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新见君合心思倦怠,便也不敢再多说,又寒暄几句便告辞去了。
君合静静立在原地许久,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打开手中的盒子一看,却是一只jīng致的白玉观音牌,看着那观音栩栩如生的和善笑容,心中更觉得苦闷。
他不愿回忠慧王府,找了一家酒楼胡乱点了些菜,灌了自己两壶酒,原想一醉方休,糊里糊涂的睡一觉再来烦恼,却不知为何越喝越清醒,越醉越明白。
待最后一滴入喉,君合望着天上的圆月,缓缓放下酒壶,心中打定了主意,抬步朝忠慧王府去了,未知他究竟打算如何,且看下回:凄清夜作别忠慧府,秋寒天重回庆宁宫。
☆、凄清夜作别忠慧府,秋寒天重回庆宁宫
君合回至忠慧王府便直奔忠慧王的书房,却见房中黑着灯,不见人影,又见岫芩与晴云房中都是烛光盈盈,四下找寻一番,却在后院凉亭中见到忠慧王一袭单衣坐于石凳上,正望着桌上一壶酒出神。
君合回身到房中取了件披风,复又回到亭中,道:“王爷,更深露重,看受了凉。”说着将披风给忠慧王披在了身上。
忠慧王默然,将披风理了一理,抬头看看君合,微微蹙眉道:“你喝酒了?”
君合看着忠慧王泛红的脸颊,微笑道:“王爷醉得如此,还能闻出我身上的酒气?”
忠慧王抬手抚了抚自己发热的脸,苦笑两声,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让君合落座。
君合行了一礼,缓缓坐下,道:“王爷可想明白了?”
忠慧王自斟一杯,一饮而尽,道:“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被如此谋害,我……办不到……”
君合轻轻笑了笑,道:“那王爷打算如何?”
忠慧王听罢,却只沉默不语。
君合思忖片刻,道:“王爷若打算救驾,我恐怕帮不上忙了。”
忠慧王听言,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帮我,我也明白的。”
君合道:“我不帮你,并非因为我恨着你父皇,又或者要帮六哥。其实,二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我根本全不记得,什么皇兄母妃,什么满门灭族,与我说来我根本毫无知觉,因此,我也并没有什么报仇雪恨的念头。但我帮不了你,一则,是我不想横在你与六哥之间,二来,是因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忠慧王沉默片刻,道:“你终究还是要救金天同?”
“天同,程容华,寻梅。”君合道,“我不知我能救几个,只尽力而为。”
忠慧王道:“六叔的计划若失败,金天同不必你救,但我们这一众前朝王室,怕都是难逃一死;六叔若成功,金杜父子必难逃一死,而我若为王,程容华与寻梅等后宫众人自可保无虞。”
说罢,忠慧王顿了一顿,又郑重道:“但若我能救驾成功,后宫之人自不必说,我若开口求qíng,金天同或能保一命也未可知。如此――你可愿意助我?”
君合无奈笑笑,道:“王爷有信心胜过六哥与金杜?”
忠慧王握一握拳,道:“若有你相助,我有信心。”
君合看向忠慧王,良久,叹息一声,道:“假设王爷真的救驾成功,下一步该当如何?毕竟这旧案已被翻出,宰相驸马造反,六部联合上奏,这样的局面,仅仅是平息bī宫就能解决的吗?
“以你父皇的秉xing,当年的骨ròu兄弟全都一一屠戮殆尽,而今丑闻再曝,他可会放过新的知qíng人?即便真的因你求qíng放过天同,他可会放过你六皇叔?可会放过我?我与炜衡这样未曾净身却于宫中待了一年,从内务府到庆宁宫、合余宫,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金杜在六部中盘根错节的人脉手下,究竟会俯首投诚还是破釜沉舟?赵侍郎一家能否幸免?赵王妃能否得王爷庇佑?如此种种,王爷真的想过吗?”
忠慧王被君合一连串的追问bī得哑口无言,眼中的火光一点点的熄灭,最终彻底黯然。
君合见他如此,心中不忍,道:“事已至此,我只能竭力去保想保的人,王爷也该想明白你究竟要保住谁。”
忠慧王苦笑道:“保住谁?我母妃已经没了,父皇又被算计谋害,揭露此事又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我还能怎么办?”
君合道:“这些问题,只能王爷自己慢慢想了,我实在帮不上忙。”
“十一叔。”忠慧王哽咽了一声。
君合一愣,显然还不适应这个称呼,迟疑着应了一声,忠慧王抬眼,却是泪眼朦胧,道:“我们为何生在帝王家……为何要如此骨ròu相残……”
君合一时语塞,忠慧王道:“从小母妃就教我要与皇兄争,要比他qiáng,父皇眼中只有一个皇兄,人人都说皇兄为嫡为长为贤,将来必定继承江山如何如何,全都视我如无物,只有六叔与我亲,教我不要争不要比,安心做皇兄的皇弟,若没有六叔,我真不知自己的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可而今,六叔却一心要我父皇的命,我母妃的事他也瞒而不报,我更不知过去这一二十年,他究竟瞒我多少,利用我多少,这世上,我还有能信的人吗?”
