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屏风,就看到chuáng幔垂下一半,自己这位好友虽然仍是只着了中衣,也未束发,但正坐在chuáng边闭目调息,已经不见了前两天出现的黑眼圈。看来他终于想通了。易清商自是不知道方有寻是被化三川用话挤兑的,才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
真气在体内又运行了一周天,方有寻才缓缓睁开眼。一双狭长的俊目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在与方有寻和化三川充分沟通,确定了开刀取蛊的全部细节后,易清商拿起了化三川早就准备好的一对竹签子,这就是他今天捉虫要用的武器了。竹签的尖端已经用给寻月服下的那种黑色药汁浸泡过。至于为什么不是金属的,而是竹的,听化三川说,是因为“霸王”的毒液可以腐蚀金属,释放出大量热量,可能会灼伤寻月的内脏器官。
三人各司其位,化三川负责开刀和fèng合,以及事先事后的麻醉处理等工作;易清商负责在化三川开刀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霸王”取出,化三川的药只能让“霸王”进入睡眠状态,应激速度减慢,却不能让它彻底失去知觉;方有寻则负责握着寻月的手,咳咳,是负责给寻月输送真气,维持小死士的生命不息。
而那只倒霉的“霸王”现在正附在寻月的心脏上呼呼大睡,还不知道有三个人正在准备为它搬家。
今天的方有寻看似平静,易清商却在他握着病人那只手泛白的指甲里看出好友内心的紧张。南海剑神忽然特别想见一见这个能够捕获死神之心的人清醒后的样子。
在方有寻第三次阻止化老头动手后,往寻月口中又塞了一片雪参切片后,手术终于开始了。这几日寻月无法吞咽食物,这雪参几乎成了他的零食,含得失了药xing就换。第一根已经用了大半。要不是怕他虚不受补,两根恐怕都不能幸免。
准备时间永远要比实施的时间长很多。
从化三川拿起刀,到易清商动手将“霸王”取出,浸入化三川事先准备的药盅里,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方有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闭了闭半天没敢合上的眼,掌中送出的真气保持着缓慢均匀的速度,在确定寻月的脉象恢复正常后,将目光扫向了那个装有“霸王”的药盅。
化三川将寻月伤口处理好,正在洗手时,就听到“辍钡姆刑谏。转身就看到方有寻拿着自己的药蛊正在盖盖子。
一步上前夺下自己的药盅,化三川大吼:“你gān什么!”
方有寻无所谓地摊开手。
小老头儿心痛万分的打开药盅的盖子,毫无意外地,看到他的亲亲宝贝“霸王”浮尸在药汤之上。
“你会得到报应的!”小老头儿气轰轰地甩门而走。
方有寻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糙糙地向易清商道了谢,便再次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chuáng上人身上。
易清商临走时想提醒一下方有寻,注意化三川刚才的气话。可看到对方一副快走快走,别烦我们的样子,只得摇摇头离开了。好友,你这样过河拆桥,真的好吗?
☆、第四十九章 记忆裂痕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寻月醒来过两次,确切地说,也不算完全清醒。每次都是挣扎着从恶梦中惊醒,嘴里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双手双脚胡乱折腾,右腿的伤也因此而绷裂了一回。
方有寻怕他再伤到自己,将一条西贡的柔绢被里撕成宽条,将寻月的手脚缚在了chuáng头chuáng尾之上,并且给他用了些安神的药。
早晨,易清商说要带着一众小辈再去一次清源寺。方有寻实在不放心溪月和那个苏冰一起出行,还是照旧将寻风派了去。
说也奇怪,给寻月取蛊后,化三川负气而走。这位易清商易大剑客却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人家不走,方有寻也没空撵人,所以一大堆人仍是这样住在小院里。
算计着,在瑞匠居订制的工具也该完工了。方有寻决定自己去收货,如有不满意,也好当场指导工匠如何改制。
没办法,谁让自己气走了化三川呢,只能亲自上阵给寻月接续腿上的筋脉了。其实化三川的三样看家本事中,医术和药毒之术方有寻学得像模像样,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过之。但要论实践经验就远远不如整天摆弄实验品的化三川了。这些年行走江湖,虽然打着游医的招牌,但算下来,死在他手中的人远远要比救活的人多。所以这次方有寻格外谨慎,自己动手设计了一套医用工具,包括金针和各种器械,大大小小一共六十六件,高价委托阆中最有名的瑞匠居制做。
离开前,因为实在不放心寻月一个人留下,方有寻看了看跪在角落里的廿三,犹豫了一下,开口:“好好守着寻月,再出纰漏,就滚回那伽殿去。”
“是!谢大人!”嗓声沙哑,但廿三的眼中终于又有了光彩,兴奋地叩头应下。
急于起身,却忘了自己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再加上多日只喝水未进食,身体虚弱,刚一起身,便重重地跌回地上。
皱了皱眉头,方有寻丢下一句“吃点东西”便离开了。
廿三高兴得像只小鸟,在地上扑腾着跳起来。还没忘记大人的命令,所以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先轻手轻脚的来到主卧。经历了这次后,再笨的影卫也知道这个寻月是大人非常重视的人,一定要小心伺候,何况廿三并不笨。
远远地看了看chuáng上的人仍在熟睡。廿三想,不早了,应该给寻月弄点吃的,他应该饿了吧。其实是廿三自己饿得前心贴后心,所以他觉得寻月也一定饿了。
