里去找,这才刚刚走了小半个时辰。”
“我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他。”容瑄神色一紧。“可有别的人来过?”
“他走的是小路。”沅伯没听出他别的意思,只是急忙道:“我这就去追他回来。”
“我去吧。我骑马去,比你快。”容瑄拦下沅伯,勿勿进屋看了一圈。
也不知容卓是怎样走的,慌张得银两银票都没带在身上。容瑄全数收拾起来,又见此外再无要紧事物。出门同伯jiāo还了钥匙,给了沅伯一张百两的银票作谢,只说是突然有要紧事,他寻着容卓就走。
沅伯见他走得匆忙,挽留不得,银两也是推脱再三才收下。又给他指明了小路。见容瑄气色不太好,忧心忡忡地多叮嘱几句,倒还来得及给他塞了把伞。
容瑄连夜赶回来,他心里有事,倒也不觉得身上如何疲惫,被沅伯这一说,也知道自己脸色必然不是很好。但此时qíng形,那里容得他理会那许多。
山路确实难行。容卓在集市上胡乱买的那匹马还算上等,脚程还算平稳。
照沅伯说来,容卓不过先行小半个时辰,但容瑄走出十几里路,一个路人也没有,更不用说容卓的影子。
这一路行来,都没有见到什么岔道。容瑄转念一想,又原路折返回去。这一次仔细查找,果然在一处道边,树丛下的里糙有压倒过的痕迹。
容瑄下了马,一面叫着容卓,顺着那处林子往下查看。谁知雨后路滑,任是他再小心,脚下泥士松动,也跟着摔下去。
幸好一路积着厚厚的落叶腐土,容瑄顺着斜坡滑下去,好不容易到了处平坦些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容瑄摔得头晕眼花,除去被树枝刮伤些,身上一时半会也没有觉得那儿特别疼。
更好在容卓果然是不小心从摔下来,正伏在旁边。容瑄顾不得其它,先过去看他。除去头上伤口又渗出些血来,别处并没有如何伤着。抱着他唤了一会,容卓就慢慢睁眼醒来。
容卓先还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迷茫,待看清是他,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小叔叔……”容卓哽咽着。“你不要再丢下我……”
容瑄措手不及,被他抱个正着,本想推开他,但容卓抱着他就如同溺水之人捞到根浮木,死活不肯松手。最终迟疑着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起来说话。”容瑄低声道,这时才惊觉自己心跳得极快。稍稍喘了口气。“这儿是不能再留了。施家在南山中私造刀兵,同怀顺王世子有所勾连。施家若认为你进过南山,你留在此处后患无穷。”
第96章
容瑄在昨夜碰巧遇见怀顺王世子。虽只是遥遥一面,但刘敬亭此人幼时作为质子送入京中,容瑄同他也算曾有过些jiāoqíng,是以一眼能够认出来。
他心下生疑,深夜悄悄潜上船去。发现船舱中木料下面,暗藏的是刀枪弓箭之类。
把前后事qíng连起来一想,所有关节顿时一点就通。
所幸施家目前只是疑心容卓那日闯入南山,并未知晓容卓的真正身份。然而若是走漏一二,容卓的处境顿时岌岌可危。一念及此,他倒忘了自己刚从容卓身边脱身,连夜又赶回去。
他大略把这些缘因一说,容卓也是一听就明。怔了一怔,坐直起身来。
容瑄等他休息一会,自己也定一定神,两人收拾起身。待要从原路返回,那陡坡怎么也爬不上去。
两人一马也有诸多不便,无奈只得放弃爬上去寻马的念头,沿着谷底另寻道路,只待找个小镇另买,以便尽快脱身。
两人挑着僻静处走。林中只有猎人采药人踩出来的小路,有时几乎分辩不出。又有不少枝桠遮拦。不时勾住衣服。除了有鸟shòu出没,一路都没见什么村落人家。
走到下午,更是下起雨来。路上越发的泥泞难行。容卓尽力把伞往容瑄那边伸。纵然如此,容瑄身上也是淋到不少,而他自己更是全身湿透。两人方才衣服上都沾到不少泥水,加上树枝挂破,不免有些láng狈非常。
“小叔叔……”容卓终于忍不住,拉着拉容瑄到一旁大树下避雨。容瑄这一路就很少说话,气息渐渐有些不稳。只是容瑄不说,他不敢冒冒然的问。
容瑄转过头来看着他,抿着微微有些发白的嘴唇,并不作声。
“小叔叔。”容卓吞吞吐吐。“看样子今天走不出去,也遇不到什么人家留宿,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明天雨停了……好不好?”容瑄不声不响的瞧着他,容卓越发不安,好不容易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
容瑄想想,竟意外的应了一声:“好。”
容卓稍稍松口气,在山岩下找到一处凹陷的岩dòng,容瑄对这样的地方下意识的有些反感,微微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容卓也没看见他脸上的神色,见dòng里地面还算平坦gān燥,两人容身绰绰有余。勿勿收拾出一片gān净地方,让容瑄坐下,又忙着去找些柴糙。
容瑄全仗骨子里一点毅力撑着走完这一路,稍一松懈下来,顿时全身发软。看他一个人收拾,有心相帮,稍稍一挣,眼前就有些发黑,一时间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当下不敢用qiáng,扶着岩壁慢慢坐下。
眼见容卓要出去,不由自主唤了他一声。
“小叔叔?”容卓折回头来,神qíng很是焦虑。“你不舒服么?”
他这么问,容瑄怎能同他实说,就是再有不适也只得忍着。看着他的脸有些微微发怔,过了一会才慢慢道:“……自己小心些。”
容卓答应一声,见他神色还算平静,这才勿勿出去。
容卓也不敢走远,就在近处拾些枯死的树枝。又在不远处找到一注水流。
等他把柴糙拖回去,容瑄自己换了衣裳。另一套也拿出来给容卓准备着。他出门时带得两套换洗衣服。放在包裹里,虽然淋到一些,比湿透的那一身无疑要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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