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咬住牙齿。
陆一宁把手中的糙药顺着顾景逸的伤口,一个一个地慢慢涂抹。似乎在欣赏着这浑身的伤疤一般。
容飞珏感受到顾景逸的呼吸明显顺了一些,难道陆一宁真的在治疗顾景逸?
容飞珏奇怪地看着陆一宁,陆一宁的的动作很慢,似乎要把每一寸药糙都浸入顾景逸的伤口中,容飞珏看到陆一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看到陆一宁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
这不是医者的态度,容飞珏很快否定了他的想法,然而事实证明他所想没错。顾景逸舒缓过来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
虽然顾景逸没有睁开眼,但是容飞珏难得地看到了顾景逸的眉头似乎皱起了一点弧度。
除非十分痛苦,否则就算失去意识,顾景逸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表qíng。
容飞珏的心qíng十分复杂。
顾景逸没有骗他,一切都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只是如果单纯地活着,在敌人手中痛苦的活下去,容飞珏不知道顾景逸这么做的意义。
明明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顾景逸究竟在等什么?难道痛苦地挣扎着活过最后一个月,这也是所谓的“生的希望”?
容飞珏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双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报仇的快感居多,还是难受的感觉居多。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随着顾景逸,慢慢变得急促了起来。
也许自己早该杀了他,顾景逸活着,不只是对他的折磨,更是对自己的折磨。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了听从顾景逸,留下他的这条命?
为了那个所谓的承诺?
容飞珏恨恨地咬了咬牙,死死地盯着气若游丝的顾景逸。
陆一宁十分专注,专注到完全忽略了容飞珏的存在,似乎这个山dòng里只有他和顾景逸两个人。
陆一宁感受得到顾景逸的变化,而这一点一点的变化让陆一宁慢慢兴奋了起来,甚至拿着药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原以为没有机会,而蛰伏了许久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他恨他手中的这个人,恨他当初在他眼前亲手杀了他唯一的亲人,然后还趾高气扬地挑衅他。
那时候的他无能为力,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当他看到那柄长剑刺入父亲的胸口时,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然而一切也就仅仅到此为止了。
力量的差距让他清楚地明白反抗只是白白的送死,而当他看到猩红的鲜血从父亲的胸口中流出的时候,他竟然笑了。
那时候风度翩翩得丝毫不像刚杀了人的顾景逸朝一脸笑意地慢慢朝他走来,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与巨大的恐惧。
他曾无数次试想过如果面临死亡,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他没有想到,尽管恐惧与恨意主导了他所有qíng绪的时候,他竟然十分平静。
与其留下来受死,不如尽早离开,毕竟实力的差距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完全无法逾越的鸿沟。
然后陆一宁动了,那原本是一个沙地,陆一宁趁着顾景逸慢悠悠朝他走来的时间迅速扬起了一阵大大的灰尘,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其实他知道若是顾景逸想要追上他,那是轻而易举的事qíng。但是逃走毕竟是一个机会,这是赌注。
事实证明他的赌赢了,兴许是顾景逸对杀他并没有兴趣,总而言之他活下来了。
否则他现在怎么会有机会,做着这么令他愉悦的事qíng?
陆一宁笑得越来越灿烂,手中的力道不由得稍微重了一下,狰狞的伤疤中瞬间溢出了一点鲜血。
顾景逸没有反应,这药物的痛如同蚂蚁般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身体,而原本的伤口反倒在这样的qíng况下察觉不到任何痛觉。
他一会儿觉得浑身火热,一会儿觉得十分寒冷,每每在他终于适应过来痛苦到失去知觉的时候,便转过了另一种痛苦。
他只能清醒着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他察觉到了容飞珏的到来,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暂时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第四十七章
漫长的上药时间一点一点地折磨着顾景逸,也一点一点地打破了容飞珏的心防。
容飞珏的嘴唇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咬破了一道口,当血腥味溢满了口中的时候,容飞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中有一个东西,容飞珏摊开手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拿出了放置许久的暗器。
回过神来的容飞珏急忙把手中的东西收了回去。
他想杀了顾景逸,在看到如此痛苦的顾景逸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满满的痛苦。
痛快地死去会比绝望地活着更为舒适。
容飞珏想帮他解脱,幸而唇齿的血腥味让他回过神来,他心有余悸地放开了双手,额头尽是冷汗,仿若这受刑的人并不是顾景逸,而是他。
陆一宁涂抹得很仔细,像是一个敬业的医者般认真地照顾伤患般,若不是那狰狞的笑容出卖了他,任谁都不会想到陆一宁是在做什么。
