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傅向安泽谨请示,安泽谨微微颔首,仪式便开始了。
礼典乐曲响起,新后沿着红毯向白玉阶之上的皇帝缓步行去,阔袖上是龙凤纹,延地流彩暗花霞帔上绣了百鸟朝凤,腰间坠着白玉双佩,凤鬓上十二支金钗与九龙四凤冠让那女子显得奢华而艳丽。
太后目不转睛的望着白玉阶下红毯上的女子,竟是恍惚了起来,这个画面她太熟悉了。
她还很年轻的时候,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个小小采女,加之当时夏国不稳战事繁多,她一年也见不到皇帝一面。
在那偏僻又颓落的宫殿里,冬日里的配给不足,她能冷得发抖,伺候她的那几个宫女更是她懈怠不理,日日埋怨跟错了主子。
之后皇帝立了后,也行了大典,她这才有机会见到皇帝,远远的,立在众多宫女里。她看到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盛妆如花,华美的服饰缓缓从她眼前走过,那个立在白玉阶上的皇帝笑容温和的迎接着他的皇后,她突然嫉妒得不得了。
那时她便明白了,她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站在皇帝身侧,一条便是无名老死在那偏僻简陋的宫殿里。
太后只是这么稍微出会神,那年轻的女子便已登上白玉阶,恭敬的跪在了她的皇孙安泽谨面前,双手接过金册凤印。朝臣们再次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繁琐的礼仪,终是结束了,太皇太后在燕姑姑的扶持下起身离场。
“太后可是感觉有些疲累?”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悠悠道:“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是啊,陈年往事。她年轻时就看过两次立后大典,直到第三次,她才是大典上的主角。即便如此,也过了十余载。
十余载的时间里,她看到的,所做的,无不越过了她最初的底线。
回到长寿宫,将繁服换下,穿上简朴而方便的衣服,屏退宫女太监,一个人拿着修花的工具来到了后花园。chūn日里的花争奇斗艳,她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走到了那块菜地旁。
她出身并不好,当年也不过是皇帝御驾亲征,归途路过她生活的村落,歇了一晚便将她带回宫中。若没有那一晚,她或许还是菜农的女儿,一辈子便也就如此。为了上位她也曾不择手段过,皇帝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她为后,直到她有了安繁和安晟才开始子嗣绵延。
她知道安繁偏心泽恒,也知道泽恒优秀,只是她经历的多了,看双生子里那不过才大那么一点点,身体孱弱的泽祤便觉得可怜,多少也有些偏心了。
只是宫中就是这么一个变幻莫测的地方,她的两个儿子,她的亲孙皆……
到了最后的最后,她才悲凉的发现她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太后望着菜田不远处的那口井,突然就忆起那年那个两手疤痕的少年。
婆婆您身子硬朗,必定能长命百岁。」
太后闭上眼睛,自嘲了下,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佝偻着身子去替那些菜除糙。只是还是忍不住落泪。
本还是万里晴天的,这会儿却是覆了云遮了阳,下起了小雨。
她仰起头不住的想,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燕姑姑打着伞寻到太后时,太后身上已经湿透了。
太皇太后生了大病卧chuáng不起,没有太皇太后坐镇后宫,后宫便开始全权由皇后掌管。
夏国东边曲城街道两旁的酒馆茶楼楼阁一大早帘栊就已高高卷起,店小二也已在打扫门庭,道上更是摆满各种小摊,叫卖声穿过行人嘈杂声远远便能听到,热闹繁华不亚都城。
张变勾着李斯瞿的走在街上。
“李妹夫,这儿是不是繁华赛都城?”
对于李妹夫这个称号,被叫多了李斯瞿已经习以为常不再抵触了:“确实。”
张变笑意盈盈:“那是我治理得好,我也不想夸自己了,你也就意思意思夸一下便好了。”
李斯瞿本想选择沉默,可转念一想又道:“我记得这曲城不算你的地盘。”
张变将眉一挑,停在一大门前煞有其事道:“我胜留侯府就在这里。”
李斯瞿停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下眼前府邸的牌匾,又扭头看了眼对面隔了条大道的府邸大门上的牌匾,顿时一阵无语。
“进哪边?”李斯瞿无奈摇头问道。
张变笑笑嘻嘻的抬了抬下颚道:“还是那边吧。”
对面府邸大门边上的护卫看到张变也不阻拦,并朝他规矩的躬身行礼:“侯爷。”张变点点头揽着李斯瞿的肩膀大摇大摆的入了这简朴却大气的府宅。
绕过影壁,沿着回廊走,驾轻熟路的来到主院,门外下人看到张变亦是躬身行礼:“侯爷。”
李斯瞿见状忍不住揶揄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这府邸的主人。”
“过奖过奖,我只是常来罢了。”张变站在外头往屋里瞧了瞧,没有人,正寻思着子懿这家伙去了哪里,就见子懿以及安子徵和他的母妃三人从外头回来了。
不说张变了,就连李斯瞿都十分惊讶,不明白这安子徵母子俩来找子懿做什么。
子懿看到李斯瞿没有官调也未多礼节,浅笑问道:“李将军何时来的?”
