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颜犹豫了会,才道:“自是好的。那便就有劳相忘兄了。”
头痛已然散去,李相忘的思绪渐渐回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分明还记得清清楚楚,思虑了片刻,更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开口试探卜颜,道:“真是没想到颜弟一行商之人竟有如此高的医术。”
卜颜愣了半会,看了李相忘一眼,心中qíng绪复杂,知对方已然对自己起了疑心,有了戒备试探之意:“这也没什么……只因自小身体病弱,所以略有习得一些医术。”
“原来如此。”李相忘话虽这般说,眼神之中却是分明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于是又道:“我这头痛的毛病自小就有的,几年下来每次发作时,哪怕是我庄上前些年特意为我这病请来的何大夫。每次都要施针上半个时辰才能缓解这头痛,颜弟这略习得的医术怕是谦虚了,我看倒是算得上妙手了。”
卜颜无话。只觉心口猛地又泛起疼来。
“对了,不知颜弟为何戴着面纱示人?”李相忘突然又转了话题。
卜颜只觉自己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但却又只能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面孔,bī着自己答话:“遭遇了一场变故,现如今的容貌丑陋不堪。这才只能以面纱示人。”
李相忘大叹了一声“可惜”,继续道:“不知颜弟刚才为何就脱口叫我为‘哥哥’呢?”
卜颜张了张嘴,却再bī不出半个字了。
他能说什么?
说因为你就是我哥哥吗?或是说因为你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认错了人了?
卜颜只觉心口的疼变本加厉似是要把他生生吞了一样。
“少庄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少爷以礼相对,出手援助,反倒被这般咄咄相bī,这就是贵庄的待客之道吗?”齐渊终于叫来了庄内的家仆,正赶着过来。就听到李相忘一句一句在bī问卜颜。
经齐渊这么一喝,李相忘顿觉尴尬。看向卜颜,只见对方脸色惨白得可怕,手还捂着心口,额头上早已泛起了薄汗。
李相忘赶紧上前相扶。
“哥。”卜颜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疼得直接昏厥在李相忘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渊,回水也。――《说文》
所以齐渊就化名为齐回水~
关于古代针灸。之前有去查过一部分资料,可惜没存下来,现在也找不到了。想查放针的那玩意叫什么,电视剧里都是布袋,之前看了一个人回答说不是布袋,应该要是什么皮制类的东西,消毒会用药水或者就如电视剧那样用火过一下。
作者菌才疏学浅,也不清楚QAQ,所以这里大概写的也是有BUG的。
☆、第三十九章
心口仍在发痛,甚至痛得喘不上气来。
脑海里不断浮现一张极为熟悉而亲切的面孔。
“怕什么,哥护着你。”
“你向来身子弱,我此番去北边打仗,定要弄好些珍奇的药糙来。”
“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个啊。”
而后脑海中的人忽然变得满脸血污,背后燃起熊熊的火光,嘶哑着嗓子喊道:“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替哥活下去。”
“哥!”卜颜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只见齐渊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随手将铜盆往房间中央的木桌上一扔。
快步走到卜颜面前,面色担忧:“你感觉如何?”
卜颜大喘着气,身上的衣衫尽数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水底捞出来一般。
半天才匀稳了气息,神色疲倦地抬手按了按眉心,道:“齐将军莫担心,我没事了。”
似又想起什么地追问道:“我哥他……”
“他没事。倒是你吓了我一跳,这会子,南儿又不在,我又不懂医术。幸好顾卿在临行前硬塞给了我许多药丸。我当初还当他是多此一举。”齐渊见卜颜醒了,还有力气说话,心下松了一口气。
毕竟方才卜颜晕过去后,庄里派来的那位何大夫,看完人之后就一个劲摇头:“此人心脉有损,又心有郁结。此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气血攻心。大凶啊大凶。醒不醒得来要看造化了。”
“不过你说,你们这般行医之人。开的方子不大多是药汤药水吗?这小子成天拿出来的都是药丸。弄得跟个炼丹的术士似的。”齐渊走到木桌前,将巾帕浸了水,又拧gān。然后走回至chuáng榻递给了卜颜。
卜颜伸出手接过了递来的湿帕,面带笑意道:“大约是他嫌麻烦吧。还有一点便是他jīng通药理和制丸之术。”
齐渊“啧”了一声,摇着头奇道:“你说得还真是,那小子还真是这样回我的。只不过他说的是:‘这般麻烦的事只有蠢的人才爱做那些个汤汤水水的。’”
卜颜闻言笑了笑,面色露出温柔的神色来。
却突然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抬眼看去竟是一位女子站在门口。
齐渊眼疾手快地用身子挡住了卜颜,对着门外的女子道:“敢问姑娘是何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事?”