君合想了想,道:“我虽也生在皇族,却也只在懵懂年少时享了几日的福,而后便历了那一场大劫,改头换面重生了一回。在宰相府十八年,我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看不到什么人qíng冷暖,却为了金杜的计划学了很多世故圆滑的说话做事之道,入宫之后方知这一套果真有他的道理。
“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活,什么话都要顺着主子说,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念头,便是主子开口问,也要想想主子问话是想听到什么才能说,凡此种种,为的不过是活下去。
“王爷你说可恨自己生在帝王家,身边没有能信的人,骨ròu至亲彼此算计陷害,可是你又何曾知道,那些生来便是奴才的,却是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呢?”
忠慧王再一次被问得无言以对,君合道:“这些事,王爷自己慢慢琢磨罢,只是我已将我要说的话说了,明日起我便不在这了,我会去寻六哥,让他把我弄回宫里去。”
忠慧王一惊,道:“你要回宫?”
君合笑了笑,道:“我要救的人都在宫里,不回宫,如何救得?若如上回一般偷偷溜回去,终究是不得见人。既然六哥已经打点好,我有出宫的令牌和记录,自然也该能大大方方回去,一切自纷扰自宫中始,也该在宫中了断。”
说罢,君合起身道:“当日曾承诺效忠于你,今日怕是要食言了,不过你放心,观韬与寻梅我会尽力保全,不论结局究竟如何,唯望保重。”
忠慧王连忙起身,踌躇许久,道:“十一叔,保重。”
三日后,君合手持令牌,坦dàngdàng步入皇宫。
建元王虽有些讶异,但心知他另有打算,且此去显然不与忠慧王一伙,因他心中猜测忠慧王不会就此罢休,若君合相助恐怕还有些棘手,但见他如此,便也放了心,安排人讨了令牌出来jiāo予了他,叮嘱两句小心后也不再过问。
君合在向建元王讨要令牌前先去了趟金府,将他要恢复太监身份的计划说与了金杜,金杜听了自然满意,又将伺候事项jiāo代一番,只是两人说话仍是兜兜转转,概因金杜为人谨慎,且此事已到紧要关头,愈发如履薄冰,说的好不费力。
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儿,君合的一拜也被chuī得轻轻飘动着,天一天寒似一天,他却越走越觉得心安。沿着走了千百回的大路缓缓行至庆宁宫门口,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的小太监扭头看了看,登时呆了眼,结结巴巴道:“柳柳柳柳柳柳公公?!”
君合笑道:“你这是见了鬼吗?”
小太监一听更是吓得叫了一声,扔下笤帚屁滚尿流的跑进了殿里去,君合摇头笑笑,走进院中,行了两步,却见琼烟匆匆从殿内走出来,一见君合也刹住了脚,一脸的惶惑。
那小太监跟在后头,说:“姑姑你看!我没骗你罢!”
君合拱手道:“烟姑姑,好久不见。”
琼烟脸色已恢复如常,转头对小太监喝道:“柳公公去金陵帮小主办事,不过耽搁了些时日,故而回来的晚了些,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小太监吓得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琼烟又道:“你的活儿做完了吗?”
话音一落,小太监连忙跑到院子中,匆匆忙忙给君合行了一礼,然后捡起笤帚又扫了起来,琼烟看了看,才低声对君合道:“跟我来。”
君合顺从地跟着琼烟一路进了她的房间,才一进屋,琼烟就急忙掩上门,蹙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君合笑了笑,道:“我去金陵帮小主办事,不过耽搁了些时日,故而回来的晚了些,姑姑这么紧张作什么?”
琼烟听了,急道:“没空与你说笑!小主还在里头等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王爷那里吗?!”
君合想了想,道:“小主还不知姑姑的身份罢?”
琼烟道:“当然。”
君合颔首道:“我有分寸了,姑姑带我去见小主罢,我将这些话一并与你们说。”
琼烟将信将疑,却也无开奈何,只得又开了门,领着君合又回到殿上。
君合一进门,头也不抬,扑通跪倒地上向程容华行了一大礼,口中说着:“奴才办事不利,还耽误了这许多个月的工夫,请小主降罪!”
说罢听到头顶上程容华的声音飘来:“起来说话。”
君合于是又磕了一头,方站起身来,却见程容华坐于chuáng头,手上正做着针黹,身形已显足月,脸上也显得有些浮肿发福,形容略显辛苦。君合心里一酸,道:“小主受苦了。”
琼烟回身掩上了门,程容华放下针黹,笑道:“这话怎么说?”
君合道:“小主有孕在身,最要用人的时候,奴才却不在,还偏偏把云姑娘也弄出去了。”
程容华笑道:“此事我还要谢你,若非有你,晴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归宿。”
君合羞赧道:“小主如此说,奴才当真承受不起。”
程容华笑了笑,道:“莫再说这些了,你既已跟了忠慧王,为何现在又回来了?”
君合诚恳答道:“奴才是回来救小主的。”
“救我?”程容华一怔,“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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