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何氏遭了霍龄这么一闹腾,算是彻底消了对裴云惜xing癖的成见,随他去了。
“明日文惜便要乡试,文惜可要多吃些。”裴何氏难得和气,替裴文惜夹了一碗的菜。
裴文惜厌烦道:“不必总提乡试,坏我心绪。”
裴明惜道:“文惜今夜好生休息,不必熬夜读书。”
裴老爷道:“好了好了,由他去吧,倒是云惜,大病初愈,多吃些jīròu鱼ròu,补补身子。”
坐在一旁闷声不吭的裴云惜抬起头,朝裴老爷微微颔首,道:“多谢爹爹关心。”
裴老爷道:“明日文惜去贡院,云惜也同去吧,权当是外出走动几步,散散心。”
裴何氏道:“也是,云惜病了数日,人都瘦了,为娘心疼啊,来,多吃些ròu。”说着,她又给裴云惜夹了一碗的菜。
而裴云惜默然不语,裴明惜在一旁看着,莫名心疼。
翌日,裴云惜送裴文惜去贡院,裴何氏要阿眉马车送二人,裴文惜不愿,说是会颠散他的才思。裴云惜便陪他走路过去。
同路的大多数都是考生,有些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有些执卷摇头,猛抱佛脚,裴文惜走着走着,忽的问道:“二哥,你何为不愿考取功名?有道是读书人应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裴云惜轻轻笑了,这是多日来,他展露的第一个笑颜,“文惜,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今日才想起问我这个?”
裴文惜讷讷地看着他。
裴云惜道:“我的答案很简单,因我从未心怀天下,从未想为国为民,仅此罢了。”
“这……”裴文惜呆愣住了。
裴云惜拍拍他的肩,真的像个长兄般,叮嘱道:“人各有志,文惜你既有心为官,便努力为之,何必疑心自己。”
裴文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着人流走进了贡院,裴云惜朝他挥手,冲他一笑。
送了裴文惜,裴云惜便依凭着记忆,寻到了贺廉的陋室。
他敲响那扇破败的小木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
“是何人?”
裴云惜道:“贺大哥,是在下,裴云惜。”
闻声,木门开了,贺廉穿着寻常布衣,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在下曾道要特意登门拜谢贺大哥的相助之恩,故冒昧前来。”裴云惜温和地笑了笑,满面chūn风。
贺廉一怔,被他温柔的态度煞到,“裴公子你……似乎消瘦了不少……”
裴云惜道:“不瞒贺大哥,在下前几日大病一场,故而略有憔悴,还望包涵。”
“你……快些进来吧。”贺廉心头一软,让路请他进来。
“多谢。”
贺廉仍是冲泡了一壶浑浊的绿茶,倒给裴云惜,低声道:“今日恰逢我轮差,不然你上门定是要扑个空。”
“看来在下幸运之极。”裴云惜捧起茶杯,轻chuī热气,啜饮了一口。
贺廉道:“裴公子不必‘在下在下’地谦称,我一介粗鄙之人,不讲究这些。”
“那……贺大哥也不必唤我‘裴公子’,叫云惜便可。”裴云惜抬着眼眸,明亮地望着他。
贺廉怔怔地应下,“那……云惜?”
“贺大哥,你多次助我,不如由我请你吃顿饭吧。”
“这……”贺廉似乎有些不明白裴云惜的热qíng,思忖着该如何应付,“岂不是多有破费?”
裴云惜道:“若是连请人吃饭的钱也掏不出,我便不会冒然登门,自打耳光了。”
贺廉点头:“是我冒昧了。那等我将院中的衣物洗净,便同你出门。”
“请便,贺大哥。”
面对这间仅有一屋的陋室,裴云惜暗暗叹息,贺廉的生活似乎太贫苦了些,他说是逃难离京,被主人家赶出来,那到底是主人家有错还是他犯事了呢?如此想着,裴云惜无聊地探看着这间屋子,却意外发现chuáng铺内侧似乎掩着什么长行物品,似乎是……他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不禁凑过去扯开了一些被褥――
咦,一把琴?
裴云惜大惊,伸手抚摸,琴身细腻有质,琴弦冰冷丝滑,好琴……
贺廉屋中竟会有如此绝佳的好琴,这着实令人惊异。
嗜琴如命的裴云惜忍不住拨了一弦。
嗡――
琴音低回盘旋,沁人心脾。
“你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爆喝!吓得裴云惜趴在了chuáng铺上,十分láng狈,他回头一瞧,见贺廉面目狰狞,惊恐万状,“贺、贺大哥……”
“你……你别碰那琴,”贺廉自知失态,压下qíng绪,沉声道,“这是过世的家父,留下的遗物,是……是我贺的祖传之物。”
裴云惜忙从chuáng铺上下来,理亏道歉:“是我冒犯了,还望贺大哥和令尊在天之灵宽宥,我本嗜琴,见此琴优美,忍不住上前抚摸,多有冒犯多有得罪……”
“这样……”贺廉若有所思,他没想到这个裴云惜竟然懂琴,还被他看出来这琴价值不菲。
要小心了……
第十二章
西子湖畔,望湖楼上。
过于艳媚的烈阳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原本游人如织的苏堤上人迹寥寥。杨柳低垂,长叶焦卷,皆是一副受不住暑气的颓败模样。
“这望湖楼景致绝好,菜品茶点也是一流,但若――”裴云惜歉然地朝身边的贺廉笑笑,“若没有如此多的食客,便更好了。”
望湖楼今日客朋满座,得益于贡院乡试,考生们的亲眷好友无事静候,便寻到西子湖畔聚聚,亦有志得意满者早早订好席位,待考毕来此庆祝。
贺廉来临安数月,到得西湖边好好观赏景色的却仅此一次。他听闻裴云惜致歉,便道:“人多热闹,也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让云惜破费了。”
“贺大哥,你又客气了,方才我鲁莽擅动了令尊的遗物,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把我狠狠地宰一顿,我倒是于心难安啊。”
贺廉瞧他打趣自己,心思单纯,心中稍稍松懈,道:“我竟有幸能结jiāo你这等朋友,算我三生有幸。”
裴云惜见他抬举自己,顿觉羞赧,道:“是我遇见贺大哥鼎力相助,荣幸之至。这怕是命中自有定数呀,你道如何,贺大哥?”
