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同路的贵妃和淑妃也经过这里,看到孑然独立的夏文轩上前来请安。夏文轩抬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皇上站在这里做什么?”淑妃跳脱,率先问出了口。
“没什么。”夏文轩有些失望,突然又问,“苏桓这几日还好么?”
“挺好的啊。”淑妃被夏文轩问得失了方向,“皇上不是昨天夜里还来看过他?”
夏文轩闭口不言,害得淑妃越发觉得糊涂了。
“苏桓的病好了后与惜兰挺亲厚的,今天臣妾出门前去兰婷阁看过,他正与惜兰在一处。”贵妃接口说道。
这话引起了夏文轩的兴趣:“他经常去兰婷阁?”
“嗯,病好了以后日日都会过来。”贵妃点点头,笑容温婉,“有时和惜兰在窗下聊聊天,有时陪着惜兰练字看书。他识一些字,但不会写,惜兰闲来也会教他一些。有时会用些茶点,他很喜欢宫里的糕点,尤其是甜口的。昨日臣妾正好做了些银耳枸杞羹,放了很多野花蜜,他也爱喝得紧,惜兰说他喝了好几碗。”
夏文轩听得入神,又问:“他正餐吃得多吗?胃口可好?”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要问淑妃妹妹了。”贵妃和夏文轩同时看向淑妃。
淑妃从来没有被夏文轩这么殷切的眼神注视过,以往在军营时,即使身担重任,夏文轩也不过多跟她喝一碗酒而已。
“苏桓的胃口挺好的,嘿嘿。”淑妃硬着头皮答道,其实她就光顾着自己吃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苏桓胃口怎么样,回去得好好问问云朵。
夏文轩大概也知道在她那里问不出多少细节,只能失望得摇摇头。
“不如今天晚上皇上去淑妃宫里用膳吧,臣妾和惜兰也很想念淑妃宫里的小厨房的手艺呢。”贵妃提议。
夏文轩听了,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淑妃一听又咋呼上了:“要说小厨房的手艺满宫里都知道是姐姐的钟粹宫里最好,怎么想到上我那儿用膳去了!”
这个淑妃有时机灵地很,有时又半点不解风qíng,贵妃在广袖的遮掩下狠狠得拧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这才立刻转了话风:“臣妾宫里今晚炖了扁尖老鸭汤,皇上要不要去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皇伯伯(二)
“皇上要不要去尝尝?”
夏文轩从自己的沉思中回了神,似乎有些心动,转念一想却说:“朕宣了齐芮白和程中槐晚膳时入宫议事,就不去淑妃宫里了。”
“苏桓?苏桓?苏桓!”淑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因为从刚刚开始苏桓就一直咬着筷子盯着屋子里的某一处发呆。
苏桓回神,看见淑妃瞪着自己,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在发呆。
“淑……母妃。”苏桓被淑妃□□了好久才能接受叫她母妃,刚开始不习惯,总是叫错,每次都被淑妃一通说教。
“怎么啦你,今天一直在走神?”淑妃倾身过去探了探苏桓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有哪里不舒服吗?”
淑妃和娘亲不一样,她的身上总是gāngān净净的,每次靠近她都能闻到好闻的香味。
“脸怎么这么红?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淑妃说完就想到白天贵妃还数落自己,不要有事没事就叫太医,没病也给看出病来了,“还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要么让他们给你煮点甜羹喝?”
“不……不用。”淑妃的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随时随地吩咐厨房做就可以了,苏桓虽然已经住了有些时日,但总还是不太习惯。
“娘娘,清凉殿的李公公来了。”门外守着的小宫女推开门对淑妃禀报道。
“他来做什么?”淑妃自言自语,“让他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李元就在小宫女的指引下走进了淑妃和苏桓用膳的内室。
“淑妃娘娘,晚上好。”李元圆圆胖胖的身子往那儿一站,感觉淑妃殿里的门框都小了一圈。
李元是夏文轩做皇子时就在他跟前伺候的,所以淑妃对他也颇为客气:“李公公这么大晚上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淑妃娘娘客气了,皇上没什么吩咐,只是念着淑妃娘娘和苏公子,特命奴婢带些甜点过来。”李元笑眯眯地,挥挥手,身后的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端着一叠jīng致小巧的点心。
一叠叠点心端上饭桌,大部分都是苏桓爱吃的,还有些是淑妃宫里都没有的御膳房特供给皇上和太后的点心,苏桓好奇地拿起来尝一尝,好吃地眯起了眼。
“看来小公子很喜欢。”李元注意到苏桓的反应,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还有这个,”他旁边的小太监端上来最后一个盘子,里面躺着一串糖葫芦,“这是皇上特地派人出宫买回来的。”
“公公替臣妾和苏桓多谢皇上了,皇上费心了。”淑妃继续维持着自己贤良淑德的外表。
李元让人把糖葫芦呈到苏桓面前,看到苏桓高兴地对着糖葫芦左看右看,才道:“那咱家就先回去了,淑妃娘娘和苏公子慢用。”