廿三在厨房边给寻月准备早餐边胡乱的抓些东西填自己肚子不提,其实卧室里寻月早就醒了。
习惯xing的保持睡姿不动,感受着自己的状况。头昏昏的,室内光线柔和,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寻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自己的身体虚弱,内力全无,体内却有一股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在缓慢运行,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而自己四肢被束,行动受制,但似乎环境并不是太糟糕,至少身下的chuáng很柔软。
回想让他的大脑更加不适,记忆的片断纷乱无序。他记得自己被选作侍人参与九幽迷蝶阵,却不记得开阵后的所有qíng形;他记得在赦心殿受噬龙鞭刑处死,却不记得如何脱罪得生;他记得自己在侍殿接受各种教(调)育(教),却不记得最终侍何人为主……
有人监视自己?寻月尽量保持呼吸平稳,等廿三离开,又仔细听了半天,才悄悄睁开眼睛,见房间里没人,开始观察环境。
这间卧室不算大,却看得出家具都很名贵。自己所躺的chuáng宽大而结实,chuáng上一应用品都不是凡品。自己的身体有中毒的迹象,可是一时分不清中了什么毒,不要说内力,就是体力也没有多少,连如此简单的束缚都无法挣脱。左肩和右腿上有伤,左肩上的伤好像是有段时间了。这是出任务被擒,还是受伤无用了,被送给哪位主子作了玩物呢?
费力地转头看到自己被束于chuáng头上的手臂,寻月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臂,gān瘦如柴,还生有一些紫色班痕,有溃烂的地方已经结了痂。寻月马上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还没听说过那个死士能活这么大年纪,还执行任务?谁又会要一个老头子做玩物呢?
直觉告诉他,自己忘忆了很重要的东西。再次开始qiáng迫自己回忆,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忘忆了什么,忘记了多少东西,甚至是多少年的东西,因为他连自己现在多大年纪都已经不能确定了。明明赦心殿的处决仿佛就在昨天,可是自己这副身体怎么像是个病弱老人?
头越来越痛,如有一把尖刀在脑中绞动,寻月却不肯停止回忆。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扭动身体,也让他没注意门外进来的人。
“唉呀,你醒了。”廿三端了一碗白粥进来,看到寻月满头的汗和在布条中挣扎的手,有点急了,“哪里不舒服?”
寻月这才发现有人进来,停止回忆后,脑中渐渐清楚,疼痛也随之慢慢减退。眼前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般侍从的衣服,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自己满脸的惊喜,应该没有恶意。张了张嘴,嗓子发出的声音gān涩而微弱。
“喝一点粥吧。”廿三急忙将自己折腾半天的杰作,小心冀冀地盛起一勺,chuī凉了喂给寻月,又不无尴尬地红着脸说,“本来还有小菜的,可惜被我烧焦了。只好加了点糖,你将就点吧。”
寻月摇了摇头表示无妨。这个少年看来不难说话。吃了几口,感觉嗓子好多了,身体也有了一点力气,寻月再次张口请求:“可以放开我吗?”
这下廿三为难了。想到先生的jiāo待,又想到刚才进门时寻月在chuáng上挣扎的样子,他可不想寻月再有个什么意外。如果被大人退回那伽殿,殿主准会扒了自己的皮。
“这个……没有主人的命令,我可不敢松开你。”要是崩裂了伤口怎么办?廿三眼看着寻月眼神暗了下来,马上又说:“你想小解吗?我可以帮你。”
寻月摇头,不再为难廿三。看来是他家主人将自己关在这里的。他家主人是谁呢?又为什么要抓自己?自己只有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教中,才能找到答案吧。一想到回教,脑中自然浮现那个自己最亲的人――师傅。
自己还记得师傅,太好了!转念一想,寻月又开始担心起来。殿主师傅奉教主令在赦心殿处决自己,可自己现在还好好的活着,难道是师傅私自放过了自己?那师傅呢?违抗教主圣令,徇私轻纵,可是大罪!越想越害怕,寻月甚至开始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这时大门外有人叩门,廿三忙将粥碗放在chuáng头的小几上,嘱咐道:“我去看看谁来了。你不要随便乱动。”别再伤了自己。
怕自己跑掉吗?看着廿三急急离开,寻月将目光移向小几上的粥碗……
叫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华服,身后还有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马车。
男子手中托着一个重刻jīng雕千叶jú的柚木盒子,自称姓陆,说是替瑞匠居送货,要亲自将货jiāo到买主手中。
廿三检察了一下盒子中确实是一套小巧jīng致的医用工具,而且这个送货的土豪显然不会武功,才把人让进宅子来。
进得客厅,廿三刚把人让到主宾位上,就听到卧室里杯碗碎裂的声音。心道不好,这位祖宗可别出什么事。
“您稍等。”忙忙丢下送货的人,廿三冲进卧室。
小几上的桌布半下,粥碗已碎,jīng陶的碎片和糖粥洒了一几,溅了一地,而寻月手中正拿着半块托碟的碎片,绑着手腕的白绢上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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