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多情_清静【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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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九叶灵芝是灵芝里最珍贵的一种,天地至宝,非有缘而不可得,将之炼化成液,能起死回生,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吊住最後一口气。轩辕想来也是素知祈世子这种动不动便使用决绝手段的xing子,才将这珍品给了他。只是……柳残梦皱皱眉,很想建议轩辕别再给祈了,免得他有恃无恐,更加不要命地乱来。

  不过以祈这天生宁折毋弯,遇qiáng更qiáng的xing子,纵使没有九叶灵芝液护命,那身傲骨也不会减少半分吧!

  一边将归元丹捺入祈灰白犹带血迹的唇,一边仰首喝下黑瓶里的九叶灵芝液,柳残梦把祈扶在怀里,捏住他的下巴往後一抬,趁他双唇分开之际,低头将灵芝液哺入他唇里。

  祈虽然失去意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感觉到有人要渡入液体,不由摇了下脑袋,用舌头将这不明物体抵了回去,不肯咽下。柳残梦也不急,慢慢等著祈的适应,适当地在他唇上施加压力,将液体一口一口渡过。

  并不是第一次唇齿相触了,只是这次多了浓重的腥咸血气和灵药的清香,失血过多的双唇有些乾燥,舔舐之下慢慢柔软。柳残梦哺完药,将祈唇瓣上的血迹细细舔掉,这才起身。

  摊开祈的右手,之前与铁猬球相撞,一片血雨,看似已筋脉折损。但现在细看下来,祈断非有勇无谋之人,早已偏好角度,从侧方主动撞击,避开了重要经脉,且将最後的护身真气都集中在右手上,因此密密麻麻的伤口虽多虽深,多半还是皮ròu之伤,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无事。有事的是他的左臂。莫絮那两箭不是好挨的,回旋真气击入体内後,未及时疗伤,後来又连番动用真气,现在虽有九叶灵芝,但错过最好时机,已回天无力。祈的左臂虽未尽废,日後却再难如先前之随心所yù,拈花妙意。

  托著祈的左臂沉吟片刻,柳残梦又看了眼祈世子。飞扬的眉已温顺栖下,张狂的眸子也闭合在眼睑之後。喂过药的双唇是脸上唯一有生气的地方,黑发被汗水浸湿,微微曲卷,外人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祈qíng吧!脆弱得近乎妩媚。这种妩媚是以残酷为本的,越是将他bī到极致,便越见鲜妍,连骨头都带了dàng意。

  多看几眼,连柳残梦这般定力深厚的人也觉得心神dàng漾难以自制,手不由自主地伸到祈世子衣领上,扯开了第一道绳结。但他修为终是高人一等,立即回过神来,目光yīn睛不定。好一会儿,方才苦笑:「你这才叫有目如盲,尽日只会说我是美人,我跟依依像,哪及你跟红袖双生兄妹……」

  摇摇头,撕开祈的左袖,匕首以火燎过,飞快地挑出两个箭镞。祈的身子疼得蜷缩起来,又牵引到别的伤处,冷汗不断流下。柳残梦按住他上半身不让他乱动,将他破碎的衣袖撕开擦拭流出的污血。过会儿,污血流尽,他点xué止血,拿起泥金描花小罐装著的生肌散,挑出部分??给祈敷伤。

  炼狱火海中,每一滴血都被烤乾,化灰成兰,散入虚无。已经习惯了这种痛,静静等著它们的离去,却有温凉的液体缓缓哺入,带来凉意,抚平了部份的灼热痛楚。

  意识迷离,难以辨认,挣扎著想要清醒,身体却放任地继续承受著痛苦煎熬。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动了动。熟悉的香气传入鼻端,冰凉的药膏温柔地抚在伤口处。秋阳透过树荫,闪烁在女子近乎透明的丽容上。她褪下大当家的刚qiáng,纤长的手指沾著药膏,拭过他脸颊上细长的伤口,低低叹气:「你啊!还这么小,行事便这么决绝,动不动便两败俱伤……」

  「无尘……」祈迷迷惘恫地睁开眼,失血过多,只能见著一个蒙蒙的人影,还有熟悉的冷香,「无尘,我……」

  gān言万语,无从说起。

  敷药的手停了下来,无尘在等著他的话。

  「我……别……」还是说不出……

  无尘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无尘的手有点冰凉,舒适的麻痹自指端蔓延。她在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就是这句,自己一直说不出口的话。

  「永远吗?」用力握紧手。

  低低的叹息後,他分明听到回答:「永远!」

  慢慢松开手,祈微微笑了起来,眼角隐约有泪。

  「骗子。」

  无尘不会答应他永远的。

  看著祈世子又陷入梦境,柳残梦把玩著手中的小罐子,不意外在盖内发现小篆的无尘二字。

  「永远是吗?」悠悠一笑,柳残梦伸手理了理祈汗湿的浏海,「敢要我答应,就不可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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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在作梦。

  同样的景象,他早已看过数十遍了。

  如同以往每一回梦的开端,他倚在门口,看著少女梳妆。雪白的玉簪粉,浓艳艳的困脂膏子,一点一点地点上女子绝丽的容颜,甜香满身,屋内浮金跃动,阳光下连尘埃似乎也染上了喜庆。

  脂粉的香气是他熟悉的。女子平日素妆淡裹,不著脂粉,这些都是他在家里自己制的。紫茉莉采来种子,捣取其仁,蒸熟了磨成珍珠粉,幽幽暗香;珍珠粉到了秋天容易乾燥,他又在玉簪花开时,教人摘花,剪去花蒂,灌入胡粉,蒸熟制成玉簪粉让少女秋季用;到了冬天,玉簪粉不再传香,他又用白米英粉三分加胡粉一分和匀,调取葵子蒸熟,用布绞汁,志粉调和,晒gān,再蒸取汁,重复了三遍,加入丁香花,始成香粉。

  女子用得少,往往每一季送过了,到了季末,也只略略动过。虽只是略略动,女子但凡有用时,皆会谢他一声,甜甜的花香一室绮靡,他痴痴地瞧着,心下想起女子颊上用的是自己亲手磨制的香粉,便有无尽喜乐。

  愿在衣面为领,承花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织身……

  如今,女子细细抹着,点着,往日送来的成套妆品都用上了,她是如此开心,喜悦,沉静的眸子星芒闪动,他却痛得连呼吸都停顿。

  女子不是为他妆扮的!

