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安繁没理那些大臣,他径直赶回皇宫内,持剑将自己的嫔妃们都杀了,还放火烧了各处的宫殿。皇宫内一片纷乱嘈杂,太监宫女四处敛着财物,四处奔走逃离。
安繁最后是在奉先殿里寻到的太后。太后跪在祖先的神龛前正闭目祈愿,听到身后的声响她也没有睁开眼,只是对着神龛喃喃道:“愿先祖佑我大夏。”
安繁只是站在殿外,静静的看了自己的母后一会便走了。即使他知道奉先殿里的祖先不过是一堆木头罢了,可他还是不会去烧这殿宇。而他也不会去杀自己的母亲。
“皇帝……”
安繁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太后回望安繁的背影,久久不语。
“走吧。”太后哽咽道。
安繁讥笑道:“走?走去哪里?”
太后没有回答安繁的问题,她有些艰难的转身跪在了神龛面前。
安繁顿了许久,他知道太后一直在看着他,他等到太后转身才迈开步子。
宇都的城墙犹如铜墙铁壁般牢固,可惜固不过人心。昭明帝早已声名láng藉,城中百姓动摇,号称最坚之城的宇都也不过一日便攻破了。
一日一夜的战争终在天色破晓之时结束了,子懿的大军攻破了城门。
当子懿一个人踏入了广阳殿,安繁正坐再那高高在上的九龙宝座上,他威仪纵生,面色肃穆不苟,即使破城了,他依然还是皇帝。
空旷的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唯有烛火还在摇曳着,不知人间悲欢。
“安子懿。”
子懿抬起的眼眸没有一丝qíng感却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有沉重的倦怠。他只是那么看着安繁,并不回应安繁。
“你倒是狠得下心,你做事可比安晟果决多了。安晟那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qíng字,只要有感qíng他再恨,也舍不得做绝,否则当年你就该死在那火刑架上。”
子懿并不说话。
安繁继续道:“这么多年的苛责,你都熬过来了,安晟多少也是留了心的吧。”
许久,安繁看子懿也没有回应问道:“怎么不说话,安晟死了你便连话都不会说了吗?下令攻城的人可是你,害死你父亲的人是你自己。”
随后安繁笑着抚摸着扶手上雕刻的金龙,知道子懿也不说话便自顾说道:“朕来告诉你,当年的军图是朕绘制的,是朕故意让安晟保管的,也是朕有意无意透露与邵可微知道的。你知道吗,失了军图安晟是多大的罪,他怎么能,他哪里还有资格争这个位置?只是先帝实在……呵,太偏爱安晟了,即使不给皇位也让他掌军权。”
子懿终是哂笑道:“陛下,让子懿也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安繁并不想听什么故事,他只想看到子懿愤恨,悲伤,痛苦!他紧紧的盯着子懿,然而子懿的脸上只有淡漠。他此刻就像被推上断头台的犯人,紧张的等待刽子手的刀落下,可那刀一直没有砍下,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最是煎熬,安繁已经不耐了。
子懿朝玉阶走了两步,虽然仗只打了一天一夜,可他还是很疲累。他无所谓的背对着安繁的坐在了阶梯上,嗓音有些喑哑:“十年前,子懿识得一名号为幽翳的公子。民间传闻他能解世间难事,且这个人十分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世间一般,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
可我却知道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人。这公子形销骨立,双腿残疾,一身病痛体内还有无解的毒,他每日都活得很痛苦。与子懿相比,也有之过而无不及。
他的双腿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行走,伤口总是难以愈合,渗水溃烂,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得将腐ròu削去,陛下,你能想象这就像是一个活人在对自己行凌迟之刑吗?”
安繁豁然站起,双目怒睁,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变得清晰。他握紧的拳头亦在颤抖。
子懿平淡道:“他中的毒只能以毒克制,毒发的时候每一次都能让他痛不yù生,可他却仍坚持活着,陛下可知为何?”
安繁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竟也不会说话了。十年前,玉明殿起火,当时恒儿就在里面,十年前幽翳忽然出现,双腿被火烧过,这两者有关系吗?
子懿似乎知道安繁心中所想,他也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子懿知道那人就是安泽恒的时候,心中只是觉得,世事轮回。他的兄弟陷害了他,他的父皇不相信他,就连最后竟然也是将他关在玉明殿内放火围烧。滚滚烈焰,烧榻了殿梁,他中了毒,没有力气逃走,他的双腿被木梁砸断,泪被火烘gān,这么下去,或许便会化为灰烬了。
不知是天见尤怜,还是命不该绝,那根木梁折了,有了fèng隙,他便忍着滚烫的石板,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慢慢的爬了出来。他儿时调皮,曾在自己的寝殿里挖过一个地下的斗室,他躲在了里头,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直到他的朋友偷偷潜入宫中,从那一堆废墟里将他找了出来。
随后的九年里,他每一日都再算计着怎么报仇,复仇成了他活着的坚持和动力。”
安繁有些站立不稳,他的身体晃了晃,安子懿明明什么都没说清楚,他却觉得他已经明白了,这里的明争暗斗,他哪里会不清楚?当年杀泰和的人……其实是安泽恒!太子不肯说出真相是怕当年陷害自己弟弟的事被发现。
痛苦令安繁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是什么摔裂在地,真实而又鲜血淋漓。心头就好像被什么紧紧攥着,让安繁无法自持,他揪着衣襟,大口喘息着。
子懿轻叹一声道:“这样的争权夺利之事,在这里总是不断的上演,仿佛永无止尽。”
安繁的声音已经抖得没有了调子,他色厉内荏道:“你是想要告诉朕,因果终有报吗!”
