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想到,本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我竟然真的铸炼出了新的江湖第一剑。
教主漫不经心地挥了个剑花,让我为这把剑起个名字,我想了又想,最终说,叫枯荣吧。我知道枯荣是指人的得意和失败,但我私以为的意思,是希望教主历经万千苦痛,最终荣冠天下。
教主偏过头看我,眼中似有流光,他说,当年你年纪小,就说要为我造一把剑,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枯荣,斩断苦痛,承接荣耀。
我张了张口,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话语,但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
教主将这把江湖排名第一的剑随意地扔到了一边,抱起了我的腰,直接扔到了chuáng上。我躺在chuáng褥间,承受着他的冲撞,qíng动的时候,下意识地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我,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嘴唇。
唇齿相依,爱yù横流。
第二日,教主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只叫我向门那边看,我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我在魔教时养着的那条大狗,一瘸一拐地从门口跨了进来,我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抱起了它,它欢喜地蹭我,看模样竟然还记得我。教主轻笑了一声,抱住了抱着狗的我。
一年一年又一年,老皇帝死了,朝廷和江湖之中几番变更,到最后继位的,却是老皇帝最宠溺的外孙,教主和公主的孩子。教主运筹帷幄,最终成了幕后的赢家。
新皇帝继任前,曾在一天夜里,匆匆来过我家的山庄。彼时,我正在画画,画上有教主,也有我,教主在一边亲自捏着糯米团子,前日他得了最新的方子,就说要做给我吃。
门口响了三声叩门,不慌不忙,教主看了一眼门口,又偏过头看我,他说,进来吧。
来人的容貌,像极了教主,比教主年轻一些,但眉眼间的气质如出一辙。他唤了一声,父亲,教主答应了一声,又偏过头看我,我在他的视线下有些头皮发麻,就止住了画画的动作,也看着他。
半响,他喊了一句,母亲。我尴尬极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教主捏了捏我的手背,我就低了下头,含糊应下了。
这对父子开始旁若无人地说话,话语多是政治上的布置,我听不懂,也不在意,只做自己的事,半响,教主的儿子却笑了,他说,母亲记得把我也画上,一家三口,才是圆满。
他这么说,我却看向了教主,教主也点了点头,我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两人聊了大半夜,我的画也终于成型了,我,教主,教主的儿子三人并肩站在一起,本来糖葫芦我手里有一支,想了想,又给教主的儿子手里添了一支,教主的儿子见了哈哈大笑,教主皱了皱眉,抢过了笔,也给自己的手里画了一支。
一时之间,三个男人的手里都有一支糖葫芦,看起来有点窘迫,又有点可爱。
我和教主,一晃之间,就过了二十年。有一日,我们出游时路过了魔教原来的总坛,我再三犹豫,还是说想去看看原来铸剑的炉子,其实我就是想去祭奠一下死在教主剑下的美人。
教主看了看我,揉了一把我散在外面的头发,他说,好啊。
三座坟墓像是重新修葺过,的确是三座坟墓,不知道什么时候,武林盟主的坟竟然也迁移到了这里,除了这三座坟,还有一块较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一些名字,我看了看,像是死在教主名下的那些美人。
教主站在我身边,看我一个一个地祭奠过去了,他就那么随意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亦或追忆。我心底发寒,却也习以为常,我和教主在一起这么多年,未来也会白头偕老,如果有报应或孽障,我愿意同他一起承担,他犯下的罪罪无可恕,但他待我是真心实意地好,我就只想待在他的身边,就这么过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心qíng有些抑郁,教主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他运了内力,让我的手心变得火热。
他说,人是我杀的,同你无关,不必太在意,况且如果有人妨碍了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之后,我要杀就杀,没什么顾忌。
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是这样的xing子,我不可能叫他戒了杀戒,他如果不杀人,过往的仇家非把他剁成ròu馅不可。我也不可能叫他痛哭流涕,佛前忏悔,立下重誓,去弥补些什么,其一他绝不会这么做,其二我也舍不得。
教主在回去的路上,说要为我讲些小事,宽我的心,我就点点头等着听。
他说他真心实意,爱过前第一美人,为前第一美人挡刀的时候,是真真的愿意为他去死的。
我就问他,后来呢。
他漫不经心地折了一支桃花,回我说,那人是武林盟送来的探子,舍不得杀我了,却舍得杀了我的师父,杀了我从小玩到大的师弟,在给我的茶中,下无色无味缓慢折损功力的毒药。
我心底有些发寒,又问他后续。
他把折下的桃花cha在了我的头上,他说,我便练了采补的功法,纳了一个又一个人,只他痛苦不堪,偏偏为了所谓任务隐忍负重的模样,他越痛苦,我便越开心,想上他的时候,他纵使恶心和愤恨,也要让我上。
我攥紧了他的手心,没说话,我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此刻竟然只心疼教主。
教主像是突然开了话匣,又向我说起了武林盟主,他说,那人倒是个菩萨心肠,相jiāo的时候,我不知他底细,他也不知我底细,但他后来杀我教众,阻隔我南下,我就知道,这朋友是做不成了。
我看着他微微笑着的脸,心里一动,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亲他,我说,别说了,说了难过。
教主搂着我的腰,也不笑了,但心qíng却像不错的模样。他说,那人下了我的chuáng,就能提这剑同我决斗,若不是你为我挡了一刀,我现在早就死了。
我有些疑惑,但教主却不再解释了,只凑过来,又亲了亲我额头。
我到底没克制住心里的好奇,又问他,那新夫人呢,那后院死去的那些美人呢。
教主伸出了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他像是又有些生气了,跟个孩子一样,他说,没有新夫人,我心里的夫人,只有你一个。
我就不说话了,只睁着眼睛看他。
他告诉我,所有下毒的药,都是毒门做的,新夫人给的,绝qíng散本来是要送给前第一美人,好叫前第一美人断qíng绝爱,痛下杀手。是他使了计策,让旁人误以为他服了绝qíng,也依靠着这层关系,给周围混乱的纠葛一个缓冲。
我就问他,你服过绝qíng散么?
