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爷不是说他二人被柔肠寸断困住……」
「天下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他们中了万蛊珠之毒,本已是无形枷锁,有没有柔肠寸断皆无谓……是了,万蛊珠!他们互换身份也是因为万蛊珠。祈qíng以自身养毒,气血大伤,又qiáng行了缩骨易形,已经没多余功力出手了。所以那华服bào躁动辄出手的少年确是柳残梦,朴实安静少年正是祈qíng。」
「他们现在是在逃难,难道敢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先生面前……」青年瞠目结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谁说逃难一定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越是明目张胆,越容易瞒天过海。这正是人xing弱点,越明显的秘密越没人肯信!柳残梦为武圣之尊,天下武学,其理同源,要在招式上模仿出『九天绛雪』,对他来说并不算极难。我们要快点追上,免得让他们又易容逃了!」
「是!」听得被祈柳二人逃走,青年慌了神,忙下去召集人手。萧平与侍从问清那二人去向,上马追了过去。
祈世子那日又说:幸好来的是萧平,不是靖王。
萧平一路依着暗记追赶上时,就见官道旁聚了一群人,中间朴实少年与华服少年正剑拔弩张……或者说,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你这人真罗嗦,又要跟着管闲事,又不肯出手!末了还要管东管西!滚,大爷才不需要跟屁虫,再不滚是死路一条!」萧平未接近便听到华服少年的大吼,手按剑鞘,一脸嗜血杀气冲天。
眉毛微动,做了个手势,便有细柳营的暗探慢慢凑过来,低声道:「先生有何吩咐?」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先生,刚才有人官道策马险些撞倒一老妪,被易公子挡下教训了一顿,易公子本想卸了那人一臂,被洛公子说不宜结仇挡了下来……」
结果就是当事人都散了,两个侠客却在官道上吵成一团。
华服少年话越说越难听,朴实少年到底也是年少气盛,面子挂不下,哼了声:「好了,谁说我跟着你?这官道你家的吗?你走得我便走不得?」
「天南地北,你哪里都走得,就是本大爷后面走不得。你从酒楼开始就急巴巴跟上来,不就是想找打吗?大爷现在成全你!」说着,剑簧「铮」地一响,弹出三寸。
朴实少年眉头直皱,对华服少年的不可理喻感到头痛。萧平在旁看了会儿,含笑鼓掌:「两位戏演得真好,天下难得一见,值得赞赏!」
周围围观的人不少,二少年转过头,这才见到萧平。闻言齐齐耸眉怒道:「你说什么!」说完又互瞪: 「你不要学我说话!」
萧平摇头叹笑:「祈王爷和柳公子,两位不必再这么辛苦演下去了。学生既已知道两位身份,定奉两位为贵宾,岂敢再轻慢。」
「祈王爷?柳公子?」华服少年啐了一声,尖锐道:「瞧你衣冠整齐,原来是个疯子。」
「是不是疯子,两位心下有数。」萧平恭敬一拱手:「王爷等见二位已久,学生有幸,能邀得二位上门吗?」
朴实少年抬头,目光向外一扫,将周围兵力收拢到眼底个八九分,冷冷道:「你这邀请,文请还是武请?如果是武请,在下虽不才,也学过威武不能屈。只好得罪了。」一边说着,向后gān脆利落的一脚,踢飞一旁正偷偷亮出兵器的男子。
「好,姓洛的,你终于讲了句人话。大家也想看看洛家出名的霜天残月是如何个冷法。」
二少年年少气盛,也不多作无谓解释,言罢各自摆出个起手式,准备与萧平带来的兵力对抗。
萧平心中主意早定,胜券在握,只待一声令下,却听远处马蹄哒哒,一人高叫:「先生慢着!」却是侯政。
见侯政神色这般惶急,萧平心下一动,停下手势。侯政在接近人群时,甩镫下马,凑近萧平身边小声道:「大事不好了,这二人不是祈王爷与柳残梦。」
萧平神色不变,只是哦了一声。
「在酒楼那两位茶商才是祈世子与柳残梦。幸好他们在出城时遇上王爷刚派遣到的藏獒,不然险些被他二人逃了。只是现在兵力全被先生调到这边来,资阳人手不够,请先生快快回转!」
一瞬间,萧平脑海里闪过「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八字,原先坚定的想法摇摇yù坠。
难道自己一路推测皆落入算计,这两位少年是掩护祈柳二人的烟幕?
还是那二位茶商才是烟幕?不然何以如此巧--
不,也不能算巧,若非王爷的藏獒赶到--
但气味问题也可造假,如何肯定一定是那二人?
这二少年跃跃yù试,一打上势必失去对资阳的支持和控制。
若这二少年是真,岂非无故结下二门大仇?