子懿回首淡淡的看了一眼安繁。
安繁忽然笑了,“安子懿,你是为了报复我让安晟死在了城楼上,所以就编造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故事是吗!比起ròu体的折磨,这样可以更让人痛苦!”
子懿站起身来,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的走上玉阶:“陛下明明都相信,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安繁恍惝摇头,知道真相了又如何,都已经无法改变了。他突然道:“安泽谨也是我的儿子,他怎么可以弑父!”
子懿的脚步没有停下,重甲下的身躯依然笔挺,染血的战袍披风衬得他凛冽坚毅,他的步伐坚定而果决,他的口气带了些嘲笑:“一国难容二君,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安繁手脚发软,一下子颓坐了下来。是的,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容不得安晟手握大权,容不得大权旁落。这些年来他没有不在想着如何除掉安晟,即使他们是手足兄弟。
子懿行至安繁面前,将手中在战场上沾染了鲜血的剑扔在了安繁的面前。他垂眸并不想再看见安繁,可他的声音冷若磐石又空dòng而遥远:“血债,总该血尝。”
第141章
残破的城楼上士兵们正清理着战争后的残局。子懿的脚步沉重,他一步一步缓缓的登上城楼,卫袭担忧的朝子懿道:“这里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王爷的尸首也无法辨认……”卫袭跟随安晟也有十多年,心中也是难过得不行,但他能理解子懿的决定,这样的决定关系到整支军队。
子懿恍若未闻,一直来到安晟之前站过的地方,久久伫立着。他的面前是一排尸体,不是被烧得焦黑便是被士兵踩踏过,不是被巨石砸过便是被密麻的箭扎着,哪能认出谁是谁。
卫袭忍着哽咽道:“这些是城楼上的所有的尸体。”
这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和战火烧焦味,可没有人来劝这位年轻的主帅,因为他们也敬爱那忠义一世的平成王。人无完人,可安晟生平的功绩足以让世人铭记。
子懿站了很久,寒风刺骨刮得脸生疼,他没有落泪,眉目淡淡却有化不去的哀戚。他太安静,卫袭不忍打扰,可有些事还是需要处理的。
“懿帅,末将等在城外抓到曾青……该如何处置?”
子懿淡漠的回首,似乎是略微沉思了会,道:“jiāo给柳下智处理吧。”
卫袭显然对柳下智有些抵触,即使柳下智不过是替皇帝给子懿传话引子懿在宇都起火时入城。他有些不放心道:“这样似乎不妥。”
“无事。”
卫袭应是,子懿这么说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对于子懿的决定他向来信服。
“懿帅,临王殿下还需一日才能赶到,先歇一会吧。”卫袭关心道,这些日子从北边一路赶来宇都,攻城拔寨几乎没有停歇。宇都空虚机不可失,每个人都紧张备战着,只因宇都这一战直接定负胜,非生即死。
子懿垂下的眼睫盖住了qíng绪,他让所有人先离开。
既然宇都已破,张变就觉得没必要还跟李斯瞿还在北边做戏了。李斯瞿还得拖着三十万大军归都,相比之下张变无事一身轻,于是先行骑着快马,不过半日便赶到了宇都。简单询问了士兵子懿在何处后便匆匆爬上了城楼上。
张变喘着粗气呼担心道:“子懿!”
子懿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的脸沉静得犹如一泓冷泉,双眸却似波澜夜海。他抬起双手将被风chuī得散漫的黑发简单束回脑后才应道:“什么事。”
张变一阵无语:“什么叫什么事,我听闻王爷他……你有没有事?”
子懿失笑自嘲道:“我能有什么事?”他不是正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张变瞠目结舌,正常人不应该都悲伤万分哀泣嚎哭了吗。“子懿,不需要这么隐忍,你可以……”张变语结,他似乎从没见过子懿有过太大的qíng绪波动。
就像一个人会哭泣,是因为哭泣有用,可是哭泣没用的时候也就会渐渐忘记要去哭泣。
子懿知道张变的意思,他低声轻语:“我没事,真的没事。”
张变望了眼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静默了会问道:“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哪一具是王爷的根本无法辨认。
“埋了,全埋入于名冢里吧。”
“可王爷……”张变叹息了声,也只能如此了。他偷偷睨了眼子懿,想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子懿这样的人,安慰有用吗。
子懿朝张变笑了笑,眼神清冽却笑得苦涩艰酸。他深吸口气,打算下城楼去,可下一刻一阵莫名的痛楚涌了上来,他不得不努力qiáng压下去,他抬头望天,漫卷的飞雪是不是父亲最后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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