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平纪事_冬月青【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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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不为所动仍是一板一眼道,“众所周知楚少傅博学多才,这香榧子与绿豆甜汤相克化之事,你当真不清楚么?!”

  “术业有专攻,即使下官平日多好美食,但的确不知其中道理。”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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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太傅见楚归回答得颇为果断,也不再纠结于此,又问道,“那楚少傅和窦侍郎可是辟雍学堂同窗?”

  楚归有点摸不清眼前这人套路,在这样qíng景下,上公加三公四条老狐狸都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他,执掌刑狱多年的陈廷尉目光也很是锐利,那些人又在光线暗处,他也看不太清他们表qíng,说实话,还真有点紧张。

  这赵太傅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便问他与太子一事有无关系,结果转眼又问这些十万八千里的问题,令他不明就里,只得老实答道,“是。”

  “关系如何?”

  “相jiāo甚笃。”

  “你与窦将军可是过往甚密?”

  楚归顿了一下,道,“是。”

  “你在宫中可曾与皇后娘娘有过什么接触?”

  楚归不禁心中一凛,想起窦皇后上次将他召进长秋宫中的事。他脸色不禁有几分严肃起来,道,“皇后娘娘为后宫内眷,下官自是接触甚少。惟在皇后娘娘关心太子学业时才召见下官,答过几次话。”

  楚归不禁有些心虚,窦皇后几乎是没有关心过太子学业的,她本就十分厌恶大宋贵人,哪还会去过问太子的学业,再说在众人看来,太子如今又能学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窦皇后倒是颇不屑装模作样的,也许是身为贵女的气度和从小长在西北边境的直慡做派,喜好便是喜好,厌恶便是厌恶。

  这种他自己编的话,没和窦皇后对过,若是被识破,倒成了极大的漏dòng。若是说自己与窦皇后不曾接触,但不排除那次他进入长秋宫没被哪个宫人看到。只是这样回答,风险也是很大的。但他感觉窦皇后很可能也会这样说,倒不是基于他和窦皇后的默契,他只是直觉窦宪会和窦皇后将这一切对好,而是基于他和窦宪的默契。

  只是昨天大半夜窦宪来寻他,竟然都没给他提过此事,也不知是gān了啥。

  赵抹了把自己的胡子,微眯着双眼,看着楚归的眼神审视更多几分。据实而言,赵太傅和三公几个老油条,心中都是认定楚归和此事脱不了gān系的。毕竟,在他们看来,母子乃人之天xing,说大宋贵人会谋害太子,他们是万不相信的,顶多是被人钻了空子而已。

  而窦皇后恰好送去了绿豆甜汤,以她将四皇子抱养到膝下路人皆知的心思,他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她会对太子不轨。只是窦皇后再怎么说也是皇后,没有铁板钉钉的真凭实据,谁敢空口白牙栽到皇后身上,即使有那个胆子,也要顾虑到兹事体大,非得证据确凿不可。

  但楚归不同,他只是个太子少傅而言,还是个根基不稳的太子少傅,而又处在敏感的位置上,是再好不过的切入口了。以往他们顾忌天子和窦宪,能看过去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如今之事,却是天王老子他们也敢舍得一身剐要弄个水落石出的,事关太子和社稷百姓,他们便变成了一副不怕死的老骨头。

  这样的官吏,天子最是惹不起,只要不是太过固执己见的君王,都不忍心将罪罚加诸此等功高劳苦、德高望重的老臣身上。

  楚归也很佩服此等一心为公、舍生忘死之人,在他看来,赵太傅和第五司空,倒真说得上属于此类,只是前者更为固执,后者稍为圆滑,陈廷尉也是公正不阿的人。太尉鲍昱和司徒桓虞他倒不是很熟悉。

  只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儒家教义很大部分已变成了一种信仰,并会因此施诸他人身上,有时候太过固执便变成了僵化。不得不说,儒家教义许多还是颇有道理的,只是人非圣贤,将这套变为硬xing规定,便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当初光武帝驾崩,赵受一招主持丧礼,当时还是太子的明帝与东海王等杂乱同席,赵横剑立于殿阶之上,以名太子与诸王尊卑。可以说,赵是一个完全的君君臣臣、按照尊卑礼教行事的奉行者,也并不见得他当初是多么地忠于明帝,他只不过是忠于那个位置,谁在之上,他忠的便是谁。

  作为三朝老臣,明帝也正是看上的他这份对君王的忠诚,在永平三年,便以其代安丰侯窦融为卫尉,掌宫廷宿卫,又授意在其驾崩之后以其为太傅,辅佐新帝,以正朝纲。

  不过如此说来,怕赵与窦家也是颇不对付的。对赵来说,窦家向来家族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行事风格,恰恰是他为君王考虑,最为忌讳不喜的一种风格。只是如今窦皇后身居后位,也算是他眼中的正统需要维护的了。

  赵太傅环视一圈,问陈廷尉道,“陈大人,不知此事你如何看?”

