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原本哭的累了,到了季萧怀里,慢慢的也就歇了。他一双小手紧紧攥住季萧的衣襟,仰着小脸看着季萧,小声寻求着安慰,“爹,阿元,怕。”
季萧搂紧了阿元,抬手用衣袖给他擦脸,颤声安慰阿元,“别怕,爹在呢,阿元同我在一块,就不用怕,”这话断断续续的说出口,季萧也渐渐没了前头的心慌。
在这万般事皆皆是一团迷雾的qíng况下,唯有一点是季萧清楚的,那就是,自己是阿元唯一的依靠,阿元是他唯一的支柱。
只有他们两个对彼此全然坦诚无欺瞒,其他的一切,季萧此时都不信。
大道一边,陈江川穿着蓑衣立在雨里,看着那侍卫匆匆接过他手上的信件,折返进去。
他不太清楚自己如今效力的陆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可也能大概判断出陆宛茵的不一般。毕竟一提到陆宛茵的名号,那本满脸不耐的侍卫也勉qiáng将信接了过去。
陈江川退到一边,没有马上离开,须臾见门里有人出来,他连忙定睛看去,不想看到的却是沈淮。
沈淮的身边跟着七八个人,两个小厮,四五个官员。方才进去的那侍卫也láng狈的追在他后头,犹豫间开了口,将那信递了过去。
陈江川的心头狂跳,震惊的无以复加。那封信,他和侍卫说的明明白白,是要给平王殿下的,想来那小侍卫怎么也不会敢将这样的信件随便jiāo给旁人。
他忍不住走近两步,伸长了耳朵想听一听那边的动静。
沈淮立在雨里,衣摆难免打湿一些,他的身形颀长挺拔,雨幕之中的众人难免稍显láng狈,却只他不慌不忙不见窘迫。
那拦在沈淮面前的侍卫低声说明了这信的来处。
沈淮却是接也不接,只沉声道,“什么该拿来,什么不该拿来,往后别让我教。”
这样的沈淮,是陈江川也全然陌生的。他多半时候见着的沈淮,是与季萧在一处的沈淮。他面上通常带笑,举止之间也进退有度,妥帖合礼,全然不像此刻一般,通身傲气难掩,一垂眸就透露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那信件从小侍卫的指尖落到地上,又随着他请罪的声音被人踩进了泥水之中。
沈淮回家时,下了大半日的雨已经停了,瓦楞之上间或往下坠一滴水珠,落在积水潭里声音清脆。
季萧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阿元坐在廊下看书,听见声响抬头看了看沈淮,片刻,又如平常一般对他笑了笑。
沈淮在外头一早上的奔波被这个笑容消散大半,他缓步走到季萧身边,一手放在季萧的脖颈之上,指尖在他细嫩的脖颈上揉搓两下,“怎么让他在你怀里睡,多累?让今chūn抱着,或是将他放去chuáng上吧。”
“不成,”季萧摇了摇头,“阿元才睡着,我怕一动他就醒了,你若有事就去忙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书。”
他手上的书捏的紧,被书盖着的指尖掐的发白,若是沈淮再看一瞬,他兴许就要绷不住脸上自如的神色,慌张起来。
好在沈淮的目光集中在季萧幼弱的脖颈上,回想的是昨天晚上他按住人在chuáng上亲了又亲的滋味,偏没移转视线仔细去看季萧此刻的神色变化。
“好吧,”沈淮嘴上妥协,可动作上还是屈膝蹲下,又用手抬起季萧的下巴,倾身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口。待看到季萧发红的眼睛,他愣了愣,心正要揪起来,余光中却发现季萧拿着的是时下最盛行的才子佳人话本。
里头尽是悲欢离合,男女qíng仇,季萧看时已经不是头一回偷偷落泪了。
沈淮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他用拇指轻轻抹了抹季萧的眼角,笑道,“阿萧怎么如阿元一般,说哭就哭,孩子气。”
季萧将自己的脑袋从沈淮指尖挪开,垂下头去没言语。
他素来喜欢害羞,沈淮只当是他又脸红羞臊了,心中疏朗起来,直了身子在季萧的脸颊上轻轻摸了摸,起身进屋了。
季萧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已经停了雨的天空,乌云不减,反倒更加黑沉沉的压着,不知何时便会落下雨来。
沈淮今天起得早,又来回跑了好些地方,此刻不算累却是有些乏。
进了屋,里头萦绕的全是季萧的味道,又有他弄得规规整整的摆设。沈淮瞧着便通体宽慰,又倍觉舒心甜蜜,走到chuáng边仰躺下去,眸色之中满足极了。
这样的日子就算再来一百年,他都不嫌多。
正要合上眼睛,一块通体翠绿的东西闯进沈淮的眼帘。这东西昨天沈淮眼瞧着季萧收好了的,却不想此刻怎么会重新出现在被面上。
屋里的光线暗,沈淮将那玉佩拿起来在手上颠了颠。东西是个好东西,可是从一个皇后手里送出来未免见得小气。沈淮轻哼一声,想着下回见面定要为阿元再要些好东西。
他的指尖从那玉佩上摩挲而过,触到那斑斑驳驳的纹路,一寸一寸的来回往复,在此间正要睡过去时,沈淮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那玉佩举到自己眼前,仔细瞧了上头的纹路,心中顿时雷声大作,暗说不好。
这玉佩是季萧天天收着的,上头的凤纹,他见过了没有?
