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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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子懿脸上的真诚,底气十足的话语,梅若兰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动摇。是啊,谁会想死呢,更何况她还有羣儿。这么一个牵挂足以让她舍不得,可是她凭什么信这个人?

  梅若兰突然大笑,yīn狠道:“你这是想要帮我吗?可是只有你死了才是帮我!”

  子懿目光沉了下来,他知道柳下智十分隐秘的找过梅若兰。柳下智说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得十之八九。

  子懿静下思绪,五年前父亲抱着二王子潸然泪下的悲恸之色在他眼前又一次浮现,所以,如果有事,父亲也会难过伤心吧?明知道很难让王妃信任他,可是他实在没办法眼看着就要出事而不去理会,更何况这也是个契机。

  “子懿能保王妃世子安全,王妃何不试一次。”

  梅若兰凄然一笑:“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如今说会保护我?你觉得我会信吗,只怕落入你手里会更惨!这里只有你我,进入寺庙时只有庙中的僧人看到。安子懿,我此刻还是平成王的王妃,虽不说举足轻重但也不至于无足轻重。”

  子懿本想梅若兰将他邀来安国寺是为了让他独自一人前来踏这里的陷阱。他有自己的考量,他甚至做好了配合被擒的准备,却不想梅若兰突然翻过勾栏朝断崖纵身一跃。子懿双目微睁再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但有一个身影比他还快。

  安子羣翻过勾栏后只堪堪抓住了梅若兰衣袂。石勾栏上还有半化的积雪,安子羣抓着勾栏上的手一滑,险些要与梅若兰同坠崖底,幸而安子懿拉住了他的手。安子羣也顾不得其他,一手紧紧攥着梅若兰的衣袂,焦急道:“娘亲,娘!”

  梅若兰没料到安子羣会来,心底涌起的一股酸楚让她泪流满面。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哽咽艰难道:“羣儿……放手,快上去。”

  衣袂上裂帛声传来。“娘,把手抬起来,抓着羣儿。”安子羣尽量轻声说道,仿佛他声音大一些都会让锦帛撕裂得更快一般。

  梅若兰犹豫着将手抬了起来,却未来得及抓住什么,最后那一丝牵连戛然断裂。她的身子快速坠落,崖底chuī上的风将她的衣裙chuī得猎猎作响,随后渐渐的被崖底的浓雾吞噬再也看不见。

  “娘!”悲戚的呼喊声响彻崖边,安子羣哀恸得说不出话,浑身颤抖。

  “世子,先上来。”子懿拉着安子羣的手道。

  安子羣瞪着子懿眦目yù裂,他想哭却不想在子懿面前软弱。还抓着那裂帛的手兀自松开,抬起往上紧紧抓着安子懿拉着他的手,劲大得让子懿皱了眉头。

  “你该为我母亲陪葬!”

  安子羣用尽身体的力量将子懿向下拉扯,子懿整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摔出勾栏外。电光石火间子懿的另一只手忍着与粗砺崖壁的摩擦,终于摸索着抓住了一块微微突出的石块上,才堪堪停了下来。两人悬在了半空。

  子懿抬头望了望,还好离崖顶不算太远,又看了看不远处有根藤蔓,跃过去便能抓到,但应该不能用。可以先寻另一个着力点让安子羣抓着,这样应该可以再攀上去。

  “是你让父王误会我的。”即使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安子羣还是几乎肯定的说道。在北境时他想了许久,天牢上刑,蚀渊加身,不仅太子被废了,凌云王栽,他被驱北境,更是让那人最后握住了近半的兵权,最后受益的是谁已经一目了然了。

  子懿思忖着平静道:“世子去北境能安全些。当时若不走,也会被人利用。”尉城瞭塔上she出的那支弩箭,他便知道安子羣想要他死。他并不在意,只是那会哪有功夫应付安子羣。安子羣对他有敌意,早晚会被利用而自己害了自己,倒不如遣走。

  “所以我是该感激你吗?”

  在子懿眼里,命还在便什么都可以捱过去。可是安子羣与子懿不一样,他没有经历过过多的挫折痛苦,此刻失去最亲的亲人就仿佛失去了一切,让他愤恨得早已失去了理智。

  子懿看到安子羣那决绝的眼神感到不妙,可是他不能也不该放手,无论是什么原因。

  “安子懿,我和我娘这一辈子都活在你和你娘的yīn影里……”

  崖下寒风呼啸。

  安子羣突然面目狰狞呵道:“今天我就是要死在这里,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子懿一声轻吟低头看去,安子羣手中握着匕首,匕身全部没入了他的腹部。

  安子羣将匕首猛地拔出,抬头看着安子懿因疼痛瞬间苍白的脸,毫不在意子懿因疼痛失力的瞬间又下滑了几尺距离,满意的咬牙切齿道:“安子懿,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说着挣脱了安子懿的手飞身扑到不远处那根藤蔓上。

  “别!”

  安子羣稳稳的抓住了藤蔓,嘲笑道:“别什么?我就在这看着你为我母亲陪葬。血不用流尽你便会失了力气,你还能撑多久?”

  子懿抬起手,“抓住我。”

  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安子羣笑得不能自己,用脚蹬了下崖壁抓着藤蔓晃到子懿面前,用匕首划伤了子懿的手心又用力煽开,“抓住你?是想要我救你吗?现在你可以去为我的母亲陪葬了!”