  陈球是四人之中官位最低、资历最浅的,又是廷尉,只能先出头说话。他道,“此事还未查清,但就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而言,不能认为楚大人与此事有关。”

  这只是陈球依多年来执掌刑狱养成的也无风格而判断,完全未考虑其他无关因素,身处此qíng此景之中,楚归还是颇为感激。

  只不过这种审讯方式还是够奇葩的,当事人就坐这,赵太傅就问起诸位大人的意见了,谁让赵太傅在断案这上面还是个外行,有些道理倒是心中明了,但是程序之类的倒不是如此重视了。

  赵太傅听了陈球的话脸色也未置评,又转而问其他人意见。太尉鲍昱和司空第五伦都同意陈球的意见,认为现在事实还未明朗,无法判断,司徒桓虞则认为楚归嫌疑很大。

  最后赵太傅拍板道,“楚少傅,此事虽不能判定与你有关,但在事实未水落石出之前,你还是有莫大嫌疑。就劳烦你现在诏狱里呆着以便查案。”

  楚归顿时心拔凉拔凉的,这么轻易地就把他搁诏狱了?!他也算掌管过诏狱的,其中是啥qíng况,他可是十分清楚。方寸之间、暗无天日,虽说不至于像一般牢狱一样挤满了犯人、气味难闻之类,以他的级别好歹也能住个萧条的单人间,只是却是十分压抑的。

  楚归真心觉得自己有理没处说去,太子出了事,总得有人承担,没有证据,不敢栽在皇后和太子生母身上,只能是他了。只要一日没查清,当然只能说他嫌疑最大。

  既没证据证明他做了,也没证据证明他没做,关键赵太傅以及咬定不放松的马家、宋家之类,是认定他和窦皇后是逃不脱gān系的,这样的qíng况下,把他关起来简直是必须的。

  他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有个毛用。

  而且恐怕在一gān赵太傅之类的老臣看来,他也属于那类媚惑君王之类的人物了吧,无功无绩,又非大世家出身,如此年少便被授予二千石的太子少傅,怕是早就惹了一堆人的红眼。有他这种人的存在,便是整个官吏体系的不稳定因素,人心不平则易动dàng。借此机会若能除掉他或至少让他吃点苦头,怕那些人是十分愿意的。

  楚归想到自己在任廷尉左平期间看过的案卷、接触过的案子,这种下狱之事,十有□□没啥好下场。谁知道事实如何,下狱死的案例比比皆是,牢狱里的各种手段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罪责还未查清便死在狱中的,窦宪祖父、父亲和叔叔,还有护羌校尉窦林,长公主驸马梁松,一个个生前都是多富贵的人物,还不是轻易便死在狱中,连个正儿八经的罪名都没有。

  楚归再想想自己,他和他们相较而言,更是没啥背景,也没啥军功,他所能倚仗的,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狱中的可能xing简直太大了。楚归一想到这种可能,便不禁遍体生寒。

  说实话,在这点上他还是佩服朝野中很多朝臣,这些身负平国治天下之人,对他们而言舍生忘死根本不是件多难的事,可是对他而言,还是觉悟完全没到位,他可是惜命的很,也正是如此,他也完全不希望窦宪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没法像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一样,以那种方式对待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楚归想自己要不要逃走,反正以他的身手,这里每一个人能制得住他的,但是还有太子和四皇子两个小家伙,还有他想要站在和那人一样高的地方的愿望,他没法就这样逃走,而且这样更落实了畏罪潜逃的说法。

  在他一愣神之间,廷尉府两个衙役从门外进来,想要将他押到诏狱去,才堪堪出门,便见到一小太监火急火燎跑过来,宣天子口谕,要带楚归进宫面圣。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那眼神直直望着赵太傅,好像在问他如何办。赵太傅出来后便被一小厮扶着,拄着一根拐杖,一双枯皮老树的手慢慢摩挲着拐杖头,不慌不忙道,“楚少傅与太子之事有莫大嫌疑,要押入诏狱看管,无法进宫面圣。老夫现在便进宫与天子说,你们,”指指两个衙役,“将楚少傅押到诏狱去。”

  传口谕的太监一时有些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赵太傅会不遵天子口谕,但赵太傅德高望重、年事已高,身居上公,他可没法上去阻拦,只那么愣愣看着楚归被押走了。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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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先赵太傅一步回宫给天子禀报了消息,天子怒不可遏,将御案上的一堆懂事都扫到了地上,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心里噗噗直跳。没一会,传话太监急急忙忙跑进大殿,赵太傅进宫面圣了。

  太子身边跟着的大太监见状立马让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退下,又召来几名宫人神速度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等赵太傅进殿时,只见到天子气呼呼地坐在御案前。

  赵太傅向天子行了躬身礼,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将赵太傅扶到了席垫之上。赵太傅拱拱手道,“天子可是为老夫将楚少傅投到诏狱生气?!”

  赵太傅乃三朝老臣,一心为国为民,天子也不能把他咋样,但也不答他话。

  赵太傅倒也不生气,只是一板一眼道,“太子少傅一职主太子官属,太子一事,不管世事如何,也是责无旁贷。当初天子一己孤行,将楚少傅放到这个位置上,便应考虑到这个位置不仅有荣耀,还更多的时责任。更何况如今,楚少傅也并非与此事全无嫌疑。”

  “太子乃社稷未来之根本,若是如今不严惩为戒,给小人留下侥幸,便是太子之祸,社稷之祸,苍生之祸。圣上身为君王,自应知晓其中利害,不应将一己之喜恶,放在社稷之利益的前面。先帝先后以臣为太傅,辅佐圣上,臣不敢一日不尽其心,一日不尽其力。老臣如今一时风烛残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望天子能听老夫劝告,以苍生社稷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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