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才从盈盈那儿听了一曲清歌,可惜皇上有召,不然倒要多留一夜了。」祈世子这话只说得南安候咬牙切齿,谁不知盈盈姑娘是被祈世子包下来的,他纵能倚仗乃父之势,也无法一亲芳泽,早就谗得牙痒痒的。
「祈王爷大忙人,哪是我们这些闲人能比。只是听说王爷已经有两个月没在青楼楚馆过夜了……当然,我是知道王爷府上美人无数,但还是不得不关心一下,王爷不会是……」
「你说对啦!本王有喜欢的人,该开始收心了。多谢小侯爷关怀。」祈世子笑得脸上开了花。
南安候还等再说,身后的人扯了扯他,怕他说什么不中听的,真的惹怒了祈亲王。祈亲王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祈王爷,难得回来见面了,听说玉雪园多了位清倌,体怀异香,十分妙人,不如上玉雪园去饮杯酒吧。」
「好好,有空的话,本王定会跟诸位一起去的。现在本王要入宫了。」
又是一通闲扯,送走这群公子哥儿们,心知接下来京师怕是会有不少闲语――他已回来两个月,却没有在任何一个烟花之地过夜。
手下意识地拂过腹部,那里正有他的难言之隐。
――那夜晕迷之后,柳残梦在他那私密之处刻了个印记。这印记也不知加了什么,都过了两个月还消不去。
带着这样的印记,如何去逢场作戏?顶多只能去吃吃嘴上豆腐,真要过夜……
眯眼狠狠打量前方那高高挑起的惊雁阁,想到某人温温和和,就算明知他的名声,还是会有人上当受骗的笑脸,心下一阵气怒,yīnyīn地考虑要如何去挑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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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癸巳日,满
窗外下着雨,chūn意阑珊,暮chūn的风还是很冷。
暗流的急报放在龙案上,醒目的红字十分剌眼。暗卫们找不到首领,只有直接将qíng报送入皇宫。
轩辕睁开一直闭着的眼。
「今天又是三月初七了……」
从早朝时,祈世子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huáng衣少年拒绝了侍从们的打伞,在洗心庵外,独自站了整整一天。
此后,每年的三月初七,他必会推开一切琐事,伫立青松之下,等着那不可能的希翼。
吸了口饱含雨腥的湿冷空气,轩辕突然步出养心殿。太监们急急为他打上huáng罗伞,他看着滴溅在地上的水花湿了他的履袜。
想到也是那样一个雨天中的分别,转眼已快一年,轩辕微微笑了起来。
「小云啊!朕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正确无误?」
宝亲王默然。「没有谁能是永远正确。」
「嗯。」
「但您是皇上,您犯的错,关系天下苍生福祸。」
「所以说……」低声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在盆景中摘了朵十八学士,「朕是不能犯错误啊!」
雨水沾浓了锦huáng的衣袖,花朵娇艳,绿叶厚实。
「但就算朕犯了错,你与祈还是会追随我吧。」
宝亲王抬头。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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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实的庵门缓缓打开,灰衣缁帽的小尼姑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出来。
站在青松下的huáng衣青年静静地抬起头,看向小尼姑脸上与每年所见如出一辙的,隐隐有些不忍的漠然。
「庵主今年还是不见施主,施主请回吧。」
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雨水从发上飞散,滴在小尼姑执伞的手上。
她的目光落在水珠上:「施主请回吧。」
摇了下头,huáng衣青年露齿一笑:「区区并未进入洗心庵十丈之内。小师太无权赶人吧!」
小尼姑眼波一动,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庵主不会见你的,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苦海无边,执着是苦。施主何不早日看破。」
「等哪天真的看破了,区区或许就不再来了。」huáng衣青年又是一笑。雨水沾得他浏海微卷,脸颊苍白冰冷,唯有一双眸子,明亮得可怕,「而无尘若真的看破了,也不会对我一直避而??见。」
「这……」
「同是看不破的人,我一年也只能陪着她受苦一天。小师太就成全区区这片心意吧!」
看huáng衣青年状若洒脱的笑容,小尼姑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手中油纸伞举得高了点,遮住huáng衣青年。
微讶地看了她一眼。
「贫尼非是施主从人,施主也无权喝令贫尼吧!」
雨下得越来越大,一把油纸伞已遮不住两人。huáng衣青年看了看小尼姑半湿的肩颈:「你还是回去吧。我早就湿透,也不差这些。」说罢,转身离开伞下。
小尼姑固执地追了过来:「施主不回去,贫尼也不回去。」
「何必。」
「何苦!」
心一颤,又离开小尼姑几步。雨水不停地从他脸颊滚落,肤色冷白的象陶瓷。
「回去吧!我是练武之人,这点雨不碍事。」
「贫尼亦习过素女心法。」
素女心法?
huáng衣青年再次沉默下来。
『阿qíng,你来了。』
『无尘不欢迎么?为何把写了一半的东西遮起来。』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颊上笑靥隐隐。『就你眼尖兼多心。我是在重撰素女心法。』
『啊?素女心法不是自huáng帝时便流传下?』
『不错啊。但我近来独自思索,另有一些心得与意见,不愿让老古人专美于前,所以就写了。』
『无尘会这么做,一定是有大发现与大把握。』少年嘻皮笑脸,『所以姐姐给我看一下吧!我提上一两个意见,到时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小弟不才,也沾沾光。』
『不行,我才改了三章,等全改完再给你看,免得你管中窥豹,尽给我胡说八道。』轻笑着敲了下少年的额头,女子起身收拾桌面。少年跳起来,自告奋勇,越帮越忙。
可惜改到第四章,无尘就遇上了寒惊鸿。
于是,此文始终未完成,便已随着青丝逶地,掩入洗心庵。
「素女心法……无尘修改完了么?你练到第几章了?」
「庵主尚未修完,贫尼不才,才学得五章。」小尼姑并不意外huáng衣青年知道庵主在修素女心法的事。
「原来……」huáng衣青年心下一痛。这伤,到几时才能痊愈?
