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争如不见。」低低道了一句,他率众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啊?」少年戳戳祈世子,请教。
「说给谁听很重要吗……唉,小伊祁,等你懂得人qíng世故后,你就能明白,有感而发未必是对谁的……」祈边说边伸手接住少年恼羞成怒的拳头,「好了好了,再不快走,我们三人只有留给靖叔瓮中捉鳖的份了。」
提起自己轻率造成的失误,少年抿紧唇。他会找上无名教,自然是夜语昊当年教导他时提起的蛛丝马迹。若因此而让无名教被靖王一网打尽,他如何对得起师父。心念至此,已有决定。
「我去拖住靖王,反正便让他抓到我,他也不敢对我如何。只是你们二人身上的毒……」
「事qíng到现在,好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祈笑得万事不关己,柳残梦在旁赞同的点头。
「如此在下也不必担心那叠帐单要如何支付了。」
「姓柳的这是两回事……」
「好了好了!」见祈柳二人大有为钱翻脸的架式,少年大翻白眼。「你们慢慢吵,我先下山了。希望不会在靖王爷的囚车上也看到你们二人为此而吵。」
目送少年轻快的脚步下山,柳残梦双手抱胸,问道:「要跟上吗?」
「太卑鄙了吧!」祈世子叹气。利用伊祁当挡箭牌引开靖王的注意,顺着同一条路下山。这招瞒天过海让少年知道了,只怕会气得不轻。
他想叹气的是另一件事,跟柳残梦逃命久了,连耍手段都不需要说明就彼此心知肚明了。
「虽然卑鄙,却也是你起的头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太卑鄙了。」祈的脸色有着微妙的变化,说不出是何等神色。柳残梦微笑着,将他衣衿上的huáng花摘下,用柔嫩的花瓣,碰了碰祈光滑的唇瓣。微微的轻触,微微的搔痒。祈皱了下眉,一掌拍开。「这花味道怪怪的,想要我吻你,说声便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哦?」柳残梦又挑眉笑了起来。祈对这笑容越看越不慡,当下一口咬过去。
「靖叔准备充分,此次凶险,怕不容易过了。万一被冲散,我们在小寒山南陌见面吧!」
「好。」
「别回答这么短。切记,不许偷跑。」
「一定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偷跑,还是不会来?」
「……你太多心了吧!」
「不如说你前科累累,区区不得不防。」
「那我便对天发誓好了……如果我不来……」
「如何?」
「那便让我欠你的债单总目再翻一倍!」
「……成jiāo!」
军旗飘扬,阵容整齐。不只是靖王的细柳营和暗流势力,连附近军营都已调动,显然靖王已将所有的宝都押在此处。
「靖王在哪里!?」下山亲眼见到自己中计的证明,少年一肚子无名火,气势汹汹就上前叫阵。
前方细柳营之人是识得少年的,见他眉红眼赤,忙让人人内传话,同时安抚这个小瘟神:「王爷正在等小公子。小公子若急,可直接入内。」
「好啊!他在等我……他自然该在等我的!」伊祁深吸口气,将怒气抑下。他既是存心来闹事,自不会入内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爷就在外面等他来见我!」
「年纪小小,何必如此大脾气。」随着平和的话语,靖王与萧平慢慢踱了出来,靖王手上还提着个用布蒙起的笼子,也不知养着什么生物,只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似有不少。
「年少气盛是正常,我知道你老了,没脾气了,见不得别人有朝气!」少年气冲冲地说着,周围传来抽吸之声,卫士们怒上眉梢,齐叱道:「不得无礼!」
「无妨,年少气盛只不过是有勇无谋的借口,孩子常爱用的。」靖王不以为意,将笼子递给了萧平。
笼子里扑腾之声更大,就像少年的火气。
「你利用我来对付无名教!?」
「错了。」
「哪里错了!」
「无名教在哪里,本王一开始就知道的。你能找到无名教的线索,都是本王安排的。」靖王揭开了笼子上罩的布,几只巴掌大的雪白异蝶在笼子里急躁地窜动着,「利用你,并不是让你带路……」
平稳的手慢慢打开笼子,异蝶争先恐后地自笼口飞了出来。
树林里,见到靖王揭开布,异蝶飞出,柳残梦眼神一动,笑了起来。
「似乎靖王想用伊祁引出来的是我。」
「好像是的。」祈世子也是微微一笑,笑得近乎叹息。伸出手,一只雪白的异蝶落在了他的指端。其他几只,也簌簌地落在了他的周身。雪白的蝶衬映着俊美的人,景象又美丽又诡异。「所以我才说,太卑鄙了呢!」
周围隐约有声响,柳残梦嘴巴发苦,知道这次包围圈围上,是一丝空隙也不会有了。
「你一开始便与靖王合谋?」
「没有。」祈gān脆地摇头,「你也知道靖叔与皇上的心结,我是真的见了他逃都来不及。」
「那到底是何时?」柳公子继续追问。
