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徵望着安晟,高堂尚在却让他自己办了婚礼?“父王?”
安晟拿起桌案上的公文审阅着道:“我一会让林中替你打点这些琐事,即使父王不能到席也会让徵儿的婚礼办得风光。”安子徵疑惑更甚,往前又迈了几步,安晟余光瞥见便冷声道:“父王公务缠身,待事息父王自会去看你,你先出去吧。”
“是,孩儿告退。”
待安子徵走后,安晟想提笔批些公文,却又一直心绪不宁烦躁不安,那些字他一个也看不下去,索xing将笔掷在砚台上对着门外道:“冷究备马车,本王巡趟营地。”
偌大的宇都人烟寥寥,冷究驾着马车往城外营地驶去。车轮辘辘,在化了雪满是水洼的道上奔行,安晟坐在车内,即使不断找事分散注意力却依然无法摆脱脑海里一直回dàng着昨日刑室内的画面。
“冷究,你信吗?”
冷究坐在车前挥舞着马鞭,昨日他与军中各将随着安晟一同去的天牢,虽然只是守在刑室外,但里头的一切他们全听得到。只是这真真假假,他信或不信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车舆里又传出安晟的话:“他眼里若没有恨意,我一定不信……只是他眼里为什么有恨?”
皇帝在刑室里冷究没能进去,自然看不到里面的qíng况,眼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在四公子还没被王爷疼惜的时候,那么艰苦的日子,那些屡屡不断的苛责,他从没看过四公子眼中带过恨,甚至只要是他能走能动疼痛在尚能忍受的范围里,到了福宅里他就会陪着孩子们玩耍。那个时候只有在福宅里才能看到四公子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四公子,怎么会纵火宇都,火烧百姓呢?他心底是不信的,可是证据摆开,四公子自己也承认了,他一个旁人能说什么?
“王爷,大夫说过四公子身子不好,每日都需进补名贵的药材,天牢那个地方……”冷究不再说下去,他不过是一个带着官品的侍卫统领,虽然王爷从来不摆架子,但也不该妄论主子的意思。
果然车内再没有传出声音来,冷究也不再说什么专心驾着马车往城外大营驶去。
到了营地,军中将领跟随安晟巡视军营和士兵cao练演习。安晟jiāo代一些防御部署,又严令各个军士虽无外患但依然得警惕内忧,小心各国旧势力的潜伏,以及都城被烧城郭尚在重建修复,更要严谨戒备。
晃dàng了一大圈后,安晟便又坐回了马车里,冷究执着马鞭询问道:“王爷去哪?”
“回王府。”
冷究默然,挥下了马鞭。
牢里酽冷,安晟来到子懿的牢房外,看子懿倚靠墙角旁似乎是睡着了。狱卒将门打开后便退了下去,冷究则守在了外头。
安晟伫立了一会,才轻步弯腰入了牢房。
子懿阖着双眼,头靠在木栅栏上对安晟的靠近没有一点反应。安晟蹲下齐平的看着子懿的脸,那惨白的脸上除了漆黑的眉和乌黑的长睫再看不到其他颜色。安晟静静地看,冷峻的脸上划过几丝不明的qíng绪。
牢房外壁上的油灯被一阵yīn风chuī着跳动几下,子懿的微开的衣襟里闪过一星银光。安晟疑惑着轻轻的掀开那层单薄的里衣,当看到子懿锁骨上一枚骨钉时手还是抑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透骨锁钉?天牢里的这种骨钉是用来限制犯人武力的,生生打入锁骨透出肩胛骨外,骨钉可穿透整个肩窝。且这骨钉的一头是带倒钩的帽刺,尖锐的另一头在打穿肩胛骨后也能旋开本是附贴在钉身上用来固定的尖刺,以保证能卡住骨ròu内使犯人不能自行取下。
这种锁骨钉很难取出,生生打入骨ròu里的疼痛是难以想象与忍受的。安晟痛心的抬首,将黏在子懿脸颊上的一缕发丝轻轻的拨开,只是简单的触碰子懿便醒了过来。
子懿昏睡中并不安稳,牢房里寒冷透肺,子懿只着了单薄的里衣倚靠在墙边总是意识昏沉并不十分清醒。安晟进来的时候他有感觉到,但他觉得这更可能是自己做了梦。他都伏首认罪了,父亲还来看他是要质问还是责骂,或者是怒恨不已找他泄恨?
子懿缓缓睁开眼,待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他看清眼前的人后微微有些诧异。可两父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子懿便抬起手来掩唇低咳。只是一咳起来不仅感觉腹部的刀口撕扯般的疼,连带牵扯着锁骨上的那枚骨钉也让人闷痛阂窒。
子懿垂下眼睑,一身伤痛绵延不绝,他也很辛苦,生平第一次觉得很累很累,累到不想去面对父亲的质问责罚。
安晟看子懿躬身咳着,伸手替他抚下背,却又发现子懿背上的衣衫撕开了个口子,那露出来的背脊上有一条褐红的鞭痕让他无处下手。
“懿儿……”安晟关切的唤了声子懿,本是想不理不问,却还是来到这牢里,或许他的内心深处也是不相信子懿会这么做的。
子懿止了咳,剧痛让他的喘息变得粗重,他抬起头,疲惫的眼神里映着安晟带着关心的面容。子懿勾唇带起一抹微浅的弧度,开口的声音低缓喑哑:“子懿见过王爷。”
“懿儿,是不是他们对你用了酷刑,所以你……你是被屈打成招的?”
