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尧宜铮走后,子懿淡淡的对身后的士兵道:“传令张将军,让他领三百轻骑出城游dàng。”
士兵有些愕然,游dàng?可他还是立即拱手低头朗声回道:“是!”
张变骑在马上,半睁着朦胧睡眼,安子懿让他带三百轻骑游dàng,这大半夜的……去夏军营前扮鬼吗?再一展开子懿给他的旗帜,张变真的要吐血,旗帜上是斗大的天宣帝三个大字……这不是昭明帝和平成王的老爹吗……
张变抹了把被刺骨北风chuī出来的冷汗,只得将丈高的大旗扛起来。旌旗迎风招展,三个涂了夜光粉的大字在漆黑的夜晚异常醒目。
做完这些还没完,张变的下属又递来一张纸条,上头又是安子懿的笔墨。
于是夏军营地传闻闹鬼了。说是夜半三更时分,有一支地底下的鬼骑,举着先皇的帝旗,从他们的营前奔过,画面十分诡异森然,旗帜上泛着鬼火,低沉yīn森的声音还飘幽道:“征伐无道,天诛bào君。孝谨为世,当临天下。”
夏军士兵一合算之前关于镇北将军被诬陷的传闻,越发觉得临王才是正主,这先帝都显灵了不是?
李斯瞿头都大了,士兵大都是没念过什么书的,装神弄鬼最能糊弄人且也是最有效的,安子懿搞这么一出真的是动摇了他的军心。
行军打仗怕就怕军心涣散。
李斯瞿叹了口气,打包袱走人吧,回去怕是会被老爹揍死,不走吧,他直觉自己会被子懿玩惨来。最主要的是他也无心打仗,他知道安子懿是被冤枉的,再则他没有老爹那般的死脑筋。
他正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时候,子懿替他决了。子懿约他在于城十里亭见一面。
李斯瞿犹豫了一阵子后,还是想去瞅一瞅子懿,但为稳妥安全起见,他领着三千铁骑浩浩dàngdàng的赴约去了。
北边的冬日,雪总是比南边下得大,鹅毛大雪漫天,纷纷扬扬轻落在地。
李斯瞿来到亭子前,亭子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安子懿,一个张变,周围连个护卫都没有。这会儿李斯瞿倒将那些个什么兵不厌诈,擒贼擒王,笑里藏刀忘得一gān二净,仿佛自己辜负了两个朋友的赤诚一般,他下令三千铁骑归营。只是他的下属恐有埋伏担心有陷阱,尽责的只肯退离十数丈。
李斯瞿翻身下马,行至亭前,将胄甲上的雪拍落,这才迎着张变笑吟吟的目光踏进了亭子里,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张变望着不远处的铁骑调侃道:“哟哟哟,李将军,好大排场!”
李斯瞿朝张变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
子懿烫了壶淡酒,将在石桌上的杯盏都斟上才抬头望着李斯瞿道:“好久不见,李将军的腿可还好?”
李斯瞿一拍大腿跃起不满道:“你们左一个李将军右一个李将军,如此生分还有没有当我是朋友!”亏他坐下来的时候还觉得他们又回到了过去,那在醉欢楼里喝酒谈天的时候。
张变噗呲一笑,刚喝进的一口酒就被呛到:“自然是把你当朋友啊,不把你当朋友我们就在这埋伏刀斧手了。”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做出yù摔的模样:“摔杯为号,你就被砍成ròu泥。”
李斯瞿眉头一皱,执杯将酒饮尽。
张变道:“或者给你酒里下个毒。”
李斯瞿想揍张变。
张变满眼嬉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这么介意称呼,你是想要我们怎么称呼你?小李,小瞿,斯瞿,小斯?啧,不好不好,小斯小厮,将军成奴仆。”
李斯瞿gān巴巴的笑了声:“我要把你的骨挫成齑粉。”
张变眉毛一挑,两手jiāo胸道:“你觉得你打得赢?”
李斯瞿:“对付你还是成的。”
子懿抿了口酒,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李斯瞿和张变嘴皮耍累了,才笑道:“不如与我打一场,输了你便撤军。”
“这怎么成!”李斯瞿暗想,如此儿戏三军万一输了他不非被老爹扒了皮才怪。
子懿将酒杯放下,低笑道:“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
李斯瞿不说话了,低头默默饮酒。
子懿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李斯瞿仰头又喝尽一杯酒,他自是知道的,否则怎会被军棍打到腿断也不妥协。李斯瞿愁眉苦脸道:“可是如果我帮你,我爹会打死我的。”
张变揽过李斯瞿的肩膀笑道:”不会的,新帝会庇佑你的。你说你老爹虽然门第观念不qiáng,但像芙蓉那样的出身要进李家门估计有点难,等你为新帝立了功,这求赐婚多容易的一件事啊,还用得着什么相思苦苦这么多年吗,你娘也能早点抱孙子,你说是不?更何况柳下智卫袭也都没死,他们都出来指证昭明帝了,你觉得那纵火烧百姓的皇帝还能当多久?你觉得这江山谁为主最好?你看我,不也是大义灭亲。“李斯瞿道:”你哪来的大义灭亲!“
张变道:”怎么不是大义灭亲,你看我是八王爷的义子,那皇帝是八王爷的大哥那就是我的大伯,我跟着子懿举杆起义,哪就不是大义灭亲了?“李斯瞿望天一阵无语:”哪也论不到你吧,子懿临王算什么?“他们才是真正有血缘的亲人吧?”安子懿姓安但不是他们皇室的人啊,宗谱里可没有他的名字。”
“难道你的名字在宗谱里?”
