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等太傅十九年_一盆水煮鱼【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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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祺迭对青晗的维护自然逃不过颜帝的耳,毕竟他每日都等着听旁的嫔妃会如何羞rǔ青晗。终有一日,颜帝召她前去,问她何意,祺迭只得告罪,任他轻骂了几句,才道:“这不替陛下心疼玉大人嘛?这玉青晗受了委屈,难受的不是玉大人?玉大人难受,绕了一圈不又是陛下难受?”

  颜帝并非生来便是太子。起初同史上多为皇帝一样,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先帝多少宠爱全予了与他同年的大哥,谢誓长却是自打被指来做他老师便一心一意从无二话,将一身武艺传与颜帝。颜帝与祺迭也算

  青梅竹马了。少时二人无话不谈,他知道祺迭与他是一类人。

  一类人呵。

  当年大哥打压他,父皇冷落他,连生母也将目光全心投到小自己两岁的弟弟身上,连个教他读书的先生,都敢偷懒。却独玉朗宁肯定了他,不是池中???物。

  朗宁的字写得好,诗赋得好,声音好听人也俊朗,时不时开开玩笑逗得他想笑却仍要辛苦地板着张脸。可

  在功课上,朗宁却又严厉得很,前一日还在他花招百出下冒着死罪带他出宫晃了一圈,次日便因功课做得潦糙打了他板子。打完之后却似是自己挨了一般难受,坐在那,眼眶隐约泛着红,一句话不说,弄得他挨了打还得贴上去又是赔罪又是发誓。

  可什么时候就变了呢?什么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其实那次朗宁为何难过,在不久之后他也明白了。朗宁对他赋予了厚望。

  可他不是朗宁所期待的那种人。他不是,也做不到。

  他毒杀太子,手刃亲弟,弑父囚母。玉朗宁终是太过耿直,眼里揉不得沙,眼见他薄凉的心xing日日显露,

  自责自己未能做好这个老师,亦对他失望而寒心。他进他便退,他不断地进他便不断地退,直到了今日,颜帝不知如何温柔,朗宁不知如何应对,当年二人qíng谊似被消磨尽了。

  他是念着他的,颜帝想,否则那日他怎会在他毒死太子后替他说谎,让父皇放松警惕呢?

  却不知这事成了朗宁的心结,背了初衷卖了良知,这事便成了焚尽一切的最后一把烈火,让朗宁,于太和殿前长跪,宁愿流放偏远之地。

  那是自责。他对颜帝寒心,更怨恨自己。

  颜帝本yù对祺迭罚奉半年以示惩戒,却很快改了主意,反将南粤进贡的那柄奕扬剑赠与了她。因为玉朗宁来请罪了。

  青晗入选那夜,朗宁最后抬眼望他,那眼神着实刺痛了颜帝。颜帝未怪罪,因为确实是他残忍。朗宁未请罪,因为他确实失望至极。但得知伊妃护着青晗,他以为是颜帝意思,越想越是后悔。他一日不道歉,便一日不得安心。

  “老师还记得元清十九年,你带我出宫么?”颜帝柔和了语气。

  朗宁心中一软,烛光下颜帝的面容褪去了凌厉,时光似一下回转到了到年前,他是新指的皇子老师,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臣记得。”

  “其实那次宫外是何景我竟也未去细看,因为我看的,一直是老师。”

  朗宁不料他竟直吐了心事,可那话语诚恳,毫无亵玩之意。朗宁再不忍冷着脸生硬答他私出宫不合规矩,臣时年少不知事,望陛下恕罪之类的话了。

  “陛下那日……买了串糖葫芦送了街角那个哭闹的小女孩。”

  颜帝笑了,“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老师那日穿的玉色领的长衫,袖口上绣的,是松竹的纹样。”

  朗宁不知如何答话了,他早忘了颜帝那日穿的什么了。

  颜帝却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我听了孩子哭,也是会心疼的啊。”

  朗宁胸口忽有些疼,望着颜帝,莫名的疼。

  颜帝目光游移不定,望着满殿灯火,“我也是会心疼的啊。我杀了父兄,囚了母后,我也会心疼。要么死了gān净,要么活着心疼。血ròu相连,我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人。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啊!”

  “陛下……”朗宁上前一步,喉中竟忍不住哽咽。

  大殿之上,颜帝早遣去了所有宫人,只余了他二人对望。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千里皇城寂寞如斯。

  那晚颜帝独自坐在殿上的样子,朗宁一直挥之不去,总要在梦里反复出现,陛下陛下念个不停。明氏让他念得烦了,推醒他佯怒道:“你个官迷,梦里都不忘念着那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让他封了妃呢。”

  “你见过哪个妃嫔娶妻生子的么?脑袋不想要了?”朗宁随口笑她,翻了个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与颜帝的心结是终于解了,可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如何不荒唐!

  近日前朝事忙,颜帝已许久未去后宫。往日只有祺迭可去书房陪同,可祺迭如今又总腻在凝玉宫,卫太后便遣了人去催他。卫太后不是颜帝生母,她膝下无子,先帝在时,原只为派遣寂寞,时不时派人给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送些点心,殊不知这皇子日后竟做了帝王,更将其奉为太后。卫太后虽不常过问他后宫事,但既为太后,便须对他子嗣一事上点心,一为皇帝,二为言官,三也为这后宫嫔妃,莫要老了无依无靠。

  颜帝便去了凝玉宫。青晗近日心qíng也好得很,祺迭时常送些吃的玩的来,又陪她解闷,这人也便滋润不少,杏仁般的眼清澄一片,颜帝望了,心中不由生了丝愧疚,chuáng上也就温柔不少。

  青晗一向乖巧听话,见颜帝今日这般小心怕弄疼她,心里就不由高兴,一高兴,就傻呵呵乐起来。颜帝念起她以往都要哭闹,今日这笑倒是与她爹有了七八分的像,动qíng时竟低低唤了声朗宁。

  青晗奇怪问他:“爹怎么了?”

