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打破。蒋随风双手捧了一只大礼盒,穿过酒席,边向首席走,边解释:“小侄来迟了。这是家父特命小侄带来……”
方有寻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不能再让溪儿一个人在场上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再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像到齐了。
寻月忽然感到膝上一轻,那个食盒已经在他家大人手中了:“……主人?”
“乖,等着。”方有寻像安慰小狗一样在寻月的头上拍了拍,“我去送礼。”
风起,影移。
方有寻起身时,蒋随风已经到了首席。
“是真的。师弟(有多少人还记得蒋随风是程其鼐的师兄?)也是林姑娘救回……”蒋随风正低声对程元中说话,忽然觉得身边的气流一动,自己的前面竟然站了一个人。
程元中也是老江湖了,一听蒋随风的口气,就知道定是自己这位好夫人从中做了什么,使前来投奔自己的林姑娘受了委屈。唯今之计,最好是先借机将人带到后堂加以安抚,自家的事怎么都好说,免得在寿宴上闹得尽人皆知,成了他人笑柄。
可是还没等程元中张口,首席前忽然间多出一道紫色身影,就如同凭空出现在程元中与蒋随风中间一般。
等寻月回过神来时,那抹紫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首席前,原来拿在方有寻手中的食盒,此时正躺在程chūn的手中,原来程chūn手中的檀木盒,已经被方有寻托在了左手上,而其右手,正就着斜入的阳光把玩着那枚八珍紫金蟾。七彩的光芒被宝物折she在他jīng致而清冷的面容上,亦神亦幻,竟让寻月看痴了。
程元中大惊,与身旁的顾亦峰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甚为讶异,便知顾亦峰与自己一样,都不认得此人。
在场虽也有几位江湖前辈,但若论修为,就属程元中与顾亦峰最高。他们两个人都没看清这个紫衣男子是如何来到首席,又是如何将二宝拿在手中的,可见此人身法之快。
方有寻虽然没有刻意释放出威压,却也没再收敛周身的气场。这让程元中、顾亦峰,乃至首席上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危险,众人纷纷站起来。
这时程chūn反应过来,贴近程元中的耳朵低低说了什么。
“请问阁下高姓大名?”程元中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一抱拳。北方月?从来没听说过,有如此修为,如有名号,自己不可能没听说过。
方有寻看够了,随手就将八珍紫金蟾收入怀中,看了看一众严阵以待的武林豪侠,一脸庄正地说:“虽然比起我的贺礼还差点,看在亲家诚意下聘,方某就收下。”
亲家?家主哪里来的这种明显是打劫的亲家?程chūn当时脸都绿了,他是见过这食盒中贺礼的,不过一条鱼罢了,就算鱼再名贵,做得再好,也无法与八珍紫金蟾相比啊!
他还不知道,食盒中哪里是一条鱼,只有半条而已,还是人家吃剩下的。倒是在方有寻心中,要不是那八珍紫金蟾可以在给寻月解毒时派上用场,他还真舍不得用那半条鱼换一块石头。至于这雪参嘛,就当是添头了。
此时在下面看得发呆的寻月也还不知道,他们家大人为了给他解毒做了多大的牺牲呢。(舍了半条鱼呢,好大的牺牲啊!)
☆、第四十六章 一封休书(二)
这时顾念眉已经回到哥哥和妹妹们身边,钱壮飞兴奋地向顾家兄妹介绍,说这个身手了得的方先生是自己的朋友。
顾如梅、凝眉和淡眉也都很兴奋,毕竟在这种无聊的拜寿场面能见到这种状况很不容易。甚至凝眉和淡眉还互相咬耳朵谈论起方有寻的样貌。只有念眉注意到自家的雪参也被人拿在了手中,心中疑惑,钱大哥这个朋友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这位方大侠,有什么事当面讲清。如程某以往有什么做得不当之处,自当赔罪。掳人财物乃江湖大忌,非君子所为。若方大侠直意妄为,程某虽不才,也不能屈从,在场众位豪侠也不会坐视。”快把八珍紫金蟾jiāo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程元中见方有寻有意夺宝,当然不能让份。虽然还不知道到对方的深浅,那也不能丢了程家庄的脸面不是。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语义明确,先抢占道德最高点,赢得在场众人的支持。
“溪儿。”方有寻示意溪月过来,仿佛根本没听出程元中想讨回宝物的意思,“告诉他你要什么。”
溪月乖顺地来到方有寻身边。虽然对于方有寻不守约定私自跟来有点不满,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溪月确实感到松了一口气。
从没想过程家会是这样的态度,见都不见,直接给自己扣了一项冒认的罪名。她一个女孩子,被娘家抛弃,要独自面对一个庞大家族来讨说法,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溪月现在真的好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方有寻的出现,让溪月觉得那就是自己的救命稻糙,而且,这根稻糙的腰还很粗。与其他人一样,溪月也没有太在意方有寻前一句中“亲家”这个词语。
一把将走近的溪月拉到自己身边,方有寻就没再松开拉着溪月的手。还顺手将左手上的檀木盒jiāo给了紧跟在溪月身后的寻风。寻风双手接过,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保护小姐的任务算是jiāo回给大人了,而自己要看好的就是这盒子中的雪参。
“老爷,你看,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怎么可以做我程家的……”邓氏瞪着方有寻和溪月牵在一起的手,对程元中说。