李斯瞿倒是微微欠身施礼,他虽与子懿熟jiāo但毕竟安子徵也是王爷,“我陪芙蓉回趟娘家,所以便来了曲城。”顺道也来看看你这话介于安子徵在也不好说,便省了去。
张变乐呵道:“可不是,我这李妹夫一到曲城就要来拜见拜见澜熙王。”
私下里被喊妹夫尚能忍受,当着别人的面喊着实令人不慡,且不说感觉被压了一个头,就说这该死的称谓实在难听。李斯瞿的脸有些拉了下来。
子懿微微上扬的唇轻轻抿了抿,一副忍笑的样子。听到李妹夫三个字,再配上李斯瞿一副无可奈何,生无可恋的模样子懿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瞧见子懿旁的安子徵眉头微皱脸色似乎不悦的模样,张变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你有事我们只得改日再拜访了,两位王爷先忙哈。”子懿微微颔首,张变便拉着李斯瞿先行离开了。那主屋外的下人也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
待人走gān净,安子徵才抬起沉重的脚迈进了主屋里,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泥潭深雪里。他站在里屋的门外,踟蹰不前,他甚至有些无措的看向了一旁的子懿,子懿点点头,示意他进去。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娘亲亦是犹豫的望着他。
安子徵终是入了里屋,才进去便看到自己的父王坐在榻上阅着手中的书卷。听到动静安晟抬起目光,看到安子徵略微惊讶了一下。
安子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这些日子来的自责,此刻如cháo水般向他涌来。每次想到他在那个时候就这般离开父王,连父王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愧恨到不行。
安子徵膝行至安晟脚边,努力的平复着再次重见的激动心qíng道:“是孩儿不孝!”应水也来到安晟面前,只是望着安晟半晌无言默默垂泪。
过了片刻,安晟笑着摸了摸安子徵的头,拉过已经泣不成声的应水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又对应水道:“我这不没事吗,别哭了。”
应水拭去眼泪,回头望着子懿笑着回道:“是懿儿告诉我们的。”
安晟的目光落在一旁垂眸静立的子懿身上又转回安子徵身上,他将安子徵拉起:“快起来。”安子徵顺着起身,坐在安晟身边,还未寒暄便急切的说道:“父王,跟徵儿回都吧,徵儿会好好孝敬父王的。”
安晟摇摇头,拉着应水也坐了下来道:“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了,那就当我不存在了吧。”
安子徵来的路上不是没想过父王会拒绝自己,虽也能理解父王,只是心底还是有些泛酸。父王戎马大半生,握权大半生,父王是累了也或许是厌倦了,不管是什么理由,父王若是不回那权利漩涡里的都城也并没什么不好。他只要知道父王还活着便好。
安子徵仔细打量着父王,他记得儿时他仰头看父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父王高大又伟岸,威严又厉害,可此刻安子徵再看自己的父王,只觉得父王苍老了许多,也不再那么高大了。
应水在另一侧只牢牢握住安晟的手,细声细语的问他最近可好,安子徵则只在一旁有些沉默。
稍过了一会,安子徵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里带了哀求般向安晟道:“徵儿将自己心仪的女子也带来了,父王,替徵儿见证吧。”
安晟一怔,道:“当时我不jiāo代了让你自行完婚吗?”
安子徵道:“徵儿只是希望能有父母为徵儿见证。”
安晟沉吟片刻,他身份特殊,这儿虽没什么人认得他,可是也不宜张扬:“这不委屈了人家?在这可办不了婚礼。”
安子徵笑颜逐开,像是孩子得到了宝贝般:“天地父母为证即可,至于婚礼,徵儿可回都再办。”
安晟笑着弹了弹安子徵的额头道:“这么大了还这么任xing,快去让将人带来吧。”
看安晟允了,安子徵出赶紧去唤随从将他心仪的女子带来。子懿也随着安子徵出了里屋,寻下人取些酒和香来,看日头正中便让下人将饭菜一并端上。
吩咐好事qíng,子懿抬头望天微微眯了眼,又转头看了眼屋里,稍顿了下便离开了。
第149章
翌日,安子徵便回了宇都。倒不是他想要早早走,而是他如今袭了爵位已有职责,皇帝召他有事商量他只好匆匆回都了。
安晟一大早将人送出城外后,才慢悠悠的回府。澜熙王府的管家魏翁正巧要出门,看到安晟恭敬弯腰道:“老爷。”这澜熙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安晟是澜熙王的父亲,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平成王,可是从来没有人多嘴。
安晟前脚才迈进门槛,安漫便提着鸟笼出了胜留侯府的大门。两座府邸只隔着一条大道门对门,所以安漫一眼就看到了安晟,立马乐呵的招手呼道:“喂!”
安晟听到声音,知道背后那个隔了一条街的人是谁,但这个喂字他实在不想搭理,于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大门。
“二哥二哥!”
安晟眉尾一扬,这才停了脚步扭头瞥了眼安漫。安漫拎着鸟笼二话不说就小跑到安晟旁,拽着安晟往外走:“走走走,去我那下两盘棋!”
安晟沉着脸,站着丝毫不动道:“我不记得我跟你有这么熟。”他随着子懿一同来曲城,虽不说偷偷摸摸,但也并未张扬,就连到了曲城的这几个月他都极少出门。他知道安漫就住在对面,可他从没跟安漫有什么jiāo集,更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跟安漫这么亲近过,就连今日也是因为他出门送了下徵儿才被安漫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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