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桥唇舌反击,拿手指戳了戳他心口,问道:“有你心里苦?都叨叨一路了,你与薄公子结仇了?”
“……”裴云惜不愿多谈,抿着唇,垂下眼帘,“没有。”
夏梦桥也不想在他病中bī问他,遂不再多言。如此养了两日,外头的雪停了,裴云惜的病也好了。浙商会馆送来了一封信,是裴明惜的回信,说是已忙完生意,想与他一叙。裴云惜高兴起来,yù立即披衣出府。夏梦桥想陪他,怎料霍龄此时倒回府了,见他出门心中不悦,拦下他耍无赖。裴云惜便道去会馆的路他认得了,无须夏梦桥陪同。待他出府,夏梦桥将霍龄踹了一顿。
因京城连日飘雪,街上摊贩零落,店家们差使伙计门前扫雪,一路走过,裴云惜发现似乎也就只他一人在闲逛。
将要走到会馆门口时,他远远地望见馆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人立在马车的窗前,正对着马车里的人说着些什么。忽而,马车内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把那人的脸颊,那人羞赧地低头,似乎有些慌乱。不多会儿,马车走了,那人还痴痴地立在原地眺望,直至他望见了不远处的裴云惜。
“云惜……?”
“……大哥。”裴云惜神qíng肃然,稳步走去,“方才那是何人?”
数月不见,裴明惜清瘦不少,双颊上的ròu削去一层,衬得眼眸愈发明烁,裴云惜知他在京城不易,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但这也不是他与人厮混的理由。
“方才是……”裴明惜说着,脸庞微红,眉梢飞扬,欢喜之qíng溢于言表。
“大哥?”
“是戴大人呀,哦不,我该唤他竹君。”裴明惜抑制不住笑意,又害怕裴云惜笑他痴傻,神qíng纠结道,“云惜,他听闻我在京城,从异地回来便先赶来看我,他道明了心意,我亦……亦信他!”
“可是大哥――”裴云惜yù言又止。
裴明惜拉过他,道:“前几日文惜道你来看望我们,可惜大哥事务缠身,未能好好待你。昨日回馆见了你的信,知你竟跟着霍龄他们去了万梅园,见了皇后娘娘,真乃家门之幸。快随大哥进馆,外头实在是冷了些。”
裴云惜神色复杂,外头是冷,可大哥甘愿站在外头受冷,也要目送戴持蘩肴ィ可见他痴心一片。若不是当初自己的怂恿,大哥也不会来到京城,为这段qíng讨要结果。huáng飞云的话犹在耳畔,裴云惜深知戴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这可能是一段不会开花结果的感qíng。
“云惜,你是不是穿得少了,怎脸色这般差?随我进屋多披件袄子。”裴明惜牵着他,兄弟二人小别后更是亲热,“文惜这几日大门不出,刻苦温书,我就不带你去看他了,怕他又要发脾气。”
屋内gān净亮堂,裴明惜翻着柜子,抖出一件薄棉袄,硬是要替裴云惜套上。
“大哥……大哥!”裴云惜见他神qíng快活,心内愈发郁结,忍不住一把扑在他怀中,委屈起来。
他瑟瑟发抖,好得不完全的身子,又酸软起来,眼眶红了,鼻子也塞住了,呼吸间满是鼻音。裴明惜不知所因抱住他,安抚他,“云惜,云惜,怎地像小童般要哭了?想家了,还是想大哥呀?”
裴明惜越是这样哄他,裴云惜越是难过,抽泣道:“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轻率地怂你入京,是我的错……”
裴明惜诧异,问道:“何意,云惜?你慢慢给大哥说来,怎了?”
裴云惜枕在他肩头,平复下心qíng,才起身,眨着兔子般绯红的眼睛,道:“大哥,你与戴大人的事,戴侍郎已知晓了,是他召戴大人回京,为的是断了你们的关系。且这事是、是薄肃劝的戴大人,他们是有心要拆散你们……想你们怎可能斗得过戴家呢!如今见你们二人愈发qíng浓意切,若日后分隔两地,岂不是痛苦之极?”
裴明惜吃惊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云惜道:“若当初我没有自作聪明,认定两qíng相悦便可长长久久,那许你时间一长,便会淡忘与戴大人的qíng意,亦不会饱受相思之苦。”
“云惜你……”裴明惜见他自责难当,心中轻叹,“你真傻呀,此事无论结局如何,都不关你的责任。是我自愿上京见他,能得他的真心,我已无憾。你道大哥真不知日后下场?拆散也好,分离也罢,世间难得双全法,许这便是命呀!”
“大哥……”裴云惜讶然,他不曾想裴明惜竟想得如此通透。
“两qíng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裴明惜笑道,“趁我在京城这些时日,与他快活些,等我走后,便相忘于江湖吧,哈哈……”
裴明惜变了,较之从前,愈发大方成熟,再也不是那个温温和和不擅言辞的裴大公子了,他或许能独挑一肩,担负起裴氏的家业了。
裴云惜瞧他笑得轻松,巧妙地隐藏住了眼中的酸楚和心碎。
兄弟二人沏了壶热茶,围坐在炉边,聊起了近几月的事。裴明惜讲了他在京城的生意,裴云惜说了他在万梅园的所见所闻。
“嗯……云惜,我倒是有一问,”裴明惜道,“这薄皇后与薄公子,长得相像吗?”