全是看不破的蠢材。
可是明知纠缠无益,还要沉堕在这无望之局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蠢材吧。
不甘心自己的全无地位……不甘心无尘宁愿看着自己淋上一整天的雨,也不肯出来一见!
当年与小云去找云照影时,曾与小云说:苦ròu计也得愿者上钩才成。他若没那个意思,你装得再苦也没用。
此话竟是一语成缄,全应落在自己身上了。
苦笑着想要举手扒下浏海,却因保持着同种姿态过久,左臂又出现酸麻。
低头看看双手,隐隐约约的疤痕。
还有看不见的,沉伏在经脉的伤。
这伤,大约也会跟着自己一辈子了。
淋了一夜的雨,回到祈王府时,天已亮了。
早有下人送上gān净的巾帕为他擦拭,他刚将雨水从脸上抹去,已有人禀报:「爷,昨天边关急报,已送入皇宫,皇上让小的跟爷说,一回来就入宫晋见。」
「边关?」将手中巾帕随手塞到一旁侍者手上,阻止其他下人打水拿衣要服侍他入浴的举动,急道:「替换衣服拿过来,快。」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路上看傻了不少侍卫。祈哪有心理睬,长驱直入养心殿,却见宝亲王也在。
三人昨夜俱未就寝,自己在洗心庵外守了一夜,两人也养心殿商讨了一夜。
为失职一事单膝跪地请罪。却见轩辕和宝亲王皆是一脸怪异地看着他。轩辕咳了会儿,道:「祈啊!你打七岁起,就一定要打理整齐才出门,朕以为这是个好习惯。」
――不然看到早就看得熟的人,头发微卷,一脸倦意,透出跟红袖一样媚入骨髓的qíng色,还真是一种震撼。
很好,有空说这个,大约事qíng已有计较了。祈世子咬咬牙站起身。
宝亲王瞧了他会儿,将龙案上的qíng报递给了他。向来八风不动的语气间,多了点qíng绪:「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嗯?」
「班布达单于被囚,柳残梦已夺得汗位。」
「怎么可能?!」祈听得身子一震,险些捏皱手中的qíng报。
「我原先也以为,柳残梦这次与你逃难,纵有目的,也不过是想挟天子以令诸候,将班布达单于的幼子扶上王位作傀儡。只是没想到,柳残梦身上竟有一半的呼衍氏血统,其母亲曾祖,即为呼衍氏。三十年前,呼衍氏未代主盘殷未立子嗣便在田猎中被人暗箭she死,其堂弟,亦是班布达单于之父逵赫被众人捧为单于,庆国一直有流言传说其位来之不正。如今柳残梦借了这个拔乱反正之名……」
翻开手中qíng报,连翻数页,听得宝亲王的解释,眉毛越皱越紧:「如此重要的事qíng,皇上为何不早点叫臣回来?」
「反正事qíng都发生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轩辕打起玉扇摇了摇,苦笑:「昨日是个好日子,朕也不希望红尘琐事接近洗心庵。」
「臣先代无尘谢过。」眼也不抬地应着,终于将qíng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轩辕与宝亲王对看一眼,心下奇怪,也不说破。
「皇上为了伦王,三年布局。看来柳残梦也没有白费这三年。」祈世子收起qíng报。
「班布达单于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在庆国久有民愤……」轩辕说到这,沉吟了下。宝亲王接着道:「只是没想到暗流的推波助澜,却是成全了柳残梦。现在班布达单于被囚,国师、左右贤王、谷蠡王,还有紫衣莫絮,皆向柳残梦宣誓忠诚。不管柳残梦的母亲是否真的是呼衍氏的后裔,只要有这个名份在,加上他手上现有的势力,该有的血统、人心、武力已尽落在他手上!」
心知要让宝亲王下这样的断语是极难的。祈世子心绪已平,慢慢想起与柳残梦在塞外相逢后的一切,突然省起一事,看向轩辕。
轩辕玉扇一摇,半遮住脸,唉了一声:「你想要朕说什么呢?谁都不知道,昊居然帮的是柳残梦而不是班布达单于……」
要不是夜语昊将柳残梦的那张画送与班布达单于,班布达单于也不会知道柳残梦蒙骗于他,柳残梦照样在塞外chūn风得意。所以当初知道柳残梦被追杀时,众人皆以为夜语昊送画帮的是那批助他伪装伦王的塞外来客――也就是班布达单于的大世子。后来猜出柳残梦被千里追杀真相并不简单时,也只道柳残梦是借题发挥,利用这个机会来完成自己的大愿,却不知,这些一开始便已全在算计中,夜语昊当初送画实质上是助柳残梦篡位,将单于引出王城,调空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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