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_千里孤陵【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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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说了也是白说。容卓作不来他的从容,正满脸颓色,想必也没听进去。

  他一心念着要调集了兵马杀平徐塘。可无奈眼下侍卫都是容湛带来的人手,不认皇上这个主子。掌柜的稍一权衡,面上只管唯唯诺诺答应去通报地方官府,暗里一样的让皇上调度不灵。

  只得失魂落魄的坐在椅上,由六叔带来的太医给他治脚伤。一面不死心的坚持着现在就在折回徐塘去。

  “皇上无凭无据,拿什么治刘敬亭私造刀兵意图不轨的罪?”容湛心气本就不平,被他一吵,证据里不免就冷了。“刘敬亭名分上是潘王世子,就算是真凭实据,要动他也得三思。如今皇上只凭一句话,能奈他何?”

  “可是小叔叔……”容卓怔怔道,也没有留意给他治脚的大夫正是庐景,听湛王爷语气不善,乘机在他伤处重重一捏。

  那眼泪在眶里打了两个转,终于是没忍住,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出来的:“小叔叔说让我带兵去……”

  大厅广众之下,容卓也怕难看,拿袖子抹抹脸,qiáng自忍了下去。一旁侍卫木雕似的低眉顺眼,倒没人看他。

  “地方官也不是傻的,由得你领着几队驻军就去同潘王翻脸?他那是把你送到官府里去,总算是安全周到了。”容湛恨不能把茶杯丢他脸上,转眼见容卓缩着身子坐在那里,换下一身衣服,自然也不是龙袍,身影模样就有些萧瑟。可脸上忧虑伤痛,到底也真真切切。这模样既是可恨又是可怜,到底忍了下来。

  “刘敬亭下一番心力捉拿你们,必会用他来换些便宜。一时不会如何。”容湛缓缓道。“我已经差人先行一步,请早敬亭留在徐塘一见,一节只得见面再说。”

  “如果他要人质,拿我去换小叔叔回来吧。”容卓想也不想地道,小阮吃惊,连忙相劝。庐景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

  “拿你去换,我倒是肯。只是刘敬亭肯承认玖玖在他手上?再拿出来换你,真要在脸上写造反两个大字不成?”容湛冷冷道。“落在他手上的如果是你,我原本也懒得理会。”

  容卓哑口无言。

  庐景也不折腾他了,揉捏对了骨头,上药包扎,替他脸上也涂了消肿的膏剂。乘叮嘱注意事项的工夫,示意小阮先领他下去。

  容湛见了也不理会,只吩咐几名亲随跟着去照应。

  容湛回想刘敬亭此人,虽是怀顺王世子,却不过是小妾所出,母家也没有什么势力。这人也不得怀顺王待见,否则当初也不会送入京中为质。如今虽送回潘地,怀顺王似乎有意另立世子。此人地位可说是并不稳固。私造刀兵,必是为夺谪准备。要说是谋反,如今天下太平,国力昌隆。就算是怀顺王,也未有这个能耐。

  容湛只怕万一,仍把这消息快马递回京中。只是也没往别处去想。回忆起从前此人在京中为质的qíng形,虽免不了打些jiāo道,却也谈不上jiāoqíng或是过节。

  就连容瑄都想不到,他自然更想不出来。其中关节,也只有刘敬亭一人心知肚明。

  第103章

  刘敬亭自幼只身入京为质,其实皇家待他算不得薄,一应礼数周全,并无刻意刁难之处。然而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艰难酸楚,又岂是一言道得尽。再者人心叵测,看他无权无势,难免受人克薄挤兑,暗中冷眼刁难自然不在少数。

  刘敬亭记得自己身份,装聋作哑地将这些都一一咬牙受了。他自小就有番心气算计,心中憎恶喜怒从来不形于色,谁人待他如何只管默默记在心里。一任人当他沉默老实,却不知他骨子里就像个受惊的刺猬,时不时就想扎人一针。

  他就这般长到十五六岁,种种龌龊算计逐一地历练过来。到底是身处盛京,往来都是名门望族。他没有长辈管束。又有什么样的风月没有见识过?

  六王爷新纳的王妃最近在营里转了几圈。他隐约就嗅到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军中暗地里也有男风,他并不是半点不知晓——而这一位王妃,对此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特殊好奇。

  但半点也不知晓的人也不少,眼前不就有这么一个。

  他那时不过是怀着近乎嘲笑的心思,冷眼看着身在局中却全无半分自觉的人,其中不乏没有恨意的。看看,只不过比他小两岁的年纪,凭着出生在帝王家,仗着王爷的身份,人人在面前谨言慎行恭恭敬敬,那里会同他提及这些下作不堪的勾当。

  偏偏上面几位兄长又严加管教,教出来的是个端庄的九王爷,聪慧是聪慧的,论及雪月风花,要比那白纸还更单纯上几分,旁人下在他身上的那许多心思,竟然半点也没有觉出异样来,

  刘敬亭心下也明白,自己这种嘲笑的心思,说穿了,不过是种莫名的嫉恨在里面。

  可明白是一回事,要控制住自己不去这样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敬亭就怀着这样的念头,冷冷的玩味着打量对方。

  容瑄此时正侧对着他,低头往木桩上系马,只能看到乌发下露出一段雪玉似的脖颈,纤瘦优美。

  他暗中又冷笑,长得却是不差,等你知道六王妃打的什么主意,不知又该要作何感想。

  他的神色,想必是不由自主露出丝嫉恨jiāo织的。谁知六王妃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径自指让他同容瑄走一趟差事。