“这――”裴云惜有些不qíng愿道,“像的。”
“定是美人了,薄皇后。”
“大哥,你打听这些作何,又与我们没有gān系。”裴云惜急忙想撇清这些事qíng。
裴明惜道:“我在京城月余,听闻了不少薄府的事,薄家一门独有薄肃一子,宠爱甚佳,然薄公子从不曾恃宠骄矜,经常命下人施粥发粮救济穷人。他与竹君二人,还曾开办过学堂,为无钱进学馆的读书人授课。而后薄太傅不满他成日去当教书先生,便想命他进宫教授皇子,戴侍郎也不喜竹君这般,求圣上赐了官,远调临安,下放锻炼。没想到薄公子一声不响也跟着去了……”
裴云惜瞠目结舌,他疑心这个裴明惜编造出来逗弄他的。薄肃怎可能是这样的人?他清高傲慢,目空一切,又怎会施救穷人,他不是最瞧不起低贱平民了吗?他不是最不屑与他们这种下等人打jiāo道了吗?
“大哥,你、你可是唬我?”裴云惜难看地笑了笑,这并不好笑。
裴明惜真切地盯着他,道:“起初我亦是不信,谁叫你总与我说薄公子自命清高,看不起人,我见他清冷不语,还真信了你的话。若不是在酒楼说起,周遭应考的学子有许多皆是被薄公子接济过,他们还唤他一声薄先生呢。”
“这……我、我不信……”裴云惜无措地摇摇头。
裴明惜无奈地一笑:“方才你说是薄公子劝了竹君回京,我好似也能明白些道理了。”
“什么道理……?”
“戴侍郎既然能停了他们的学堂,自然也能断了我与竹君的关系。薄公子这般做,也是为我们留后路吧。”
昨日从门外chuī入的风雪的寒意似乎又chuī回了裴云惜身上,在他被薄肃高傲的言语狠狠刺伤后,又有人跳出来告知他,薄肃不是这样的人,是自己误会他了。世间何来这样多的误会?难不成其实,薄肃瞧不起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冬日的夜来得极快,裴明惜刚在房中点上蜡烛,房门便被敲响了。开了门,是戴持薜钠痛樱说是请裴明惜到天宫楼一叙。
“天宫楼?梨花酿?”裴云惜低喃。
“云惜,你还知晓天宫楼的梨花酿呢。”裴明惜刮目相看,“随我一同去吧,我本已告知竹君会与你一聚。”
裴云惜有些踌躇,怕打扰二人,但裴明惜执意带他去,他也只能跟着。
到了天宫楼门口,裴云惜被这栋三层酒楼的恢弘震慑到了,灯笼高悬,飞檐斗拱,气派得不行。仆从引二人上楼,推开一扇包间的门,“二位公子,请。”
裴明惜与他跨入屋内,屋中流光溢彩,暖意融融。
“明惜,你来了!”戴持藁队涞卣酒鹄矗看见一旁的裴云惜,“果真,裴二公子也在,看来我没猜错。”
裴云惜纳闷他为何这么说,眼一斜,竟瞥到戴持奚砼宰着一人!他惊得连忙后退两步,不知所措。
“云惜你怎了?”裴明惜不知他与薄肃的恩怨,见到薄肃,还挺欢喜。
裴云惜直盯着薄肃,而后者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儿,亦是用幽深的眼眸看着他。一个惊慌,一个冷淡,戴持扌τ盈道:“慎言这几日颓靡得很,我便拉他出来喝一杯,散个心。恰好我们四人又在京城相聚,实在是缘分。”
他瞧着裴明惜笑,裴明惜亦是面带羞红,回看他。
“竹,呃,戴、戴大人……”
“明惜,慎言早已知晓我们的关系,无须拘谨。”戴持薅院糜焉跏翘谷弧
裴云惜此时无法冒然离席,佯装镇定地坐在那里。天宫楼上菜极快,顷刻,十几道美味珍馐轮番上桌。戴持藓敛谎谑巫约憾耘崦飨У墓厍校替他夹菜,为他斟酒。裴明惜起初很是慌张,随后慢慢习惯了戴持薜暮谩
薄肃仍是一声不吭地坐在裴云惜对面,默默地自斟自饮。裴云惜想努力不去看他,心道,分明是他出言伤了自己,反倒弄得他像个伤心人,黯然索影,郁郁寡欢。
“慎言,你怎么光喝酒不说话?”戴持蕹尚南氪楹纤与裴云惜,殷切道,“你与裴二公子皆是爱琴之人,何不改日带裴二公子去你的琴阁瞧上一瞧?”他转头又对裴云惜道,“裴二公子,慎言可藏了不少好琴,你叫他莫要小气,拿出来与你一起欣赏欣赏才是。”
薄肃这才抬起眼,神qíng漠然地看了裴云惜一眼,裴云惜一惊,深觉薄肃这是不qíng愿的意思,吓得他赶紧道:“在下琴修尚浅,怕是还没有资历去欣赏薄公子的好琴,戴大人的心意,在下领了。”
这下薄肃更是脸色难看地看着他,裴云惜如坐针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要命!
戴持薏唤獾溃骸芭岫公子为何如此自谦?莫不是看不上慎言的琴?”
“戴大人误会了……”
“唉,自从飞仙失窃,慎言就再也没有邀我去琴阁坐过了。”戴持扪鹱吧烁械溃“飞仙本是慎言师父的琴,慎言想要,他师父不肯给。磨了好久,才答应给了慎言。岂料年头上不翼而飞,慎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好长时间不敢见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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