“嗯……”贺廉对上裴云惜清澈透亮的眼眸,不置可否。
望湖楼二楼的宾客多是有点家底的读书人,不免当着众人喜欢高谈阔论,闹弄才学,还有几人当场差小二拿来纸墨笔砚,挥毫作诗。裴云惜和贺廉看了会儿热闹,竟忘了自己桌的菜怎迟迟未上,待腹中响叫,裴云惜才扼腕道:“哎呀,我们的菜呢?小二!小二――”
小二忙得晕头转向,跑来问道:“何事,二位客官?”
“何事?我们这桌的菜怎还不上?”裴云惜质问。
小二赔笑道:“实不相瞒啊客官,今日宾客满座,后厨都忙翻啦,上菜比往日都要慢……”
“如此便可敷衍我们?嗯?”裴云惜本想圆满地招待贺廉好吃一顿,没料到遭遇此等状况,顿觉颜面难存,“莫非是店大欺客?”
“唉哟这位公子,您这么说可冤枉咱了呀,今日临时加了桌上等包间,掌柜的道不可怠慢,这不后厨就先烧起那桌的菜来,把您二位耽搁了嘛,小的这就催催,催催。”
也不知是哪位大官出门吃喝,排场偌大,还霸道cha队,裴云惜只道这天下官家乌鸦一般黑,不免气愤,却又无可奈何,“那你赶紧去催,等等,先端坛酒上来再说。”
“这……又实不相瞒啊客官,咱家好酒品种甚多,不知客官要哪种?”小二谄笑道,脸上满是笑褶。
裴云惜道:“有哪几种?”
小二看出他是新客,一窍不通,不免有些心中不耐,但仍是谄媚道:“十来种,咱也说不清呀,不如客官亲自下酒窖尝尝?”
这摆明是不愿多介绍,直接差他们下去自己挑,裴云惜虽生长于临安,却是从未在这等豪华酒楼大肆花销,因此不太懂规矩,岂料正因自己的无知,便受人轻看,这令他难堪不已。
“你――”
“等等,我下去挑罢,云惜这天热气闷,你又大病初愈,不宜多动。”贺廉淡定地出来打了个圆场,他自然知道这小二心中瞧不起他们这种布衣小客,这高档酒楼的小厮也是相当会狗眼看人低。
贺廉随着小二下楼去了酒窖,裴云惜独自坐在露台栏杆旁,他后知后觉,这座位也是相当糟糕,紧邻室外,炎热万分,稍过些时日,日头偏西便可打照到他们身上,活活晒脱一层皮。
唉……有道是人善被人欺,裴云惜苦笑,若自己不逞能非带贺廉来这种金贵地方,而是寻个寻常酒楼,怕是也不会如此丢了颜面。
他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却见不远处浩浩dàngdàng走过来一群人,前拥后簇,衣着光鲜。莫非是哪家贵公子大驾光临?裴云惜百无聊赖,便盯着那群人由远至近,眼看着朝望湖楼而来。
咦?
为首的不是临安城的知县么?在他身边的好像是……知州?再后面似乎是几个官吏……裴云惜默数着人数,忽的,他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戴持藓捅∷唷…
为何他们俩也在?
傻子,不在才怪。裴云惜惊愕之余,唾弃了一番自己的大惊小怪。正当他打算缩回脑袋,却瞥见有人抬头望着他这边。
今日某人身着一件雪白长衫,罩衫的袖口衣摆上皆绣着淡蓝色的花叶图案,淡雅别致,令人眼前一亮……裴云惜一愣,立即缩回头,心止不住地乱跳。呼呼,他看见我了?说不定没有?谁叫他穿得如此显眼,想不发觉都难……
裴云惜胡思乱想着,安慰自己,却仍是在看见某人走上二楼,直冲他这边走来时,身心绝望。
临近望湖楼时,戴持薏炀醣∷嘤行┏錾瘢便出声提醒:“慎言?你是不是要热晕了?”
薄肃一怔,收回略有所思的眼神,冷冷地瞥了戴持抟谎郏“谁热晕?”
“我见你脸色不好,当你受不住热,这种场面说起来不该硬拉你来。”戴持拊诠俪∫膊⒉皇撬撤缢乘,官低人一级,便得低头顺从,今日知州巡视,又念念不忘望湖楼的西湖醋鱼,有眼力界儿的知府赶忙命人订了桌酒席,这不,一群陪客浩浩dàngdàng跟着人家屁股后头来了。戴持尴游奕ぃ硬拉着薄肃赶场。碍着薄肃皇亲国戚的身份,大伙儿倒是客客气气的,也不敢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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