沈淮的睡意消退的无影无踪,他从chuáng上一跃而起,两步跑到门边,不安的看着依旧保持着方才姿势的季萧,语气略带犹豫的开口道,“阿萧,这玉佩,你忘了收了?”
季萧抬头看了一眼沈淮指fèng中只露出一丝翠绿的地方,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
他的反应不好不坏,既不足以打消沈淮心间的不安,又不足以吊起他的忧虑。
“这玉佩纹饰特别,阿萧,你看
第44章 坦白
季萧合上手里的书本,将怀里的阿元往上抱了抱,站起来,抬头状似平静的看着沈淮,道,“凤纹,难道是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阿元早上要玩,我就找了出来给他玩,忘了收回去了。”
他说着走到沈淮身边,对他伸出手,“给我吧,我放回去。”
沈淮的忧虑凝在脸上,他迟疑的看着季萧,季萧却似乎半点也不想与他对视,只撇开目光将他手里的玉佩夺过,自顾自抱着阿元进了房里。
沈淮的脚步正要跟上,却听季萧轻声道,“我先哄阿元睡觉,你一身寒气别进来。”
一句话硬生生让沈淮的脚步停住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季萧平日里见了他,要么脸红要么扭捏,可没有这么生疏冷硬的时候,阿萧真的知道了?
沈淮踌躇的在门口来回走了两步,然后大步迈下台阶,往一边去躲开季萧可能的视线,叫出了季萧身边跟着的暗卫。
季萧今天怎么去的邓伯家,怎么绕过侍卫去的主街,又怎么在说书人哪里听了那不知真假的故事,暗卫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了沈淮。
旁的再不必多说,沈淮也已经清楚明白自己在季萧面前露了表象。
他背手站在原地,看着那不知何时紧紧关上的房门,心中既是愁又是苦。正反复踌躇一会儿进门要如何剖白,却又怕季萧一言不合就跑了。
跑了……
沈淮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房里还有一扇窗,是通着院墙,那院墙虽然高,可若是季萧想翻墙……
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一脚踏进了泥水里,溅了一身的土点子。几步路的功夫,就差用上了轻功,飞似的到了门前,一把推开那房门,差点儿把门板拍歪了。
“阿萧!”沈淮猛一瞧去屋里没人,声音都给吓得变了调。
再往里走却瞧见屏风后面有个人影一颤,隔着朦胧昏暗的光线也能瞧出后头的人没穿好衣服。
“你别过来,”季萧也没想到沈淮会在这种时候莽撞的闯进来,他胸口的布条缠了一半,一时还不好出去。
阿元给沈淮咋呼的一声吓醒了,二话不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愣了一瞬,下一刻白嫩哇哇大哭的要找爹。
季萧于是顾不得其他,只随意将胸口的布条往里一塞,便披了外衣急匆匆快步走了出来。
阿元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抽抽噎噎的隔着泪光去看沈淮。
沈淮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同时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的余光看向那一扇紧紧关着的窗户,心想待会儿就找人来将它封上,免得自个儿心惊ròu跳的。
“阿萧,”他也不管季萧的脸色多么冷淡,只厚着脸皮往他身边凑,也看季萧愿不愿意,利落的便握住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嘴边巴巴的亲了三四口。
季萧抽又抽不出来,又怕当着阿元的面与沈淮摆脸色会再吓着他。只得用一双水光朦胧,又怒又急的眸子瞪着沈淮,“你,你松开我的手。”
“阿萧,”沈淮早准备好坦白的这一天将面皮扔去一边。这屋里左右只他与季萧两个人,与自己的媳妇儿示弱,能跌面到哪儿去?他总归不要下半辈子继续当和尚的。
至于蔺羡故意留下的玉佩,沈淮虽恨得牙痒痒,可另一边却也因为这个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将原本看着遥遥无期的剖白硬生生的拉到了他们面前,这算不上是坏事。
“阿萧,你听我说,”沈淮不仅没松手,反而一下抱住了季萧的腰,让他无处可躲。
只不过因为这会儿阿元正窝在季萧怀里,沈淮一把抱过去正好搂住他圆滚滚的肚皮,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季萧总归不能完全硬下心来,他心里过不去的是沈淮骗了他这么久,但他喜欢沈淮,或者沈淮喜欢他,这一点季萧也无法否认。
只不过这世间的事qíng,哪里是喜欢就能肆意的呢。他这样的出身与身份,是永远无法与沈淮并肩站在一处的。从前沈淮身份只是平王身边一个当差人时,季萧都没敢想过哪一天两人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如今沈淮明明白白的身份摊在他眼前,季萧就更不认为两个人的相处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而他最怕的还不是这一点。血脉,素来是一个家族最看重的,阿元不是沈淮的嫡长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算两个人不在一起,阿元也定是要给拿去的。
季萧手臂颤抖,他宁愿一辈子跟在沈淮身边做个使唤奴才,甚至,甚至男宠,也不愿意将阿元独自jiāo给王府。
两个人心思各异间,沈淮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的将后头的话给说了出来,“我前头骗了你,是我的不应该,你心里有什么都冲我来,可前往别憋在心里头。”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的瞧着季萧的神色,见他眼睫处沾着水珠,忍不住附身过去将他的泪花亲了,心疼的只恨不得将季萧放在心尖上捂着。好让这没受过多少宠爱的小可怜知道,自己喜欢他,爱着他,就想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jiāo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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