临走时,还笑眯眯地跟苏桓挥了挥手。
苏桓看到满桌子的各色小点心和自己面前的糖葫芦,开心地合不拢嘴。
“母妃,这些东西我都可以吃吗?”临吃前,还不忘了征求一下自己母妃的意见,一高兴,连母妃两个字都顺口了不少。
“糖葫芦可以吃了,点心挑两块,剩下的母妃让他们放起来,明天再吃。吃多了你肚子又要不舒服了。”淑妃沉下脸,努力做出“初为人母”的威严来。
苏桓被她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比起村子里的女人们每天抓孩子回家吃饭的样子,淑妃的这两下子真的不算什么。
“好吧,”苏桓无所谓地说道,他手里拿着糖葫芦眉开眼笑。
“东西都送过去了?”夏文轩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了头,李元已经回来了一会儿正站在阶下等着复命。
“回皇上,都送过去了,小公子很喜欢,看到糖葫芦就笑得合不拢嘴了。皇上的用心小公子一定能感受得到。”李元说。
夏文轩牵了牵嘴角,心里浮现出每次苏桓见到他时眉开眼笑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吴太傅求见。”
吴崇禧跟夏文轩回宫后,夏文轩又重新授予他太傅衔,官拜正一品,主要教授大皇子锦礼。
“请他进来。”夏文轩刚好处理完手头的一件事,整理了下凌乱的公文。
“臣吴崇禧参见皇上。”吴崇禧走进来,脚步不疾不徐。到阶下站定,才一板一眼地跪下来与夏文轩见礼。
“老师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夏文轩抬手虚扶一下。
“谢皇上。”面对夏文轩的客气,吴崇禧依旧不卑不亢,他慢悠悠地起身。
“老师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夏文轩问。
“臣的孙女悦兮本来随她的父母住在外省,可惜臣的儿媳早逝,儿子公务缠身,臣恐悦兮年幼无人管教,想把她领回京城。如今臣???在宫中,总是不便,恳请皇上批准臣出宫住回自己的府中。
“吴巡抚的夫人过世了?”夏文轩对吴崇禧的儿子也有几分印象,比他大不了几岁,此时已经是正二品巡抚,可谓是年轻有为。
“是,日前刚刚过世。悦兮很伤心,臣以为让她换个环境会好一些。”吴崇禧说道。
“朕原本担心老师一人独居寂寞,既然有孙女陪伴,朕也就不多此一举了,老师任何时候搬出去都可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夏文轩道。
“谢皇上。”吴崇禧拱手,“臣告退。”
“老师……”夏文轩叫住他,吴崇禧脚步一顿,夏文轩却没了下文。
“皇上还有何吩咐?”吴崇禧转过身,依旧恭恭敬敬地问道。
夏文轩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崇禧等了一会儿,夏文轩却再没有说话,“皇上若是无事,请允许臣先告退了。”
“老师当初为何要走?”吴崇禧转身的刹那,夏文轩问道。他的语速很快,像是一咬牙,终于把心里积压了多年的疑问问了出来。在一旁伺候的李元听此一言,立刻识趣得遣散了所有宫人,将殿门关上。
“臣觉得自己老了,想歇一歇了。”吴崇禧说。
“老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夏文轩有些失望,此次出宫之行,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老师如果只是累了,为何走的时候要带走上官家的嫡孙?”
“臣说过,为故人保留一息香火。”相比夏文轩有些激动,吴崇禧仍保持着波澜不惊。
“老师与上官家不和,何必为此担着灭九族的风险。”夏文轩追问。
吴崇禧不言。
“老师,朕可以不追究你的罪,但是这个疑问在朕心里积压了多年,朕想知道,为什么?”夏文轩说到最后,为什么三个字几乎是一点点挤出来的,想起那些往事,当初经受过的痛苦、猜疑和失望全部一起汹涌而上,让夏文轩也有摇摇yù坠之感。
“那臣也请问皇上,先帝六皇子当年为何bào毙?”吴崇禧一改老僧入定般的常态,眼神咄咄bī人。
“二皇兄的手段,朕也不甚清楚。”夏文轩轻描淡写。
“皇上三岁起就在臣的门下,一直到皇上十三岁离开京城,臣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以说,臣是比先皇和太后更加了解皇上的人。皇上以为,有些事qíng能瞒得过臣的眼睛吗?”吴崇禧质问道。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所有的门窗都被关上,连风都无法在这空旷的室内作怪。夏文轩登基后,把清凉殿里所有不必要的装饰全都撤了,只留下一柄剑,挂在他身后的墙上。那是一柄很普通的剑,剑穗上有陈年的血迹,已经洗不gān净了。
那是曾经跟着他四处征战的剑。
“皇上十三岁离京,十九岁回来,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威名。”吴崇禧说道,“臣真心为皇上高兴,可是皇上之后的所作所为……臣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会成为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夏文轩轻声问道,在空旷的大厅中,他的声音淹没入虚空之中,只觉难言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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