教主回我,我换了药,那副绝qíng散,我亲自用在了你的身上。
我愕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话。
他看着我,眼中的qíng谊像是溢了出来。
他笑着说,那一年,你说你会永远爱着我,你说你会永远陪伴着我,无论我杀了多少人,无论我负了多少人,无论我如何残忍地待你。
我看着他,我不相信这种话会出自我口,我再清楚不过,我骨子里究竟有多凉薄。
他笑着又说,我听了很是欢喜,就将绝qíng散倒进了化好的糖浆里,亲手糊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了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简直止不住哭。
我替他补了后半句,我说,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前尘皆忘,我再也不会爱你,而你也不会再让我爱你。
他笑着擦掉了我眼角的泪花,他说,我这种人,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自己,你就不该喜欢我。
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我说,你该离得我远远的,你该看着我安稳过日子,娶妻生子。
他举起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他说,我做不到,郭棠,我做不到。
在最后的最后,我擦gān了眼泪,问了他一个问题,我问他,权利和我,你要哪一个。
他看着我,笑得肆意放纵,他说,但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有了。
的确,他什么都有了。
这样也好,纵使我不爱他,我依然心疼他,想同他在一起,到最后即使分离,即使他负了我,我也不太难过。教主待我已仁至义尽,那就,这样过下去吧。
一年一年又一年,我养的大狗逝去了,我的父母逝去了,兄长们也逝去了,到最后,教主也要先我一步走了。
他的头发全白,面容却不太显老,依旧是那么好看,他一直看着我,想了想,又说,这辈子,竟然和你就这么过完了。
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眉眼,我说,辛大哥,下辈子,我们还一起过,可好。
辛枯睁大了双眼,似有不信,半响,他问我,你是哪里得的解药。
我一点点梳理他的头发,我说,王嬷嬷藏起了一份,后来她临终前给了我,那年我病重,你守了七天七夜,我就偷偷服了药。
他看着我,一滴透明的液体自他的眼角滑落,他说,你倒是瞒得好。
我擦gān了他眼角的泪,我说,你就是嘴硬,现在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就笑,笑得风华绝代,一边笑一边哭,看起来却特别好看。我搂着他,我们聊了一整晚的话。
谈起我们的初见,聊起在假山里发现他的模样。
他说当年剑已经拔出了一半,想要捅刀,却发现是个半大孩子,我说当时只看见了你满身的伤,想要喊人,却被你压着不放。
我们絮絮叨叨地回忆那些我偷藏了食物和药,赶过去救他的时光,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怎么就那么巧,我唯一一次偷溜出去,愣是被人群挤到了他身上。
那年的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辛大哥,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告诉我他是魔教教主,后宫还有上百号美人,他渣得理直气壮天怒人怨,非叫我再也不见他。
我问他用了什么药,愣是将我替他挡剑留下的疤痕消得一gān二净,他说是最贵的紫金霜,我就骂他败家。
天快亮的时候,教主说了一句,我先走一步了,你别怕。
我嗯了一声,我说,你也别怕,我一会儿就跟过来。
教主闭上了眼睛,含笑而亡,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最终断了呼吸。
我骗了他,王嬷嬷没有给我留下解药,我现在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忆,跟他说的故事,不过是从旁人口中,陆续拼凑出来的。
那个傻乎乎的郭棠,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教主的郭棠,早就死在了教主的手下。
那是教主一辈子的遗憾,我舍不得让他带着遗憾走,就编造了这番话。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爱上他,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都不重要了。
我点燃了我们的卧室,抱紧了教主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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