  话才说完,那根枯萎的藤蔓因整个冬日的冰冻加上方才的晃dàng倏地断裂。

  安子羣震惊着向崖底坠去。

  第116章

  世上哪里能找到所谓的绝对。

  安子羣突然想起,他十一岁时,第一次看到那个不过才七岁的瘦小的人,因长时间不见阳光而显得病态的苍白,眼里有怯懦,害怕,不合身的短小旧衣衫下,是还带着血痕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亲眼见过父王对那人的苛责,一件小事都可以让父王bào跳如雷,鞭笞杖脊,有哪次不是新伤叠旧伤。

  一切都被剥夺得gān净,他看那人寻死,却被父王生生压了下来。死都不被允许,连死都没有资格,他想,这就是母亲常说的那个夺了父王所有爱的女人的儿子?

  他嗤笑,真是可怜,随便一大户人家的狗都过得比他好吧?

  他还有什么可恨可讨厌的?跟一个冠着夏国罪人的过不去,会掉了他世子的身份。

  反正这辈子父王都不会再正眼看这人一眼。

  他见证那双眼眸从希望经历绝望,从害怕到麻木,从有感qíng到看不透的黑。他想,若哪天这个所谓的“弟弟”死了,他或许会大发慈悲的让人用席子卷了随便寻个地方埋了。

  毕竟也算是同一血脉。

  毕竟那个人活得也挺苦的了。

  世事变改,有什么是绝对的呢?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个在王府里见了他们就得下跪的人,有一天会站起来。

  是他太天真了太笃定了,还是那人心机太重城府太深?

  眨眼间这个人便成了名震四海的镇北将军。东征西讨的三年间所取得丰功伟绩足以低过那些罪孽。

  虽然皇伯伯对他功高不赏,但父王却分了兵权与那人。这分出去的将近一半军权,让他心中满是惊恐和危机。

  他看父王从北燕回来生的那场重病,看父王执着的寻人,看父王为了那人与安漫jiāo易,为了那人与皇伯伯要一个身份,为了那人施压皇帝废黜太子,贬庶安漫,驱他北境,为了那人甘愿分出兵权,为了那人能入大夏宗普而日日cao心着……

  安子羣真想大笑,从小到大他到底拥有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那些娘亲倾诉被父王冷落痛苦的日夜,让他担心……担心有一天父王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冷落他,不爱他。他怕哪一日他被赶出王府落魄街头,那些过去对他趋炎附势的人会嘲笑他。

  一股不安紧紧的揪着他的心,如毒蛇缠行,他对未知,不确定的恐惧而感到害怕。

  不过,没关系,万一他失去一切,他也还有母亲……

  可是,母亲也离他而去了……他因莫名的害怕而疯狂,他脑海里除了想那人死之外,他不知道到底还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可是命悬一线的此刻他却并不想死。娘亲要他好好活着,还总念叨着给她生个孙子……

  安子羣伸出的手触碰到了子懿冰凉的指尖。

  接着他感觉到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他。

  他知道他是故意用匕首划伤安子懿的手的,无非是想那人多受些伤多受些痛,否则心中的愤痛无处发泄。方才若距离够,他说不定还会再捅上一刀,只可惜藤蔓断裂,他慌张中匕首也已经掉落万丈悬崖之下了。

  求生的本能让安子羣双手并用的极力抓住子懿的手,子懿也尽力握住安子羣。

  血液从子懿手上的伤口里缓缓流出,顺着安子羣的手滑入臂中。手心因稠血湿滑,安子羣惊恐,他不想死可却怎么也抓不牢那只手。

  谁也阻止不了安子羣的身子一分分的下滑,即便有多不愿意。

  “不……”安子羣目光呆滞,眼里透着恐惧与不甘,最后只怔怔的望着安子懿,张着嘴仿佛发出无声的痛苦嚎叫,身子终是如秋叶缓缓飘落崖下。

  子懿呼吸一顿,最后的那一丝牵连被粘滑的血冲开,手下突然失去的力道让子懿悬空的身子微微晃着。子懿轻喘着闭上双目,还淌着血的指尖微微颤抖,手僵硬了片刻后捂上了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

  “羣儿!?”一个声音在上方乍响,子懿猛得抬起头,只看到安晟震恐惊骇的站在崖边,望着坠落崖下的身影,抓着石勾栏的手青筋bào突。

  子懿悲苦的笑了笑,声音低沉而空dòng:“王爷。”

  漫长难熬的沉寂,回应子懿的只有崖底上chuī着的风声。

  莫名的痛楚突然袭来,子懿知道他的那些旧疾因新伤又再犯了。胸腔里的剧痛翻涌着,伴着腹部绞痛和失血的寒意,他努力qiáng压下去却没有任何作用。

  喉间的铁锈味拦也拦不住,血从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玄色的衣襟上。子懿仰着头,极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晦暗不明的微笑,克制着凌乱的呼吸,低声轻唤了声因安子羣坠崖而陷入怔愣的安晟:“王爷……”

  安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看到崖壁上悬着的子懿几乎是吼出道:“懿儿!”再来不及去悲伤立即翻出勾栏外,寻着立足点身子向下探去朝子懿伸出了手。

  子懿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王爷危险……”

  “懿儿,快抓住父王的手。”

  可子懿不知是痛得意识不清还是失血失了力气,扣着崖上突石的手渐渐无力的松开。安晟想也未想便扑身跳了下去抓住子懿的手腕,右手紧紧扣在子懿方才抓着的那块突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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