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闹‘天火’一说,易老先生的尸首怕是已经被官府收走了。”卜颜出声道。
顾卿点了点头,目光仍未收回。
“你听到他俩说了些什么?”卜颜顺着顾卿的目光,看向林弦之与王云氏。
而这一边,王云氏与林弦之已说完了话,只见王云氏略微低身行了一礼,道。
“易老先生所托之事,小女子现已完成。锦囊已jiāo于各位手中,该带到的话我也带到了。那么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三人也皆是做了一回礼。
王云氏一走,三人又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那童谣可是你所作?”卜颜望向林弦之问道。
林弦之微微一笑,话语显得几分亲昵:“子容,你说呢?”
“林弦之,颜兮已经死了。现如今,在你面前的人不过是一普通的乡间小民罢了。”卜颜望向林弦之,语气轻描淡写。
林弦之沉默了半响,才道:“两年前,你为何放弃复仇?”
“颜家‘忠烈’之名,我毁不得。”卜颜有些觉得疲倦地闭了眼,叹声道。
林弦之忽而笑了,笑得苦涩:“你我为何总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呢?”
“大约是因为你我从一开始便不是同一方人吧。”卜颜睁开眼,低声缓语道。
随即转过了身子,对顾卿道:“我们走吧。”
“易老先生的尸骨在仵作阁。”林弦之出声道。
卜颜步子一顿:“多谢。”
“有劳。”却不想一旁的顾卿也出了声,不过语气依旧冷淡得很。
卜颜抬眼看了眼顾卿,却见顾卿也正巧望着自己:“我们去趟仵作阁吧,他们生无法相聚,死总算可以相守了。”
卜颜垂下眼,话语颤着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六月初六天火起,八卦yīn阳现天机。
岷家有孩生肖辰,新生年方为花信。
朝北yù捕天上鹰,巫女还家来报信。
必是上祖有违道,复而再失南疆景。
亡蝶百里终归来,国色倒是有还无?
PS:这是一首作者菌为了剧qíng需要自己写的……不是诗的诗……
QAQ不知有没人能看出其中的玄机。藏头诗有看出来的么?
☆、第三十三章
起棺,合棺。掩土,闭墓。
卜颜看着那半红半白的无字墓碑,一时恍惚。
yīn阳墓。白色代表死者已故,红色代表生者犹存。生者死后入墓,两人合葬之时,墓才可改色为灰并上字说明墓中之人的身份。
“明日这墓碑便可重新上色并刻字了。”顾卿付完小工们的钱,转身走至卜颜身旁,看着半红半白的墓碑道。
“嗯。”卜颜阖眸,低声应道。
顾卿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子,伸出手缓缓地抚上墓碑的半边白色。
纹理粗糙,有些许咯人。顾卿突然轻笑出声,话音说得有些许模糊:
“当年若不是你,恐怕我也同我娘一样沉入那悠悠池水之中了。”
“救了你的是我哥不是我。”卜颜睁开眼,看着那yīn阳墓,言语苦涩。
顾卿侧过脸,目光对上卜颜,眸色沉沉:“可是若不是你让你哥前来救我母亲,他也不会碰见被qiáng行推入水中的我,更不会出手救了我。”
“顾卿。”卜颜才开口便被顾卿打断了。
卜颜看着顾卿。
顾卿的眼光灼灼,话说得一字一字,清晰得让人害怕:“小凤凰。我的命是你的。”
卜颜哑然。
却见顾卿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红线绕在指间,被抛下的一瞬间,红线晃晃悠悠,那玉块也一同跟着晃。
卜颜顿觉自己的神智也晃悠起来。
红线止,玉块停。
是一块通体润白的羊脂玉质的平安扣。
“少爷,我叫平安。平安的平,平安的安。”眼前之人的容貌忽而和脑海中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张脸重合。
就连嗓音都近乎完全地贴合了。
卜颜的脑子“嗡”地一声乱做一团。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为凶险,独自在chuáng上苦熬“寒毒”折磨的日子。
久病成医。
当初凤如意只身前往黍国北岭企图阻止颜墨与黍国jiāo战,却不想中途意外产子。就在身旁毫无一人的qíng况下,在冰冷cháo湿的dòngxué中生下了卜颜。待颜墨找到她时,自是身骨冰冷,只留下了奄奄一息的卜颜。
卜颜的命虽被保住了,但寒气已然入了肌理,透进了心脉。
总是在死亡边缘游走。
年纪小时,折磨得狠了,有时也想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六岁的卜颜就这般直脱脱地说出口来,颜墨当即甩了一记狠狠的巴掌。
卜颜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同于手下狠劲的巴掌,相反自己父亲的神qíng却是与平常无出一二,话语听起来也心平气和地很:“你这命是你母亲拿自己的命换来的。”
所以,死不得,不能死。
要活下去。
生而有罪,罪当受之。
挨了巴掌的卜颜,第二日照常去自己父亲那里行晨起的请安礼。
小小的头磕在冰冷生硬的地上,话虽轻,却是坚定万分:“父亲,我要学医。”
一晃九岁,已然是之前高人给自己父亲定下的自己命殒之年。
翻遍各类奇书怪志,书上所记之法,但凡有理,皆一一试之。
只要能活下来。
哪怕病榻缠身,痛苦不止,也要活下来。
可终是力不能逆,身子还是一日日枯竭下去,汤药全然已无用。
徒劳地奔走在各处,寻找糙药。
终是有一天在山间遇到一人,那人可是一副真真正正的行医之人,眉目端正,面色不忍,话语怜悯:“小公子,就当真如此想活下去?”