「因为靖叔如果真要找我,只要放出这追魂蝶就可以马上找到我的――我小时曾将他的一瓶幽梦兰露都偷喝了,这味道经久不散,一般人闻不出,追魂蝶闻到定会追过来的。」祈世子将食指上的蝶举到眼前,「他一直没用,只放出大鹏鸟时,我便知他不是真心要追捕我。只是想造成这种假象。」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追魂蝶这种东西。而有了伊祁的出现,我自然对靖王为何会出现在此没怀疑心,跟着你自动送上门来了。」柳残梦低低一叹,笑容比往日里更见温和,看向祈世子的目光却是晶亮,「我已经中万蛊珠之毒,你要我死我便死了,何苦费此手脚引我入伏。」
「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命。武圣庄不灭,没了你柳残梦,还会有下一个柳武圣出现。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摧毁武圣庄。」祈世子微哂,看着柳残梦目不转睛,「从你再度踏入中原,这场追逐就已经开始了。你我这一路,原本便是尔虞我诈,你当初能利用莫絮一路追杀,得到庆国王位,我又为何不能配合靖叔演场戏。说到底,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所以靖王一路追杀得凶,只是让你跟我一同见无名教,好一网打尽,并得到武圣庄的势力图吧!」柳残梦击掌,含笑摇头,「只是,你这一路,便没半分真心吗?」
祈世子一怔,看向柳残梦:「这话听你说出,我觉得十分别扭啊!柳公子素来只有别人问你真心的份吧! 」
「……客气了,你也一样。」
祈世子舔了下唇,静默不语。
这场对战,摆明是双方各诳心机手段用尽,为何被柳残梦这样一看,倒真有了背叛的心虚感。
说话间,靖王也走进了两人藏身的林子,伊祁一脸惊讶地跟在一旁。事qíng在瞬息间已一变再变,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跟不上了。
「柳武圣,再次见面了。」
「在下与王爷们,实在是相见争如不见的好。」柳残梦笑得很辛苦,「轩辕皇朝的王爷,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客气了,就不知柳武圣是要自愿束手就擒,还是由本王拿下。」
「在下是很想束手就擒免受皮ròu之痛。」柳残梦说着,伸手怜惜地抚摸那日为救祈世子所受的伤,「可惜在下有时偏是牵着不走,拉着倒退的驴子脾气。」
「很好,本王也是这样认为。」
双方说到这,即将动手,柳残梦已陷绝境,又是孤身一人,纵有武圣之威,但对上靖南王与祈世子,还是有败无胜。他面上表qíng虽还是笑吟吟的,心下焦灼与否,却只有自己才明白。
伊祁看着现场之景,心下有着奇怪的感觉。看着柳残梦面对重重压bī以及祈世子及靖王的环伺,犹自喜怒不形于颜色的神色,不由自主竟想助他一臂之力――少年人的意气,还是见不得枭雄末途,英雄悲路。
他心下想归想,自然不会真的去助柳残梦一臂之力,但也不忍见柳残梦受擒。瞄眼看看祈世子,却见他睫毛微垂,似也与自己同般心思。
就在这个僵冷时刻,一阵寒风扑向靖王。
寒风并非来自柳残梦。寒风带着鲜艳的红,如一抹经天而过的红霞,在这十丈软红轻掠而过,风流素雅,不染纤尘。
「柳残梦,走!」
那是一杆鲜红如血的枪,红缨颤动,长枪破空,风声凄厉,快得让人来不及想,来不及思索。不但快,而且急,枪上的真气压得靖王也不得不伸手一挡。
世上有如此快的枪,如此艳的色,如此急的招式,那只有一人。
十丈软红?应天奇。
应天奇的枪虽快虽急,但靖王却比他更快更急。他的手势一动,似乎一切都是慢的,但应天奇的枪就像被抑住七寸的蛇,所有的变化都在这一动间失去了后着。
枪是长的,一寸长,一寸qiáng。
靖王的应变虽快,到底隔了距离,无法实际打在应天奇身上。
柳残梦身随影动,借势一扶,随着枪影,自祈世子身畔越过。
祈的手动了下,却没抬起,任柳残梦从身边窜过。
「祈qíng!」到手的猎物再度被人放纵,靖王沉喝了声,无暇责骂,追了出去。
祈世子低头看着手。
方才,只要他出手稍稍一挡,纵有应天奇接应,柳残梦也休想逃出靖王的包围圈。
低低叹了声,抬眼,周围的人已随着靖王追了出去,连伊祁也跟去了,林子里空dàngdàng的只剩他一人。
「真是伤脑筋啊……」祈抓了抓头发,「这回好像麻烦大了。」
一夜搜索无功而返,证明了柳残梦逃生能力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后,靖王回到营地,只见祈世子端端正正跪倒在地,伊祁在旁踱来踱去。
哼了声,在jiāo椅上坐下。水剑送上杯茶,他用杯盖抹开茶叶,慢慢呷了口细品。
伊祁见状,正想出声,却被祈用眼神阻止,闷闷地哼了声,继续踱步,同时大声自语道:「好慢好慢,慢死了!」
靖王置若罔闻,放下茶盏后,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祈qíng,今次判你叛国纵敌,你没话说了吧!」
「这哪算什么叛国纵敌!」伊祁一听便叫了起来,不指望祈世子敢跟靖王争论,但这样一个罪名背下来,他就是有九条命也死定了。
「柳残梦是庆国单于,又是武圣庄主,算不算敌国?」
「现在又没打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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