容飞珏的眼神没有离开过顾景逸,他感受着顾景逸的每一次呼吸,qiáng烈的、微弱的、平缓的。
容飞珏不由得跟随着顾景逸的呼吸而呼吸,他觉得自己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但是他没有移开视线,他认真地感受着顾景逸的感受。
这样的痛苦,足以慰藉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了吧。
陆一宁终于上完了药,最后一道伤疤,他意犹未尽地触摸着那血ròu狰狞的伤口,仿佛在欣赏一个绝美的艺术品般,不忍离开。
顾景逸微微动了一下,陆一宁抬起头,看着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的顾景逸,他慢慢地站起身,对着微微皱着眉头的顾景逸笑了笑,然后伸出手,用力撕开他脸上的□□。
面具下熟悉的那张脸让容飞珏不由得心悸,他十分震惊地看着陆一宁的动作,随即释然。
能够调配药物的人在与顾景逸接触了这么久之后,不可能察觉不到顾景逸的伪装,纵然他伪装得再完美,但是面具总有一个期限,不会无限完美下去。
只不过容飞珏不太明白陆一宁的行为,他刚想开口,就看到陆一宁捏着顾景逸的脸,讥笑道:“怎么样?舒服吗?我的顾教主。”
顾景逸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刚上完药的半个时辰之内,那痛苦的感觉会慢慢褪去,半个小时过后,又会如cháo水般侵袭而来。
顾景逸皱起的眉头渐渐放了下去,容飞珏看到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波澜不惊,嘴角慢慢勾起了他熟悉的弧度。
若不是浑身的伤口证实着这受刑罚的人是他,容飞珏甚至觉得,他才是依旧在邢架上的那个人。
容飞珏不喜欢这个表qíng,他看到顾景逸气若游丝但依旧笑意盈盈地朝他看了过来,陆一宁显然被顾景逸的这个举动激怒了,他用力捏过顾景逸的下巴,冷冷地道:“看着我。”
“嗯?”顾景逸终于轻飘飘地说出了一个字节,轻得容飞珏甚至以为他听错了。
但是陆一宁显然听得十分清楚,他完全不顾及容飞珏的存在,笑问道:“不知顾教主后不后悔,当初放了我?”
当顾景逸毫无qíng绪黑色的瞳孔转向陆一宁的时候,陆一宁心头突然一紧,下意识地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早在顾景逸被关押的那天起,他便每天都前往这个山dòng,他是大名鼎鼎的“医圣”的徒弟,也是那些人之中唯一的一个医者,纵然那些人再不qíng愿,让顾景逸活到一个月之后这件事,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并非不怕他在恨意的驱使下亲手杀了顾景逸,只不过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若是他没有出手,怕早就已经命归西天了。
况且,他完全没有与顾景逸同生共死的想法。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顾景逸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纵然有呼吸存在,但他在场的时候,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
陆一宁甚至以为是药物的痛苦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对他,事实证明他错了,当容飞珏走进山dòng的时候,他便知道他错得十分离谱。
是他太小看了顾景逸。
早在容飞珏踏入山dòng的那一刻,他便罕见地察觉到了顾景逸的一丝qíng绪波动,但在他来不及抓住的时候,顾景逸便很好地掩藏了他的qíng绪。
陆一宁知道这是因为容飞珏,但他没有过多地与容飞珏纠缠,而是如同往常一般上药。
上了这个药纵然会让顾景逸十分痛苦,但是若没有他陆一宁,顾景逸早在七天之前就已经故去。
而也是在这个七天的时间里,陆一宁慢慢地察觉到了顾景逸在江湖人面前的那张脸,并非他的真实面貌。
但是尽管如此,陆一宁依旧知道他就是顾景逸,纵然容貌会变,气息却是不会改变的。
陆一宁在容飞珏面前撕开了顾景逸的□□,他的余光中看到容飞珏转瞬即逝的震惊。
容飞珏的反应,让他更加确信了他的想法。
顾景逸这回是真正看着陆一宁,他好笑地回道:“后悔什么?”
轻飘飘的语气,明显没有什么力道,但陆一宁依旧感受到了及其qiáng烈的压迫,甚至于让他觉得,这邢架上的人并非顾景逸,而是他自己。
陆一宁急忙把心里的这个念头扫空,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与顾景逸说话的机会,不能就此丢失。
他记得父亲被杀的那一刻,顾景逸笑得一脸灿烂,虽然慢慢朝他走来,眼神里却没有一点他的身影,似乎他是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蝼蚁一般,可有可无。
所以当顾景逸明明可以十分轻易地追上他并杀了他的时候,顾景逸没有这么做,他并不吃惊。
但心里却让慢慢升起了一股念头,总有一天,他会让顾景逸后悔。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终于有机会以得胜者的姿态让顾景逸说出后悔的的字眼了。
只是顾景逸似乎不买他的账,他轻飘飘地回问着自己,他该后悔什么的时候,陆一宁就知道他想错了。
挫败感油然而生,但是他依旧冷笑着道:“后悔当初放了我,若是当初没有放了我,你便不必受这极大的痛苦。”
陆一宁说出这话的时候,顾景逸没有回他,反倒是一旁的容飞珏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仿若听到这世上最好的笑话一般,笑出了眼泪。
这极大的动静让陆一宁不得不转过头望向容飞珏,他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闻言,容飞珏终于停下了大笑,他快步走到陆一宁跟前,指着顾景逸说道:“你觉得他会后悔?他恨不得感谢你。”
陆一宁不可置信地听着容飞珏说出在他看来荒诞不羁的言辞,放下了双手,转而对着容飞珏,道:“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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