张变彻底被噎。
于是亭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中,从头到尾,子懿都只坐在那里,笑着,并不说什么话。李斯瞿望着手中的酒杯,明明不过是温热的淡酒,他却觉得有了醉意。
经过经山关的打击,临王的大军士气低靡,众人打算休整休整。可在这个时候,子懿却一再要求南下,不顾众人的反对,于是大伙将目光都聚在了临王安泽谨的身上。如今的形势并不好,城外还有三十万夏军守着,夏国有百万雄师,而他们只有二十万大军,兵力悬殊不说还士气不振,哪里适合南下?一旦安子懿领兵一走,于城就空虚了,城外那虎视眈眈的三十万大军还不要qiáng攻入城?
安泽谨扫视了一圈议事大堂里自己的那些下属家臣,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子懿,他没有退路,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他只有孤注一掷。安泽谨掷地有声的说道:“南下。”
临行前,子懿将一叠书信jiāo给了安泽谨,安泽谨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子懿bī他造反的证据,安泽谨拉住子懿的手:“子懿哥哥……”
子懿淡然笑道:“万一我失败,这兴许能救你一命。”
安泽谨拉住要走的子懿,“别人的退路你都留好了,那你自己的呢?”
子懿立在了原地,即使一身戎装,甲重铠沉也依然身姿挺拔。他?他没想过自己的退路,子懿唇微弯却含着些苦涩,这么多年,他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走过来,曾经他以为他心已死,可是又怎么可能,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感受。在黑暗中或许他有过很长时间的绝望,可是当能看到一丝光线时,他也想去触摸一下,想去看看那光线是不是温暖的,能不能驱散黑暗。所以,他没有退路。
子懿垂下的长睫遮去了他眼中的qíng绪,他凝望着远处,手轻轻的拍了拍安泽谨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了。
子懿率领七万铁骑为先锋,挥师南下,大军冲破重重关卡,如一支离弦利箭,直bī宇都。
大军攻势如风,不日已来到了宇都城外。
坐在九龙金椅上的安繁慌了,李立忠远在西边,而他儿子李斯瞿带领的三十万大军正被临王的军队缠着,一时半会也赶不及回来,而其他将领亦分派何处镇压叛军。宇都除了五万禁军,再无其他兵马。
第139章
就如二十二年前北燕攻夏一般,仿佛一切又重演了。
安繁来天牢找安晟的时候,安晟连礼也未行,只是靠在墙边闭目坐着,对安繁的话充耳未闻。
安繁终是不耐恼怒,狠狠的掴了安晟一巴掌,斥道:“你看看你和邵可微的儿子做了事,他做的与邵可微当年做的一模一样,真是个孽子!”
安晟被力道贯偏过头,他用手背将嘴角的血抹去,目光冷冷的看着安繁,无所谓的笑了笑,反问道:“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安繁一阵心虚,可脸上却没有什么不妥的表qíng,只有比安晟更冰冷的眼神。他在位这么多年,虽是万人之上,但若不懂得敛藏早就被人利用沦为傀儡皇帝了。
“你相信?”
安晟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安繁:“柳下智和卫袭指证了你。”
安繁忽然哈哈大笑道:“卫袭的口供不一,他还可信?柳下智空口无凭,他们说是便是了?”
安晟沉默,天牢里今日异常的安静,静到能听到滴水一下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静到能听到呼吸心跳声。
安晟道:“懿儿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
“所以你是相信他的?”安繁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做不到恳求更做不到乞求。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安晟,说出来的话像一把利刃,“你忘记了你的誓言,你忘记了父王对你的嘱托。那么没用的东西,留着还做什么?”
安晟这才抬头看向安繁,眼中有些不确信可理智却告诉他这些话真的是安繁说的。他们曾是兄弟,然而在权利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安繁迎着安晟有些质问的眼神,讥诮道:“无畏?还是无所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母后年纪也大了,bào毙难免。”
“你!”安晟豁然站起身来,愤怒涌上心头,他原想安繁气不过要杀了他,却不想他居然用母后威胁他。安晟大声道:“那也是你的母后!”
安繁冷哼:“朕自然知道。母后总是一心为夏国,可大敌当前,王朝不保,若是要母后牺牲,想必她也是qíng愿的。”
安晟颓然靠墙,仿佛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垂下头,他知道安繁做得出来。半晌后,安晟才艰难的从喉头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我做什么,领兵退敌?”
安繁沉声道:“不,你只要无论如何都活着即可。”
与此同时,北边的战场,李斯瞿的三十万大军所谓的被北军缠得难以脱身。
李斯瞿十分不高兴的站在制高点处,这里很高,北风呼啸,能一眼看尽脚下这个千里冰封的广阔战场。“这么糊弄三军,我这脑袋也可以挂在腰带上了。”
张变笑嘻嘻的将手搭在李斯瞿的肩膀上道:“我瞅瞅,没啊,这不还在脖子上吗,怕什么,你不信子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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