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顾卿带着笑的声音响起:“九王爷已除,朝中相关反叛势力已被肃清,秦老将军擢升二品神虎大将军。秦长戈升三品前几日,当今圣上亲自到颜老将军墓前屈了半膝。追赐封号忠烈。一时天下传为美谈。道当今圣上品xing高洁,心中有忠义,大岷王朝定当能繁荣昌盛。”
头上的月正圆满,街上的小贩在吆喝,姑娘们手拉着手在说笑,公子哥们一展手中的扇子风流倜傥。买字画的书生呆头呆脑,有老人家坐在亭子里吃酒,絮絮叨叨念着:“真好。”
真好。的确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祥和之象。
卜颜颔了颔首道:“如此甚好。”
顾卿闻言,又笑了笑,眸中的神色意味不明。瞧了卜颜许会,方才执起他的手来:“前头的热闹都已看过了,我们去后边瞧瞧罢。”
后街虽比不得前街,但今日同样也是热闹非凡。
“两位公子哥。买几条红绳去吧。我这可是月老庙开过光的。”
卜颜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那卖红绳的小伙子叫的是他和顾卿。
顾卿拉着卜颜走到了那卖红绳的摊子面前,笑着问道:“你说你这红绳是月老庙开过光的?几分真假?”
卖红绳的小伙子赶紧递过一条红绳于顾卿,笑出一口白牙:“自是真的。我跟您说啊,这红绳总共两根。您只要将一根给自己戴着,另一根叫您心上人戴着。月老会保佑你们的,下辈子就算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也还是会在一起的。因为这月老的红绳将你们俩牵着哩!”
卖红绳的小伙子说完话,又赶紧递了另一根红绳于卜颜。
细细的红绳躺在卜颜的手心里,虽是有些细,但若认真去看,就会发现红绳的里头却是好几股编织而成的,花头也有好几种。想来是编织手艺极巧又极有耐心之人所编的。卜颜抬眼打量了一下卖红绳的小伙,很是年轻,喜眉喜眼,而手腕上也正正戴了这么一根红绳。
“这可是你妻子所编?”卜颜发问。
那小伙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将手上的红绳在卜颜面前晃了晃:“没错,正是内人的手艺。”
“两位客官你看我自个都戴着能有假的么?再说这红绳编织繁琐,横竖都没剩下几根了。您二位能看着,即是缘啊。”
顾卿掷下一两银子。
小伙子又一愣,忙笑道:“太多了太多了。”说完话就要把另两根递给顾卿。
顾卿抬手挡了回去:“他一根我一根,已够了。”
小伙子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收回手中的红线:“那我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再往后街走下去,热闹的人声已渐渐散去。转而变得冷清起来,有一方湖在前头,月色洒了下来,粼粼水光,颇为温柔。
顾卿朝着卜颜摊开手,那一根红绳躺在他的手心里:“小凤凰,你帮我戴上罢。”
略微沙哑的嗓音,听得卜颜心头一跳。卜颜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拿起顾卿手心里的红线,慢慢地将它扣在顾卿的手腕上。
线尾的红珠子有些打滑,弄了好几次,才把它套入线头的红圈里。
“小凤凰,你的呢?”顾卿问。
卜颜拿出另一根红绳,递于顾卿。却不知为何,一时间心跳如擂,竟隐隐有些快得喘不上气来。
顾卿的手指慢慢靠近卜颜的手心,大拇指与食指夹起那细细的红绳,瞧了片刻,嘴角微勾:“我顾卿今生纠缠于你已是够了。来世我定不来扰你。”
而后将那红绳往湖心一扔。
卜颜的手心空了,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静静地瞧了那湖面一会儿,才慢慢发出声音来:“你买下两根,这根你就是打算扔了的么?”
顾卿转过脸来,瞧着卜颜,还是笑着,薄唇吐出简单的回答来:“或许。”
卜颜无话,只是瞧着那湖面看。
却听顾卿又开口了:“林弦之虽助当今圣上平乱,但他身为巫蛊族人的身份也被挖了出来。朝中不少大臣皆认定他有谋乱之心,又收集了多方证据。迫于朝纲压力,圣上不得不下旨将其暂押入邢部水牢,等候发落。算一算日子,他已被关了有四五日了。”
卜颜仍是盯着那湖面看,没有接话。
“你若是想去看他的话,今晚便可去了。”顾卿又道。
夜风微凉,湖水微漾。万籁俱静。
顾卿抬眼看了看沉沉的天色:“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卜颜阖了阖眼,转过身,应了一字:“好。”
“今晚不回无人谷。去南思那暂歇一晚,他与那大将军还要几日才能回来。现在夜寒,不宜再渡寒泉。”顾卿又道。
“好。”
幽静山间,一方小屋。
chuáng榻两人,同chuáng异梦。
卜颜慢慢睁开眼来,瞧着头上的屋梁许会,才坐起身子来,绕过睡在自己身侧的人。重新穿好衣衫,关门离去。
而他身后的小屋内,烛火慢起。顾卿也起了身,坐在桌前,看着亮起微晃的烛火:“他终究还是去了啊……”
天色渐亮,晨光初现。
卜颜回来了,浑身湿透地回来了,面上带着cháo红,犯着哆嗦,一头便栽倒在了门前。
顾卿站着看着地上已经昏迷的卜颜好会,才缓缓蹲下身子来,冰凉的手一点点贴上卜颜的脸,叹息着说出话来:“不过是去看个人,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样子?”