卜颜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未戴面纱于是赶紧取了放置在一旁的面纱给自己戴上。
门外的女子显然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略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沈秋悦。有事想与这位公子相谈,这才冒昧打扰。”
沈秋月乃回月山庄庄主沈南柏之独女。也就是李相忘的妻。
她来做什么?莫不是也是对卜颜的身份起了怀疑,前来打探的?齐渊心下不安,正yù开口拒绝。
却听卜颜道:“劳烦姑娘在门外稍等片刻,准我换身合适的衣服来。”
沈秋悦点了点头道:“好。”然后伸手合上了门。
“你真要见她?就不怕她是来试探你的吗?”齐渊看向卜颜道。
卜颜压低了声音,道:“齐将军不担心。她是我哥的妻,便是我的嫂子,我自当见见她的。”
齐渊心中莫名替卜颜委屈了起来,他倒是还把那个哥当哥,可他那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了,不认得了他这弟还各种怀疑百般猜测。
“也好,那我便先出去了。”齐渊抬脚yù走,却又忍不住提醒道:“现在你哥还……”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斟酌了一会:“总而言之,你要小心点。”
卜颜自是懂齐渊说得什么,垂了眼,遮去了所有的qíng绪,道:“齐将军我知道了。以后说话我会注意些的。”
齐渊看着卜颜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觉得什么也不必再说了。
我识故人来,故人已相忘。
齐渊叹了口气出了屋子。
卜颜迅速打理好了自己,亲自去开了门,朝门外的沈秋悦行了一礼道:“小姐久等。”
沈秋悦转过身,深深地看了眼卜颜,道:“无妨。”
入了屋子后,卜颜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递于沈秋悦。
沈秋悦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问你,你是否就是颜墨将军之子颜兮?”
卜颜身形一震,手上茶盏中的水悉数全洒了出来,湿了袖口的小半片,此刻他自是无暇顾及于此,放了茶盏,望向沈秋悦,颤着声道:“那……他可是我哥……颜冲?”
“是。”沈秋悦应得很快。
卜颜合了眼,撑着木桌的一角才稳住了身子,两行清泪脆生生地唰了出来,喃喃道:“哥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沈秋悦心下有几分不忍,但忽而念及腹中的胎儿,还是狠心咬牙道:“但他现在只能是李相忘,他不是颜冲。”
卜颜闻言,竟是嘴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沈姑娘,那忘忧蛊是你种的吧?”
沈秋悦面色一白,但还是qiáng装镇定地反问道:“是我又如何?”
卜颜但笑不语。
沈秋悦则是突然恼了,厉声道:“我是决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卜颜抬了抬手,抹去脸上láng狈的痕迹,面上恢复平静,语气淡淡却是坚决:“这蛊我是定然要解的。”
“你敢!”沈秋悦站起身来,猛地一掌拍在木桌上,喝道。
卜颜神色不变,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不过我哥自此以后还请姑娘多多关照了。”
“你……”沈秋悦闻言愣了半会:“究竟什么意思。”
“自是字面上的意思。沈姑娘对我哥用qíng颇深,想来也是定能好好照顾我哥的。”卜颜神色淡淡,抬眼看向沈秋悦,问道:“姑娘当真忍心看我哥时不时忍受蛊虫噬咬之痛?”
沈秋悦失声哭了出来:“我……我怎么舍得?可若不这样,我难不成要放任他为了报灭门之仇去送死吗?”
犹记得当初自己辛辛苦苦将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再日日守在身旁耗尽心力救治。可那人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报仇。”
在那人的心里以前装的是疆场铁血,死了一回后端的是血海深仇。
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半分位置留出个自己过。
可她爱他啊,她曾想若是再无俗事的牵绊,是不是那人的心里就有她的位置了呢?
于是她求来了蛊。抹去了那人的记忆。
再无战场豪qíng,也无灭门血恨。
此后,岁月悠悠,他的心里只有她。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不好吗?
沈秋悦掩面而泣。
“蛊虫噬咬之痛实在非常人可以忍受,我见不得哥哥这般受苦的。”卜颜顿了顿,又道:“也正是因为见不得哥哥受苦。所以,哥哥既然忘了那便忘个彻底好了。”
“你……”沈秋悦抬起头来,讶然看着卜颜。
卜颜叹了口气,递过一方帕子,轻声道:“嫂嫂既是有了身孕,qíng绪理应不该如此激动。”
沈秋悦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卜颜神色不改:“你是我哥的妻,我叫你嫂嫂有何不妥吗?”
卜颜垂下眼,低声道:“灭门血仇我一个人担着便是了,哥哥他理当过着平凡自在的生活。娶妻生子,平安喜乐。”
看了眼神色犹有几分呆滞的沈秋悦,卜颜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将为哥哥解蛊。此后年岁悠悠,只愿嫂嫂与哥哥琴瑟和谐,白头到老,彼日儿孙满堂,一家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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