子懿蹙着长眉望着安晟,他都已经承认了,为何父亲还问……父亲虽然没有完全信任他但也没有完全相信那些证据?
再苦再难他都未曾退缩,可他既然要离开又何必再纠缠,更何况他需要这个冤罪。父亲不会放手天下兵马权,皇帝也不会放过手握兵权之人,虽然父亲手握重兵,可是他同时也是个执着誓约的忠臣,……这个局该如何破?
子懿缓缓开口道:“王爷,您想多了,这几年来子懿确实是利用了王爷的愧疚谋取权利。子懿立下不世功勋,手握半壁兵权,替夏国东征西讨伐北平南一统天下,不过是为了先平外患以便子懿一举覆了王朝罢了。十八年来子懿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王爷不知道吗?子懿怎么可能不恨?”
安晟沉思着道:“那你还为何还要冒险深入沙漠去寻我?”
“那是因为王爷谨慎多疑,子懿若不真诚得再真诚些,王爷又怎会放松戒备?”
安晟愤怒的猛然捏起子懿的下颚,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子懿的骨头一般。他盯着子懿的双眸,认真的审视着,却还是看不懂。安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爷不信吗?”子懿艰难的将单薄的衣衫褪去,露出斑驳的身体。不论是前胸后背全是过往深浅不一的疤痕,一道道纵横jiāo错的呈现在那诉说着过往的不堪。
子懿再说话却没了气力,言语间多是气音,但他却哂笑道:“王爷,子懿残忍,难道夏国对子懿就不残忍吗?”
安晟狠狠的煽了子懿一耳光,起身从胸襟里取出一水囊重重的摔在子懿的面前。水囊经不住这力道破裂了些,里面泄露出来的药味瞬间充斥在整间牢房内。
安晟没有再说一句话,甩袖愤然离去。
子懿怔怔的望着地上装了药的水囊,许久许久未动。
第129章
在黑夜里,你才能看到星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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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王爷愤怒的离去,冷究甚是不解的看了眼牢内便随着安晟离开了天牢。
安晟背手立在马车前久久不上车,冷究便跟着站在安晟身后。陪着站了许久,冷究看天色暗沉云层厚重,似乎要下雨了,虽然是chūn日小雨但到底寒凉,冷究试着唤道:“王爷?”营地回王府的中途转道来天牢,冷究知道王爷挂心,自是放不下不闻不问的,只是四公子这般是为何?
安晟抬头望了下天,看天色确实是要下雨了,他登上马车,冷究也立即驾车回王府。
“回府后,你让林中吩咐厨房再煎副药送去。”
车内传出安晟有些沧桑的声音,混杂着无奈难过。冷究握着缰绳一怔,回道:“是。”赶着马车前行后,冷究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气虽气极,但说到底还是不信四公子会纵火。”
马车晃dàng,安晟坐在车上望着车厢靠门的角落里,五年前的那个孩子仿佛还跪在那里,眼神里闪着的渴望他选择无视。车厢里突然有些闷窒安晟掀开车窗帘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子懿将衣衫穿了回去,又靠回了墙上,他有些累。
“将军何必如此……为何不让我告诉王爷实qíng?”
子懿看了眼卫袭又闭上眼睛,淡淡道:“你只要好好活着,我自有洗冤的那一日。让王爷误会,是子懿自私。”
卫袭苦笑道:“皇上又怎会留我活口,我又怎能活到哪日?让王爷知道真相,你多少能有些保障,至少,若王爷知道是……是皇上陷害于你他绝不会让你平白受冤的!”
子懿微微睁开眼,若是父亲知道,父亲会做什么?是会为了替他洗冤不惜与皇帝为敌,还是为了不让他死而偷偷放了他?子懿笑了笑:“放心吧,会有人接你出去的。至于子懿的事……卫将军只要活下去便是帮到子懿了。”
牢房里暗无天日,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一狱卒将一食盒搁置在子懿的牢房外便走了。
子懿望着牢房外带着浓郁药味的食盒,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qíng,可眼中却有什么在波动着。他的眼睛黑而亮,深深的望着牢房外,又似乎在望着无尽的远处。
睿思院中的雪全化后反而更冷了,安晟坐在书案前,军事文书垒在桌案一旁,安晟却只是仰靠在椅背上,看样子似乎在闭目养神。
“徵儿的银子拿够了吗?”安晟随意问道。
林中恭立在一旁道:“王爷放心,为三王子备下的银子足以抵上王府三年的开销。”
安晟睁开眼睨了眼林中,林中看不出王爷喜怒,只把身子又躬下去道:“老奴想,毕竟三王子要办婚事……”
安晟转头望了眼窗外正抽芽的老树,“罢了,无妨。”
林中松了口气又道:“王爷……您就这么让三王子走吗?连三王子的婚事也……如此糙率?”
这话让安晟生起几分惆怅来,他长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近来沉肃的脸难得有一丝笑容:“我失去了羣儿鑫儿……如今只想徵儿能好好活着,远离这是非之地。”安晟端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平时甚是清香甘甜的龙井如今入口只有绵长的苦涩。
“宇都不安全,徵儿走了最好,就是不走我也会让他带应水离开的。天大地大,他可以自由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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