头痛yù裂,寒意入髓,彻骨之寒,切肤之痛。
卜颜睁开眼来,面前一片模糊,许久才一点点清明起来。
他的寒毒又犯了。
他找了一夜,仍未寻到那根红绳,那根被顾卿扔了的红绳。
夜寒水冷,他在湖中泡了太久,引得寒毒发作,差一点就溺死在了湖中。所以,他不得不回来。
突然有人冰凉的唇贴了上来,慢慢地撬开了他的唇齿。
卜颜看着顾卿极近的容颜,一时恍惚。
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推进来。
这一记温柔的亲吻还来不及反应却已结束。
顾卿直起身子,看着卜颜,说出话来:“火莲花。可解你寒毒之物。”
却又叹息着伸出手来,一点点描摩上卜颜的脸,温柔缱绻。
“至此,你再无皮相之扰,也无岁月之忧。”
“我祝你与林弦之,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顾卿执意要复他原貌的真相!卜颜只觉心口被人狠狠地正中砸了一拳。痛到如死一般。
火莲花。百年难遇。千年难求。药xing极烈。可抑寒毒,但其服用后,服用者要受烧ròu焚骨之痛。此痛非常人可受,极易丧命。
卜颜伸手想要捉住顾卿的衣袖却落了个空,张口想要解释,可火莲花所带来的烧ròu焚骨之痛,根本让他说不出话来。出口只能是极为可怖的嘶吼声。
然而这一切又岂止是烧ròu焚骨的疼痛?
自始至终,顾卿都不曾回过头。
卜颜挣扎地从chuáng榻上摔了下来,一旁的离雪惊地“吱吱吱”乱叫。他一点点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点点爬到门口。一旁的离雪依旧“吱吱吱”叫个不停,在卜颜身旁急得乱蹦乱跳。
紫蚕咬噬之痛算什么?火莲花的烧ròu焚骨之痛又算什么?终是抵不过这一刻自己无论再如何做,都站不起身子,打不开眼前合着的门,说不出话解释不能一切的无力。
而门外,没有走几步的顾卿就突然倒头摔了下去。水灵儿赶紧出手相扶。
“你快唱罢,火莲花烧ròu焚骨之痛非常人能够受得住的。”
水灵儿为之气结,瞪着眼道:“常人受不住,你就受得住了?刚挨了紫蚕咬噬之苦,现在又想尝尝火莲花烧ròu焚骨的滋味。我水灵儿从来没见过你那么不要命的!”
顾卿实在没有什么气力说话,只是道:“你快唱罢。”
“哼!”水灵儿没办法:“说好了,这次你只能挨五成,上次紫蚕咬噬之痛你挨了七成。命都差不多给你自己折腾完了。这次我绝不能再答应你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蛊虫受我控制,我说了算。你说什么都没用!”水灵儿彻底恼了:“再不然,这活我不gān了!”
“好……”顾卿阖了阖眼,手撑着额角,疲态尽显:“五成就五成罢。”
清亮的女声又缓缓响起,唱着常人听不懂的古语。山间幽静,唯有这歌声不歇,徐徐缓缓,直唱到人的心尖上。
☆、第五十八章
“我就说顾卿那混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我家小颜扔在这,自个不知道跑去了哪。”
火莲花服用之后所产生的烧ròu焚骨之痛犹还有些厉害,卜颜从chuáng榻上撑起身子来,扯了扯背对着自己自顾自念叨的南思的衣袖,gān涩疼痛的喉间发出声来:“他呢……他去哪了?”
南思眨了眨眼,一见到卜颜醒了,面上马上捎了喜色:“小颜,你醒啦?”
但又听卜颜一开口就问起顾卿,脸色当即就垮了下去:“谁知道顾卿那混小子去哪了!我来的时候就见你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
南思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qíng来,盯着卜颜,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脸上的紫斑是怎么回事?”
卜颜的神qíng有些恍惚,好会才慢慢看向南思,回的却是另外的话:“不,不是的。他待我是极好的……”
好到掏心掏肺,好到假意掩饰,好到残忍至极。
南思皱了皱眉,心知应是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卜颜能够恢复容貌的事还是放心不下,继续追问道:“那你脸上的紫斑是他治好的?他用了什么法子?莫不是……改朱颜罢?”
“不是改朱颜。我并未受什么罪。他倒是吃了许多苦。”卜颜疲倦地阖了阖眼,想起那日顾卿笑着问他即使受紫蚕咬噬之苦,也是否决意要恢复容貌。自己当时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明明是为了他,他却以为自己是为了别人。然而更可笑的是,就算他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别人,他竟也就这样成全了。
知卜颜没吃什么苦头,南思也就放下心来,见卜颜眉目之间带有倦色,也就不打扰了:“小颜,你好好休息。若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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