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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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火红的夜穹像极北漠日落红阳的晚空,那里的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天地荒芜,huáng沙飞扬,饥渴,疼痛,他们扶持着前进。

  ……

  为何要与本心背道而驰?

  殊途未必不能同归。

  子懿曾在街上见过带着孩子的乞丐,将讨来的食物先让给孩子吃,待那孩子吃饱了自己才就着剩下的吃。

  也曾见过街上的带着孩子的行人,孩子看到冰糖葫芦看到蜜饯饴糖会撒娇着要,他们的父母便会抱起,或许还会疼爱的亲上一口,然后宠溺的掏出银钱替孩子买下想要的。

  也见过孩子生病,父母紧张的抱着孩子奔去医馆,即使不过只是染了些许风寒而已。

  很多时候,子懿总是在思索,自己为何要存活于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能淡泊看世间美好,子懿竟觉得,活着真的很好,子懿想保这世间清宴。

  我们父子,生死莫逆,荣rǔ与共。

  安晟眼角抽搐,卒然站起广袖一拂,转身面对安繁厉声道:“陛下,证据还未充足,不可妄下判断,更不可定罪!”

  子懿抬起头,望着安晟的背影,深邃的黑眸澹潋。

  第123章

  安繁居高临下扬眉,声调不禁拔高带着隐而不发的怒火:“你的意思是,查?”

  安晟拱手朝安繁一拜,朗声道:“望陛下恩准!”

  安繁不耐不满,甚至因急迫而有的愤怒让他紧绷着脸,沉默了片刻后,安繁终是道:“镇北将军缕立战功,是我大夏的功臣,是该彻查。那便暂先押入天牢!”

  子懿被两侍卫押了下去后,安繁思忖着yù将安晟扣在宫中,即使要查也不过是弄些证据罢了,扣下安晟如此天牢的事便也由不得他cha手。只要将人困在宫中,这两人是死是活自是他来cao控,但母后既然说了不能伤他这个弟弟的xing命,那用一个莫须有的连罪也能圈禁宫中断了安晟的权又能履行对母后的承诺。

  安繁正想与侍卫手势,就见一侍卫急匆匆跑来,朝安繁跪下一拜后道:“陛下,林飞庞松等人带兵了包围了皇宫,说是宇都起火怕贼人趁机作乱,故前来保护皇宫保护陛下!”

  朗朗乾坤,城外重军驻地,这宇都哪来的贼人?安繁凌厉的目光倏然望向安晟,却仍是庄严道:“平成王,朕都不知道夏国的军队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朕的。包围皇宫,这些将军是想做什么?”

  安晟神色一紧撩袍一跪,诚恳道:“他们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才擅自遣兵的,臣弟出宫后必定军法重责他们!”

  安繁是真的恼,可那些将士跟随安晟几十年,大部分都是安晟提携上来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qíng意非常,若安晟不出宫,指不定做出什么过分之举。所以他虽恨不得立刻卸了安晟的权……但事实是现在还不行。

  安繁深吸口气,闭目坐回宝座上,心头极是不愿可也不得不道:“去吧。”

  “谢陛下。”

  安晟风风火火的出了皇宫,林飞庞松看到安晟立即欣喜迎了上来,才刚单膝跪地yù行下属礼就被安晟一脚踹翻。

  林飞庞松还没来来得及想明白王爷为何如此大的火,就听到安晟怒斥道:“谁准你们放安子懿下山的!谁让你们带兵来的!”

  林飞皱着眉头,暗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跪正拱手抱拳神色凛然,将事qíng道来:“王爷,四公子言您在宫中有危险,让我等带兵入城。正巧宇都起火,属下们看大臣贵族,皇亲国戚都纷纷出宫了,却不见王爷,末将担心,这才……包围皇宫。”

  安晟沉眉思索,他知道他握着兵权,皇兄就会一直忌惮他,可今时今日他就是有心放下兵权也不能放下了。他若是放下兵权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他立了太多战功,影响力已经太大。退后一步说,他的将兵权jiāo回皇帝手中,他是皇帝同胞弟弟,可能还能留下一命,可他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部下定会被除去,古来哪个帝王能忍得住自己眼皮底下的臣子心向他人?如此他更保不住懿儿,他不可叛夏便只能紧握手中权势不能松懈半分。

  听林飞的话,懿儿确实预先知道宇都要起火。他下山是为了福宅?那他眼中的恨意……福宅出事了?

  安晟的心沉了又沉,遂又握紧拳头,对着一众部下道:“你们擅自调兵,违抗军令,本是死罪,但此刻宇都起火,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带兵救火救人后再自行各领四十军棍。”随后又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冷究细语jiāo代,冷究看王爷的部下都在,确定王爷无碍便立即领命退下了。

  这天牢最里间的牢房其实也不能算是牢房了,丈大的地方被打扫得gāngān净净,chuáng榻衾被,桌椅油灯,碳火檀香,甚至是笔砚纸墨都一应俱全。除去无法改变的cháo湿yīn冷晦暗,这堪比住在了宇都大客栈的上房之中。

  子懿蹙了下眉头,回头望了眼跟在身后毕恭毕敬的廷尉,那廷尉竟是一脸陪笑,堪比店家接客的小二。

  “哎,将军,您看还有什么欠缺或需要的吗?”

