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有所思:“也是。”他扭头看我,说,“你的婚事由我来指,好吗?”
我汗颜,都说我家小门小户不会大cao大办我的婚事了,皇上居然还要给我指婚,这皇上指婚和媒人说亲相比,分量可太重了,和离都不好和离。小门户的人家听说是皇上指婚,说不定还不肯嫁了呢。我有苦不能言,只能说:“谢皇上。”
这时走来一个夫人,笑吟吟道:“给皇上请安,太妃娘娘邀您过去同大家说说话呢。”
皇上懒洋洋起身,说:“那就走吧。”
太妃那边聚了一群女眷,永安公主和快要出嫁的永福公主都在,见皇上来了,一群姹紫嫣红纷纷向皇上行礼,太妃拉过皇上,说:“皇上,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表妹云娘。”
我心里万马奔腾,这就是被皇上说丑的那个!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皇上眼前的这位女子,也不算丑啊,到底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好吧只有五人),眼光高看不上罢了。
“给皇上请安。”那名女子温温柔柔地说。
皇上板着脸,说:“免礼。”
我都快忘了,皇上也是人啊,上巳本来就是个相看对象的日子,凭什么各家夫人不挤破头把自己家的适龄女子往皇上身边送呢。
我正想着怎么给皇上解围,突然听到那女子娇呼一声,就要往皇上身上倒。皇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被她扑了个正着。这可万万使不得,皇上万金之体,磕着碰着谁负担得起?
“皇上,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有点头晕,妾身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皇上还没说什么,那姑娘梨花带雨地嘤嘤哭了起来。我说你既然醒过神来了倒是从皇上怀里起来啊。
“诶呀,那得赶紧叫太医啊!”我上前去一把扶起那位姑娘,对方给了我一个眼刀。
“谁那么大胆子!”我抬头一看,只看见皇后听到骚动,朝这边走过来了,她一来,周围莺莺燕燕通通安静如jī。“主子晕倒了都没人来扶吗?下人gān什么吃的!”
“都……都是妾身不好,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下人。”那姑娘一手抓着皇上,一手扶着我,楚楚可怜看着皇后。真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好了,你快起来吧……”皇上平淡地说,我看到他嘴型明明是重死了,心想皇上您可千万别说出口啊。还没等他开口,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尖叫:“啊有蛇!水里有蛇!”皇上怀里的那名女子更害怕了,尖叫着往皇上怀里凑:“啊!皇上,妾身好害怕!”皇上没有防备,竟然被她推倒在了溪流里。嗡的一下全场都炸开了。
蛇在水里啊!我冲过去一把推开那姑娘去拉皇上,耳边全是大呼小叫在让宫人来的。“皇上!”我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最要紧的是离开这条溪,那条不知道在哪里藏着的蛇还在里面!皇上白着脸,抓着我的袖子还没完全站起来,又软了下去,嘶了一声,我脑子一热,心想莫非是被咬了。三月的溪水还凉得很,只浸到我的脚踝我都要打一哆嗦,皇上半个身子都湿了。
“其他人都给我散了!太医呢!护卫呢!”皇后在岸上发号施令,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开出了通道,可是人还是没到。
我心头一紧,被蛇咬了每一瞬都是命啊,顾不了许多了。“皇上,冒犯了!”我赶紧蹲下去一把把他的袍子连带裤子几层撕开,幸好这几日暖和了些,要是前几个月那种貂毛厚棉,我可撕不动。我顺着他腿肚子摸了一把,没有伤口。“水里太凉了,你能感觉到哪里痛吗?”
皇上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由得心下一沉,水里还是太冷了,我都觉得冻得脚趾都没有知觉,更何况是皇上。
我扶住他,说:“先上岸再说。”溪水湍急地冲着,底部的鹅卵石又不平,人不好站立,皇上看样子又走不动,我也顾不上许多,鼓足了一口气,直接把皇上打横抱起,哗哗地淌水上岸。幸好皇上还是轻,要是像雍王那么大个,我可抡不动。
岸边皇后做了接应,赶紧叫人上了厚厚的披风包个严实。
我拧了拧袍子下摆的水,看见护卫从下游水里挑出一条黑头huáng腹的水蛇,打死了。
甘泉宫到主宫还有段距离,现在是回不去,只能先到附近宫人们收拾好的阁子稍事休息。
阁子里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我在阁子外间的廊下拧着水,心想着开chūn蛇都醒了,可是我记得,溪流上游下游都有侍卫把守,水里来来回回叫人摸了个遍,怎么会有蛇呢?
一会儿一个宫人出来了,我连忙问:“皇上怎么样了?”