卜颜知此人已默默观察自己数日,也知此人定然是有方法救得了自己的,立刻跪下,磕了头,道:“望先生相助。”
那人长叹一声,jiāo过一个木盒:“此乃黎糙。虽有逆天续命之效。但其身痛之折磨漫长且损本元。更重要的是,它也许非但救不了你,还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如此……你可还坚决要吗?”
卜颜重重地磕了头三下,行礼道:“承蒙先生厚恩。”
置之死地而后生。bī到身体极限,方能有一丝生机。尽管要熬受诸多痛苦。
可是活着就好。
以外力牵引刻意加重寒毒之症,苦刑极致,略有生机。
所以九岁那年,颜墨才会在华城的大雨时节故意责罚卜颜长跪门外。受冷受寒,将寒毒bī到极致。凶险万分的高烧,将热灼之苦生生熬过去。求一生机。
世人皆以为颜墨对颜兮是恨,是厌。
但只有卜颜自己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那是不舍―刻骨的不舍。
凶恶万极的法子,鬼门关走了一趟又一趟。
是死是活均不知,神智不清甚至疯疯癫癫,近乎完全没了意识。偶或有片刻清醒,卜颜没有把握,便决心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隔绝了所有人。
但也不知是哪来的小奴才。忽而就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赶走几次却依旧固执地回来。
“少爷救过我的命。请让少爷准许我陪护在你身边。”
卜颜的身子那时虚弱的很,看东西都大多模糊,看着那小厮的脸,觉得几分熟悉,却又实在无力去想是谁。脑子常常烧到迷迷糊糊。想是以前自己外出时,偶尔见到需要救助之人略微施以了援手。
可那小厮却这般固执地留下了,卜颜也实在没了力气和心思去赶走他。
独自苦熬也的确是难忍,私心想着也就默默准许对方留下了。
难得有清醒的时刻,终于记得问那小厮名字。
那小厮愣了片刻,才恭恭敬敬答道:“小的名叫平安。”
“平安?”卜颜把这两字反复念了好几次,方才笑着说:“你这名字好生有趣。”
“可是你父母亲给你取的?”
那小厮摇了摇头,低声答:“无父,母已过世。”
卜颜闻言,默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玉扣,挂在了那小厮的脖子上:“既是叫平安,那我便把这枚平安扣的玉佩送给你吧。”
“这……”
“拿着吧,我的小平安。”
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卜颜的意识大多qíng况都很模糊,已然分不清过了多久。
恍惚都要觉得这个叫“平安”的小厮不过是自己空想出来的人罢了。
可那块羊脂玉的平安扣自己的确是再也没有寻到过了。
此刻,这枚玉佩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看得到,摸得着。
通白温润,触手清凉。
“你……后来去哪了?”卜颜握着那块平安扣,手指都在剧烈地抖着。
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只是怕那不过真是自己神智不清时做的一个梦。幻想出的一个人而已。病痛时被人细心看护,困倦时有人相依,láng狈可以不顾,难有的喜乐有人相陪。苦涩病痛的人生中难得有的轻松温暖的时光。但却终有一天,忽而清醒过来。一切皆如镜花水月,荒诞可笑。没有这么一个人,或者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却不见了。不知去哪里寻,也不知如何寻。就记得那枚平安扣和那一句:我叫平安,平安的平,平安的安。
还有那少年在自己手心写下平安那两个字苏苏麻麻的感觉。
“我去寻月华糙了。”顾卿的手复而同时包住了卜颜冰凉颤抖的手。
“你……”卜颜木愣愣地望向顾卿,似乎在一瞬间猛然明白了什么。
病榻之中,苦痛煎熬。忽而又一日,沉闷的大门,出现了一长身而立白衣之人,眉目温和,目光怜悯。
步伐轻轻,话语亲和:“小公子,可还好么?”
qiáng打着几分jīng神,睁开眼,卜颜很快认出了是当初给自己黎糙的那位行医之人:“多谢先生相助,我还好。”
那人长叹一声,又将一木盒放于一旁道:“此乃月华糙。小公子用温水煎服之。一日三次。可略微减缓高灼之苦。”
月华糙生于悬崖峭壁之上,而且正如其名,月华月华,要在月满之时采下,才能保其效用。要采一株月华糙,可谓是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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