  他只是弟弟。

  拿起红郁华艳的吉服,在身上比画,女子回眸:「阿qíng,我穿这好看吗?」

  女子越是欢喜,他心下越痛。每次梦到这里,他便挣扎着yù醒来,不想再面对接下来的话。

  他看到自己问:「无尘,嫁给寒惊鸿,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听到寒惊鸿的名字,一向冷静的女子突然垂睫,睫下是掩不住的喜乐。他送的胭脂在这喜乐无限的晕红中,也慢慢地褪了艳色。

  「嫁于他为妻,我,自是不后悔的。」

  这句不后悔,多年后,还是挂在女子唇边,女子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冷风chuī起了纱窗潇,九华锦帐随风起舞,逶迤缓落一地的青丝芳糙碧色,光可鉴人,曾衫得它的主人鸦鬓堆云,雪肤修颈。如今却散入长风,任尘染淤秽。

  她一身素衣,掩起庵门。洗心庵方圆十丈,三尺幼童莫入。

  咫尺天涯,恨对谁错?!

  他冲进皇宫,在养心殿前与白衣少年相遇,冷颜相对。迎着自己愤怒的目光,却不退避,白衣少年与其兄长一般冷淡,却更加严酷的眼神,似乎从那一刻起,再没有改变过。

  养心殿内,锦衣的少年天子问他:无尘出家,靖叔决定让出暗流首领之位,你可愿接掌?

  他只是看着他:您,还是作出选择了?!

  少年天子偏开头:朕从一开始便不曾介入。

  可是你在最后,抽空了无尘身为神仙府大当家的职权!他冷冷地说着: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云照影,因为他是男子,无尘是女子吗?!

  莫要胡说!少年天子动了气,过了会儿,又平静下来,你这种说法,才是对无尘的侮rǔ。这一场,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我们只是旁观者,可以看,不可以cha手。

  惨然一笑,他说:你们自然是对的,我们只是旁观者,靖南府宝与亲王府的争执关系重大,你们全都不会cha手的。你们都说得没错,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但是无尘呢?惊鸿照影……惊鸿照影!这三角原本便是不公平的,到底有谁来为她痛,谁来为她悲?!

  少年天子默然不语,转首又问一次:靖叔决定让出暗流首领之位,你可愿接掌?

  他沉默片刻:容我想想。

  明天就要作出决议。少年天子叹了一口气:朕明天在此,等你一天。你想好后,尽可过来。

  天下着雨,是无尘的泪。他一人站在雨中,不要侍从的遮伞,定定地看着洗心庵,任无尘的悲和怨流满了一脸。

  ……

  梦到这里,也该醒了。

  祈世子缓缓地睁开了眼。

  昏huáng的火光在一角静静跳动着,空气隐隐有着腐败之味,头顶上褐色的山石粗糙不平,火光下似有无数的幽秘。

  祈动了下身子,周身三百六十根骨头好像都断过又被重新连接在一起,只怕再动动便会全散架,不由呻吟了声。

  dòng内没有人,柳残梦生了火后,不知去了哪里。祈再次闭上了眼,探查内息伤势如何,发觉虽然胸臆间还是yīn闷得紧,真气难通,伤势却没有想像中的重。一道清凉的真气始终潜伏在丹田,随着真气的运行而慢慢在大小周天流动,抚平伤疼。这是……九叶灵芝液?!

  睁开眼看了会儿简陋的dòng顶,祈唇角下撇,心不甘qíng不愿地咕哝:「又少了个机会……本来这瓶该向柳残梦勒要个huáng金千两才是……」

  dòng外噗哧一声笑,传来柳残梦的声音:「幸好在下对祈兄的xing子还有了解,不曾妄动,省下这千两huáng金,幸甚幸甚。」语音未消,他已捧了一片阔大的叶子走了进来,不知从哪里摘来的,叶内盛了一捧水,「祈兄有空算计这些,想来伤势是无大碍了?」

  「大碍是没有,小碍不少。」等着柳残梦扶起自己,将水捧过来。叶上犹带芳糙香气,山泉也甚为甘甜,此时饮之,可比琼浆,润足了gān涩的咽喉,周身似也不那么痛了。只是一捧水终是少了点,三两下便喝完,不由怨道:「何不拿酒囊去取水?」

  柳残梦耸耸肩,从怀里扯出个破破烂烂的洒囊,先声明:「找莫絮去,不是我弄破的!」

  祈哼了半天:「你道我不会吗?」

  柳残梦笑笑不请,倚着石壁坐下。

  祈见他神色极为黯淡,休憩得也甚安稳:「你的伤还未疗?」

  他闭着眼摇了摇头,调息真气:「只是黑煞掌又发作了。」

  「除了班布达单于,真的没人可治?」

  「纵有人能治,不知道一掌上所含的几种内力,也是无用。」眉宇微现倦意,唇畔却扬了个懒懒的笑意,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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