宫人给我行礼,说:“宋大人,太医说,皇上只是崴了脚,其他的并无大碍。”
我吐了一口气。
宫人笑着说:“我们娘娘请宋大人也进去换换衣物,大冷天的,别染上了风寒。”
第19章
我进去,外间和里间隔着一个屏风,宫人们拿了成套的衣服来,我一看,是便服。崔公公连忙过来同我说:“宋大人恕罪,这甘泉宫守宫的宫人没料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儿,没准备了您的朝服,这一套,是原先留在甘泉宫库里准备给皇上赏人的,做工质地都不差,您就将就将就吧。”
我说:“不碍事,有劳公公了。”
我七手八脚把湿的衣物换掉,这才感觉暖和多了。宫人们上了热气腾腾的雀舌,我喝了一口,问:“皇上还在休息吗?”
“皇上刚喝了驱寒的汤药。”崔公公心疼得不行,说,“如果当时我在旁伺候,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qíng了。诶,那个李氏也真是的,为了争宠,居然不惜冲撞皇上,真是胆大包天。”
我说:“此事蹊跷,公公还是别说了,等着皇后娘娘查明吧。”
我话音刚落,一个宫人从里间撩帘出来,说:“宋大人,皇上叫您进去。”
我放下茶碗,进去了。皇上正窝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药,见我来了,招手让我过去。
我说:“皇上,您没事吧?”
皇上怔怔地看着我,垂下眼睛说:“你这一身,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展了袖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笑道:“让皇上见笑了,听说这甘泉宫没有预备官员的朝服,如果皇上觉得不妥,微臣随宫人回去开前殿的库房换一身衣服,再来伺候皇上。”
皇上gān咳了一下,说:“不必了。这样,很好。”他局促着放碗,不小心放到了桌缘,眼看着就要翻了。
虽然碗是空的,可万一落了地碎瓷片溅到皇上可就不好了,我连忙上前一步把碗扶正了,正巧皇上也伸手去扶,我碰了一下他的手,还是冰的。
崔公公说得对,那太妃的侄女也真是胆大包天,皇上前些天刚病了才好,又落了水,听说皇上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若是感染了风寒,我真是要qiáng烈要求皇后娘娘把她们拉出去打板子。
“皇上,您不舒服吗?”
皇上急急忙忙抽了手,说:“没有。”他把手收到袖子里,说,“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东西,我可以赏你。”
我说:“保护皇上人人有责,我怎么好意思讨赏呢?”
皇上把笑收了,气鼓鼓地看着我,说:“宋轻,你是不是很怕我杀你?”
我说:“诶呀,皇上您误会了。”
皇上神qíng复杂地看着我,说:“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
我说:“微臣从小好逸恶劳,吃不得苦,就是挨顿板子,微臣也受不住啊。”
皇上说:“我也不会打你板子的。”
我有点尴尬。你是皇上嘛,想说么就说什么咯,反正到时候也没人出来拆你的台,什么君无戏言,戏言的时候谁敢说皇上的不是。现在我哄得你开心,你说不会,到时候万一真的什么滔天的罪状压下来,还不是要杀便杀了。连后宫的妇人都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呢。
皇上问:“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说:“没有啊,微臣怎么敢。”
皇上说:“你是不是还是把我当皇上看?”
你可不就是皇上吗?我若不把你当皇上,那还得了?我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
我说:“我这是敬爱皇上。”
皇上说:“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抱我?”
我说:“当时qíng况紧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感觉自己额角都要冒汗了,皇上再问下去,我可真的就没词答了。
我话音还没落,林文定进来了,一迭声:“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热爱林文定,感激林文定,林文定,我的救星,我的好兄弟,为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皇上说:“起来吧。”
林文定面有愧色地站起来,说:“微臣没有时刻在皇上身边伺候,实在是心中有愧。”
皇上说:“既然有愧,起居舍人你也别做了,去翰林院谋个差事吧。”
林文定刹那间脸都吓白了,我也是心头一个炸雷,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伴君如伴虎,皇上这是说风就是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半点征兆都没有,就要把林文定擢出去了。
虽说翰林院的差事,肯定比这劳什子左右史要好,可是皇上明显心qíng不好,你去了翰林院,日子能好过吗?
我和林文定双双跪下来求皇上。“皇上息怒啊!”
林文定眼眶都红了,也是,这不就是个套话吗,谁知道皇上当了真。林文定这么喜欢皇上,本来就是自降身价来的,怎么都不会想着要走。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起了林尚书那个山东大营的儿子……皇上太耿直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是少虚与委蛇的好。
皇上气呼呼地说:“不是你说你心中有愧的吗?”
林文定说:“微臣想要留在皇上身边,微臣不想走啊呜呜……”
他竟哭了起来,一个大才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煞是可怜。我连忙说:“林大人赤胆忠心,念皇上看在他平日服侍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吧。”
皇上说:“宋轻!”
我说:“微臣在!”
皇上说:“你也想走吗?”
轰轰烈烈赶了韩家和宋家的子弟,朝中之事牵一发动全身,明日传到前朝,又不知是怎么个模样。我顶多是给我爹家法打一顿,林文定那边估计就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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