但若这二少年是假,便是放虎归山了--
侯政在旁满是焦色,急得直想跺脚,萧平直直看着二少年不语。
二少年瞧他们神色,似瞧出端倪来,华服少年冷笑道:「怎么?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现在就默不作声了。知道自己错了吧!不过大爷没这么好打发的,敢向大爷叫阵,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来来,是你们先叫阵的,大爷我也手痒了……」
朴实少年皱了皱眉,道:「算啦!反正他们也没对我们怎么样。民不与官斗,莫忘了四家祖训。」
「这口气大爷可咽不下!什么民不与官斗,那是屁。方才瞧你还有点样子,现在看来还是软骨虫一只!」华服少年又对朴实少年叫上阵,「还有,你是你,我是我,谁是我们!」
朴实少年怒哼了声:「要不是顾着你我四家同根关系,你当我乐意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着!」华服少年再度跳起脚来。
萧平看着二少年,终于叹了口气,手势一转:「收兵,回资阳。」
「你这老头,谁说你可以走了!」华服少年真是两边忙,才刚对朴实少年叫完阵,又马上转过脸向萧平铮铿一声长剑出鞘,「你派人盯了我们半天,大爷我不计小人过,忍耐下来,结果你又来跟我胡话半天。想走没这么简单!」
一旁朴实少年眉毛堆得比山还高,突然叹气道:「易湛,你要打,我来奉陪。」
「当真?」华服少年马上转移目标,看朴实少年缓缓举起他手中细长的剑。
萧平朝朴实少年点了点头,示意承了他的解围之qíng。
朴实少年冷冷扬眉:不是为你,只是四世家不会再与彼此之外的江湖恩怨牵扯上。
萧平一拱手,领兵退下。
小楼高阁,月已西斜。
一身白衣的青年背对门,站在窗前。他的身形高姚,头发并没有束起冠簪,而是随意绑成辫子。从背影隐约可见领上袖都纹着金色的九曜图腾。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红衣,白发红颜的青年走了进来。
四年前的天成崖之后,无名教的无帝与日君都进行了新的传承。亦或是恋旧,亦或尊敬那位消失的前任无帝,亦或另有其它心思。除了必须正装出现的场合外,二人服饰皆没有太大改变,还是当年身为日君及暗侍卫长的装扮。
白衣青年没有回过身来,依旧望着窗外,「目下形势,你说,我们需要出手吗?」
「煌帝座叫属下来,心下该有决定了。」红衣青年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回dàng,cháo湿的空气从肌肤上冷起。
「如果是昊的话,你觉得他会作出什么选择来?」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地问。
红衣青年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昊帝座有他的作法,煌帝座也有您自己的作法。属下无法说哪个的决定更高明,但能让官慈誓死追随的,只有煌帝座您!」
从最初,到最后,这一点,坚信不疑!
白衣青年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官慈,这几年来,也只有你知道我了……」
有个前任的天下第一人,做什么都会被人拿来比较;更痛苦的是,自己内心也会拿来比较。明明是恨着昊的,却也不能不佩服他。更怨恨的,却是两种感qíng时不时便绞剪着他的心。
对昊的感qíng有多深,对他的恨也就有多深。爱恨本是一体的,世上最不该背叛自己的亲人,也是让他万劫不复的人。
「官慈,在生死与权势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官慈想也不想便回答道:「生命。」
「呵呵,这的确是属于你的答案啊……」白衣青年笑了起来,一阵夜风大作,他的衣服与长发一起飞舞,宛如暗夜里的修罗。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柳残梦与祈世子会给我们什么答案吧!」
祈世子说,诸葛一生唯谨慎,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他又说,幸好来的是萧平,而不是靖王。
萧平平生明察秋毫,任何细琐之处都瞒他不过。当时或许能瞒过,事后他一定会发现易洛二府少年身份不对的问题。
但萧平不是靖王。
如果是靖王的话,既然发现疑问,便绝不会让心中留下疑惑而撤退。但萧平没有靖王的魄力。他站在幕僚的立场,没有充足的把握前,虽有足够权限,却不敢为靖王树下qiáng敌。
他在他能力范围内,作出最好的决定。但这也是他身份的局限xing。
他猜对了,但他没有坚持到最后一步。
他还是迷惑在谨慎上。
祈世子这一着是连环锁,似是而非,先在酒楼上迷惑了萧平再走。当萧平省悟而追上时,另一边奉命闹事的人让萧平在两难的危急关头选择了谨慎之道,放弃对二少年的追捕。
经此一闹,挑破颜面,萧平离开后,靖王府的探子再不能跟在二少年身后。
当萧平发现闹事的两位茶商确实不是祈柳二人时,他的脸色惨白。他知道,祈柳二人已彻底从他手上逃脱了。
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那么,还有捕鸟的小孩吗?
五六月的天,说雨就雨,说晴就晴。不幸的是,正好赶上大雨倾盆。
天上的雷炸得一个比一个响,黑影幢幢的山林,就见银色闪电呼啸着划过天际,随后响雷轰隆隆连地表都为之震动。山雨哗啦啦地下着,豆大的雨点打得人全身发痛。
祈世子与柳残梦虽急着赶路,到底知道雷电打成这样,再在密林里赶路,不用等人追杀就是找死的行为。祈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借着电闪看柳残梦一眼,嘀咕道:「雷打电劈,真是妖孽投胎来着了。」
「祈兄,在下知道你自责,也不必如此明白地说出来。」柳公子也淋得头发全贴在脸上。逃命途中,真气要节约利用的,哪用闲余运起护身罡气挡雨,自是淋得一身láng狈。
「区区确实是自责啊!早知道柳兄妖孽投胎,就不该qiáng行将柳兄带出来了,直接jiāo给老天爷一个雷劈了,不就省了区区的功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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