  “给我换一间牢房吧。”子懿忍着腹痛眩晕,手上镣铐沉重,微微靠着牢房的木栅栏道。

  那廷尉瞬间塌下腰,赶紧劝道:“将军不要为难下官了,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子懿唇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心中衡量着道:“天牢关押朝廷重犯,犯人如此待遇,大人不怕犯上吗?”

  廷尉明道:“这是王爷吩咐的,下官依照办事罢了,将军也就别让下官为难了。”

  王爷?子懿看了廷尉良久,最后点头径直进入牢房内。那廷尉又重复道:“将军,有何需要尽管jiāo代。”那模样生怕照顾不周似得,子懿颔首,那廷尉便让狱卒锁了牢门后也不敢多逗留立刻离去了。

  子懿有些乏,环顾了四周才疲惫的坐在了榻上,双目怔怔的望着桌上那盏昏huáng的烛光。腹部撕裂过的伤口虽疼,却也不是不能入睡,多少年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他人虽怠倦却是没什么困意。

  牢房里那面墙,墙面附着或深或浅的坑洼,最高处的气窗依稀可见红光映天。这些与天牢没有瓜葛,大牢内除了火苗燃烧的声音以外便是那些重犯被施刑后因疼痛而呻吟的声音。

  许久许久,子懿双手压着胸腹终是紧紧蹙起长眉。胸腹内窜起的痛,比以往来得更重更深,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了他的身体,寻着路径冲进他的心间。他的背脊弯成弓形,丝毫不顾及腹部那刀口受到挤压的钝痛和再次涌出的湿热,他的身体亦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乌黑的长发从背后滑下,遮住了他的脸颊,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紧抿的唇和那双微开痛苦不堪的眼眸。

  他旧疾又复发了。

  黑暗幽幽的大牢最尽处,没有人注意得到。子懿目光恍惝迷离,身上冷汗涔涔,意识在疼痛中昏沉又在铺天盖地的疼痛中清醒。抓着衾被的指骨泛白,那大火焚烧着的福宅就在眼前挥之不去,印在脑中更是挥之不散。

  他低声咳着,连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味道,子懿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发丝随着冷汗黏在脸颊旁,显得落寞孤寂,苍凉凄楚。

  儿时,他关在王府的地牢里,疼痛寒冷令他无法入睡的时候,他总会想,睡过去便不会感觉到痛了,或许,第二日他便可以不再睁开眼睛。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支撑生存的意念,一觉长眠没什么不好,如果可以,他愿意也乐意沉浸那温暖而宁静的死亡之乡。

  日日的苦痛,没有一星半点的温暖,他如何能活得下去?

  他和着稻糙蜷缩着入睡,陆叔会偷偷将自己的棉服盖在他的身上。儿时的他那么的瘦小,并不高大的陆叔的棉服就能将他完全盖起来,暖和他寒冷的躯体。

  即使他睡得诚惶诚恐,总担心那个要责罚他的男人突然出现,他怕他会连累陆叔却又舍不得,舍不得放开这温暖。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糙一般死死抓住不放,这是一种本能。

  他身上绽裂的鞭伤,总是长年如影随形的包裹着他清瘦的身子,疼痛可以麻木,心呢?

  他站在睿思院的廊下,夜半只要他支撑不住倚靠廊柱小憩,他就能感受到那个男人悲伤的气息萦绕身旁。他无意听说过,他当年差些被烧死,是王爷拼了命将他救了下来。那么,王爷为何要如此待他,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违心而痛苦吗?

  再差,也没有过想要他的xing命,就连五年前二王子逝世,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即便昏迷也能感觉到王爷抱着他喂他喝药,命大夫治疗他身上皮翻ròu卷的鞭伤。但那时他其实并不想活着,即使王爷亲喂,药也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他感觉他被抬出了王府,他以为他会被随意丢弃,然后慢慢死去,意识便也渐渐沉了下去。

  耳边一个稚嫩的童声唤回他的神智,他心里很惊讶,心想是不是哪里的乞丐儿,是不是他们收留了他?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群很小的孩子围在他身边,每个稚嫩的脸庞带着关切。一旁的福伯看他醒来立即将盛着汤药的碗递给了孩子中稍微大点的小虎,小虎奶声奶气对着他说道:“哥哥,不喝药病不能好的。”其他孩子也附和着,脆嫩而又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是他不想。

  后来的几日他不想动也不想再打开眼睛,他不明白既然他说了是他害死了王爷最爱的二王子,王爷如此愤怒为何还是不肯让他死去,反而将他安排在这里。

  只是眼睛可以不看,牙关可以不开,可耳边的那些孩子关心的真挚声音,庭院里时时传来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都让他动容。他甚至想去看看那些孩子们的笑容,想去看看总为他一身伤口换药的福伯李婶。

  他们就像陆叔一样,轻轻为他上药,就像是怕会弄疼他一样,即使他不愿喝药,也依旧是每日三餐端药端粥来与他。

  或许是他贪婪这种被怜惜的感觉,他活了下来。

  他真的很喜欢福宅,在福宅里他就像是个普通人回到家一样,李婶会喊他吃饭,福伯会关心他的伤,孩子们会涌上来让他抱。他不需要守夜,不需要陪练,不用跪着,在王府里再苦再累再痛再委屈,只要能去福宅他什么都可以忍下。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天真làng漫,只是看着他便也可以跟着无忧,感受到的温暖就可以驱走他身上的伤痛。

  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温暖。

  世事变迁,过去的记忆清晰又模糊,在脑海里变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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