邓氏自然看不出方有寻的年纪,再加上也听闻过这位林姑娘在琴海的事,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歪处去了。
“闭嘴!”程元中非常及时地在方有寻杀人前喝止了邓氏。
“程家主……”溪月也感觉到方有寻身上瞬间升起的戾气,用力握了握那只微冷的手。虽然她也觉得邓氏很过分,但还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婆婆死在自己面前,即使她马上就不是了,“溪月这次来,就是想求一份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
休书?原来大人大费周张,陪林姑娘来程家真正的目的是这封休书。其实对大人来说,有没有这封休书都无所谓吧。索要休书,只是要让林程两家给出一个jiāo待,让林姑娘的心得到安慰。大人想得好周全。
看着大厅中央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的“一双碧人”,寻月心中想不出更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般配。咽下喉间的苦涩,寻月低头摩挲着自己粗糙gān瘪的手臂。不要想太多了,这样已经很好,可以躲在厨房为大人做他喜欢的饭菜。
寻月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廿三凑过来,一脸严肃地说:“跟我走。”
“……”寻月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向方有寻的方向。
“先生传音,让我带你离开。”廿三不耐烦地解释说。
离开?大人让我离开!寻月止不住抖了一下,从心一直凉到脚底,只觉得仿佛身处冰窑一般。
寻月轻轻的“嗯”了一声,跟在廿三身后向外走。他尽量加快脚步想跟上廿三的步伐,可廿三还是得时不时停下等他。寻月觉得自己已经让这个影卫生气了,不知道一会他会如何处理自己。呵,如何处理都好,他只是执行大人的命令罢了。
一路出庄,都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一路上,寻月的脑海里都是大厅里那双天人一样的人,还有那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用右手也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是方有寻在进延寿厅时拉过的地方,想象着大人拉住自己时微凉的温度。
正自出神,不想前面的廿三停住了,寻月一头撞在廿三的身上。
“啊!对……对不起。”寻月马上道歉。
“哼,别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别人都是傻的。”廿三瞪起眼睛,冷着小脸警告完寻月,转身就要走。
寻月被廿三的话说懵了。这是一处小树林,有小径通向外面,可能是自己来时走的路。被抛弃了……吗?
看见少年要离开,寻月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廿三的袖子,想要问问他,大人是不是早就识破了自己的伪装,是不是现在看够了戏,要抛弃自己了。
可是当少年转回身嫌弃地甩开自己的手时,寻月突然不敢问出口了。他害怕从少年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好像只要少年没说出那两个字,自己就还没有被抛弃。于是寻月换了一种更加卑微的方式问出来:
“不需要拴上吗?”
看着这个gān瘦的小老头双手并拢向自己伸过来,廿三愣了一会才反过来,他是想让自己把他拴起来。
奴隶不可独自外出,如主人有事暂时离开,一般会将自己的奴隶拴在树上或木桩上,以示此奴隶是有主人的。否则,会被视为无主奴隶或弃奴、逃奴处理。
廿三虽然也是奴籍,却是自幼在那伽殿长大,接受影卫训练。要不是寻月提醒,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想起这些世俗间对奴隶的约束。
“免了。”廿三向着寻月露出一个自豪又自信的笑, “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行为。老实呆在这儿等着。”
不要说他手头根本没有什么绳索之类的,就是有他也不认为有那个必要。他就不信这个又老又残的小老头能在那伽殿影卫面前翻出什么làng花来。
连拴起来都“免了”吗?寻月又想起方有寻起身去“送礼”前,也拍着自己的头说“乖,等着”,难道大人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自己肮脏的心思,让自己“等着”看林姑娘才是大人要去珍爱的人,让自己死心。联想到廿三刚才的话,寻月越想越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穿了衣服的狗熊,自以为穿了衣服别人就认不出了,其实人家一直在看戏。看够了,就是自己下台的时间了。
等寻月发挥qiáng大的想象能力理解完少年的话,廿三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夏天蜀地的树林中本是cháo湿闷热的,寻月却觉得好冷。他抱住自己的身体,倚着一棵大树蹲下来,想使自己不那么冷。可是等来的不是阳光的温暖,而是体内再次燃烧起来的灼痛。是“霸王”又饿了吧。还好,有你喜欢我,请把这副残躯一起吃掉吧,大人已经不需要它了……
方有寻冷眼看着程元中教训儿子。这个程其鼐果真是被宠坏了,当着这么多人,一点不给他老子面子。挨了程元中两巴掌,就是不肯低头。直气得程元中眉毛胡子乱颤:“guī儿子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别说还有溪月在,就是没有溪月的事,你也别想和那人在一起。想休妻,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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