  容瑄做事认真严谨,脾气却温谦。刘敬亭依旧作平素沉默寡言的老实状,并不多话。两人虽不投缘,相处还算融洽。

  容瑄举止间还有些未脱的天真稚气,或许碍着他的身份,只是极少同他提到朝政之事。也没有太多心计掩饰。

  刘敬亭养成多疑的xing子,只觉得容瑄似乎在言语间处处提防着他。他心里不忿,一边虚以委蛇,一边无不恶毒的想着,等你有朝一日落到别人手里,有你生不如死的时候。想到痛快时,倒也解恨。

  容瑄混然不知他这些念头。这一趟去去来来也不足十日的工夫,抵返京城时正是傍晚时分。

  他一路要疑心这猜疑那,自己糙木皆兵,自然觉得疲累不堪。原以为回来就算完事了,不曾想容瑄又折回帐中来。

  本来清点整理这些事,大可以吩咐兵士来做,不必劳烦王爷来做。刘敬亭心中存疑,面上自不作声。容瑄也只是随意看了看,转而叫上他:“营中错过了晚饭,要不一同进城去?”

  “不必。”过了饭点,不会有人专门为他留着,而他也不怎么因为这些小事而向人低声下气。然而容瑄的提议,也莫名的惹他不痛快。

  容瑄也不在意,从带回的东西里拣出一些奶酪核桃,拿纸包了递给他。刘敬亭自然不会把这般的赏赐放在眼睛里,推辞不受。

  “晚上要是饿了,营地里可没有东西给你吃。”容瑄顺口道,却不知这话莫句的戳在别人痛处。见刘敬亭不语,只当他不好意思,把包裹放在一边,让他一会带走。

  刘敬亭实则大忿,咬牙寻思着怎样推脱。却听容瑄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得有些愕然的抬头,容瑄靠坐在帐中行军塌上。并没有看他,神色里有些仄仄的恻然与忧郁。

  刘敬亭xingqíng虽然yīn郁,然而心思细密灵活,一转念猜出原因。容瑄这时还没有自己的王府,有时出宫就是轮番在几个王爷府上寄住。只怕是模糊觉出有几分自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对着他就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来。

  刘敬亭想到这里,几乎忍不住要冷笑出声,心中一遍遍的道,我不过是个空有世子名份的质子,自家老子都将自己视为弃子了。而你就算自认是寄人篱下,可那几个王爷疼惜这个幼弟的qíng分,又那里是假的。这是能比得了的么?

  嫉恨之极,反而生同个歹毒的念头,若是叫容瑄真正知晓王妃在他身上盘算的那些主意,不知道那张稚气尚存的清秀面容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qíng来。能够毁灭掉那种无时无刻不令他生出妒恨的单纯,光想一想就能觉出快意。

  一念及此,刘敬亭就再忍不住将实qíng告之的yù望,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容瑄。”

  容瑄也是一路劳顿,早就累了。却在他左思右想的间隙里歪在榻上睡过去。此时迷迷糊糊答应一声,反而朝里翻了个身。只毫无戒心的留个他一个纤瘦的背影,以及遮住雪白脖颈的一头乌发。

  “容瑄?”刘敬亭试着再低叫一声,这次容瑄没再回应。

  他做事向来有目的,然而那时真是鬼使神差了的,他只记得自己当时似乎想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极简单的拉出手去,想去摸摸那些看起来似乎很是柔软顺滑的头发。

  然而就在还差一寸就要触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你做什么?”

  刘敬亭一惊,随即心中狂跳,一半为着自己竟没发现有人接近,另一半却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容湛的身影越过他,疑惑的朝容瑄望了望,又转向他。容湛的神色分明隐隐不快。一时没认出他来,那眼神自然冷淡冰凉。

  刘敬亭只觉那眼神有如针芒利刺,觑得人如无物,刺得自己体无完肤。本要扯出来招呼的笑容也僵在那里。他一时满心满停飞都是愤慨屈rǔ,诸般念头全涌上心来,脑中顿时一阵阵晕眩,

  容湛看他寻常军士打扮,有些呆愣的怔怔站在那儿,这qíng形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放下心来没往别处想,其实也没怎么去理会他。等他回过神来,容湛早已经叫醒容瑄,半拉半抱的带出营去了。

  此后两人再未能见面,要说他同容瑄认识,其实也仅是并不算熟捻的短短几天光yīn。

  但他却忘不了那时被视如尘埃的屈rǔ,忘不了那种生不如人的无奈与愤恨。一遍一遍的想得太多,感觉就有些模糊,原本应该是嫉恨的容瑄,就成了这症结所在。他渐渐觉得自己憎恨之外,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仰慕。又或者,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不明的在意着的罢。

  然而无论如何,那时近在咫尺却不可触及的细细发丝,竟成了一生执念。他只是模模糊糊的的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有朝一日将这人拆服在手中,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会有所缺憾。

  然而这念头也只是想想,若不是惊闻容瑄竟然有孕在身,竟还是叔侄乱伦来的种。那隐藏在骨子嫉意与爱慕jiāo织而成的恶意,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翻腾开来。

  如今人已经握在手中,刘敬亭隐隐就有些莫名的满足。只是他的xingqíng,又那里容得下那个孩子,眼在光是个并不算大的肚子,却已经让他怎样都觉得碍眼。

  这般想着,对面前战战兢兢,生恐弄出一尸两命,再三辩解的大夫更是极为不耐烦,念头一转,此时安胎也无妨。等将来容瑄生下这孩子,到时弄死也跟捏死只蚂蚁似的,又有谁知道是送人人还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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