  颜帝看她眼中仍是一片清明,不似装傻,那眉眼像极了朗宁。

  颜帝退出来,俯下身亲了亲那双眼睛,“朕给你爹升了官。”

  “哦……”青晗眨眨眼,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要谢恩。

  颜帝起身,又对那如杨道:“弄出来。”却是附了一笑。如杨侍候他多年,自是明白,他这意思便是,照旧去弄,但不必都弄出来。

  青晗怀孕了。起先还害怕,告诉皇帝她不是故意的。那急坏了的样子逗得颜帝想笑却仍是得板着脸说无妨。好容易冷静了,一想肚子里有个东西,就又不乐意了,有了孩子是高兴,但孩子在自己肚子里,这也太奇怪了,便急得险些掉眼泪。

  颜帝心里有些不快,这xing子到底像谁?像那个明氏?他早听说明氏常一会哭一会笑去讨玉朗宁高兴,让玉朗宁不住地哄,当下糙糙敷衍几句拂袖便走了。

  玉朗宁果真又升了官。颜帝任朗宁为太子太师,一月里有大半月要在宫里住着。

  祺迭却似不大高兴,手抚着青晗的小腹出神。这会青晗又想明白了,不再闹,只不停地与祺迭说着孩子的事,是男孩女孩,取什么名字好,又要拿了针线fèng衣服鞋袜,却让祺迭一把握住了手。

  “晗儿,你喜欢他么?”

  “当然!”青晗当她问的是孩子,不假思索答道。

  祺迭却是难得的认真,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字问:“我说的是陛下。”

  青晗一愣,垂了眼,“不知道,他每回都……很快就走,都说不上几句话,我……”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青晗甩甩头,不明祺迭为何不住追问,“你不在,我会想,他不在,我从来不想。我……我有点怕他。”

  祺迭松了手,似乎轻松不少。“那就是不喜欢了。”

  “可我都入宫了,也……怀了他的孩子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

  “啊?什么?”

  “没什么。”祺迭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怀了他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又全心疼爱孩子,一家和睦,日久生qíng,青晗xing子太认头,她怕的就是到时,她算什么?

  祺迭忽地止了步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冲向脑际。

  颜帝设宴,宴请群臣,连生母太后也露了面饮了几杯酒,说了几句祝福话。颜帝看着齐王上前与太后祝酒,未多说什么。

  宫中许久没有妃嫔怀孕,有人盼是皇子,有人只盼是公主,有人盼母子平安,有人盼她生不下来,最好是难产死了,留下个皇子,让哪个妃嫔带。颜帝酒喝得多了,听那些个臣子纷纷向朗宁敬酒,一声声国舅爷叫得甚是刺耳。朗宁的女儿嫁了他给他生了孩子,那他算什么?他已容忍朗宁有妻有子,这些年从未动过明氏,可如今呢?难不成还要让朗宁当外公?而孙儿的父亲还是他自己!

  可笑啊,可悲啊!

  那夜宴席散去,颜帝醉了,朗宁也让人灌多了,一个醉是因不快,另一个却是因为高兴。颜帝留他下来,两个醉汉在一起,本就是个错。

  心结解了,女儿也怀了身孕,为何又要纠缠了?朗宁又复了那生硬态度,颜帝却已忍无可忍。

  他说:“玉朗宁,这世上只有你敢如此!你胆子不小啊!你以为朕会放过你?朕不会放手的!不会!不可能!”

  他说:“你会后悔的,你很快就会发现朕要做什么了,你……呵,玉国舅,好一个玉国舅,你还想要孙儿,你做梦!”

  第4章 第 4 章

  明氏晚晴在府门口候了许久,终于望见了朗宁的轿子。

  明氏搀着他,搀不住,晚晴便也上来相扶,昏huáng的灯光下,晚晴心细,望见朗宁右脸红肿的掌印,倒吸了口气,脱口道:“现下还有谁敢……”

  话说了一半,望见那送朗宁回来的公公神色,不由止了口,叫人给那公公些茶水钱,好生谢走。晚晴回头,看着老爷让明氏和小厮扶回了屋,听着明氏的声音渐远,虚伸出了手停在半空,似是扶着什么。

  明氏拿了药心疼地给朗宁擦着,也不敢多问。不笑不说话的朗宁她又怕又难受。“怎么好端端的酒宴,就成了这样……”

  明氏只是哽咽着叹气,也不指望朗宁开口。朗宁坐着,直直盯着那烛台,看那蜡泪一滴滴滑下,脑海里竟是那晚大殿上颜帝落寞的身影,对他说:“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

  那一切分明是梦。他怎么就信了呢?那个人弑父杀兄,连生母都不肯放过。那才是真正的他,从来都是!

  可四年前相处种种又涌上心头,朗宁教他画画,画的是松竹翠柏,烛火扑闪,少年皇子自取了剪子去剪那烛花。画面一扭曲,再细看,拿着剪子的分明是小小的青晗,踮着脚吃力地去够那烛花,肥肥的脸蛋被重新亮起的烛火照得红扑扑,正转了头冲他呵呵地笑,一双眼睛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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