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自己心中也有些心乱如麻,他是未预料到大宋贵人服毒自尽的消息会在这么多注意不到的地方给三皇子带来这么多麻烦。三皇子还是个小孩,很多事qíng自己是没法顾好的,想来当初他身为太子,又有大宋贵人为他打点,这些问题自是不存在的。
而如今他在众人看来,他只不过是个被废掉了太子之位、不受宠的皇子罢了,母妃都不在了,还惹了皇后的眼,捧高踩低向来是人之长事,三皇子还小不懂,而宫人也是随主子荣rǔ与共,这些原来东宫里的老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至此楚归心中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偌大的宫殿,宫中分发下来的炭例不够,三皇子年又体弱,很快便感染上了风寒。太医令大概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派了个不太中用的太医过来,即使开了药也不见好转,高烧不退,反倒日益加重昏沉不醒。
楚归一时担心,头脑发热不及多作思考,便直奔含元殿想找天子,一时间他想的是天子毕竟是三皇子生父,如今三皇子病成这样,怎么着天子也会管的。
大冬天的,他跑得汗如雨下,椒风殿离含元殿的距离还真够远,绕老绕去足足有好几里。所幸他身轻脚程快,不足片刻便到了含元殿,却只见含元殿门口紧紧关着,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守在门口。
楚归急急走上前去,去被大太监拦住了,他心急道,“张公公,三皇子病得厉害,我要急着见圣上!”
张公公作为天子身边的老人,自是知晓楚归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但还是一脸为难道,“楚大人,你就莫要为难老奴了!陛下正与司空大人在内商量机要之事呢,吩咐谁都不许进。”
楚归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想直闯,却只听里面传来司空第五伦大人的声音,“陛下,窦大人身为皇后嫡兄,出入宫闱,掌管禁兵,且臣听闻故往其骁勇善战,在边关之时屡立战功,如今又年富力qiáng,权势鼎盛,广结四方之士。陛下不可不防啊!”
楚归心中一惊,未料竟意外听到此等辛秘,固然天子对外戚防范之心并不稀奇,但这么被他撞见,还是向来老道的司空第五伦进言,楚归不可谓不心惊。
他不由自主身子后退一步趔趄了下,转身便跑了。张公公见状便心知不妙,知道应是被他听了什么,可他向来宫中装聋作哑惯了,耳朵也不如楚归聪敏,一时也不知楚归听到了什么。
楚归即使心慌脚乱地跑掉后,也没敢把三皇子的事落下。对小孩子来说,最怕的就是长时间不退的高烧了,烧坏了脑子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楚归也管不了太多,直奔太医署找到王太医,又威又bī又诱将他带到了椒风殿。
王太医人虽油滑得很,但医术却是不赖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让大宋贵人假死的法子。而王太医胆子小归小,不想惹事是一码,但在不危及自身xing命的前提下,还是有着一颗医者父母心的。
王太医为三皇子把了把脉,抹了几把胡子,晃了晃头又叹了几口气,才开了方子,一副沉重的语气对楚归道,“得幸楚大人发现及时,也幸得是找了老夫来,要不然活泼可爱的三皇子都要废了哦!”
楚归听得心中一绞痛,死命捏着拳,还是对王太医拜了几拜,王太医连忙扶起,一副苦瓜脸道,“大人还是不要折煞老夫了!老夫半条命都快给大人折腾没了!”
楚归见王太医这幅瓜皮油肚的苦瓜脸,不由觉得滑稽,故作嘲讽道,“王太医如今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王太医也不与楚归多作纠缠,说好每日定时来观察复诊后,便离开了椒风殿。楚归等着三皇子身边的大宫人煎好药后,天幕微黑,才离开椒风殿。椒风殿离长秋宫并不太远,他思来想去,还是转道往长秋宫求见窦皇后。
皇后身为帝王内眷,楚归作为朝臣,在深宫中瞎转悠本就是于礼不合,还未接见便求见皇后,更惹非议。但一想到王太医所说之话,楚归便顾不了太多还是直直去了长秋宫。
此时窦皇后恰用过晚膳,在长秋宫中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听闻楚归的求见,有些惊讶,但宫中之事她大概知道的也是差不离的,今日的也自是如此。只不过她没想到楚归竟会来找她。
窦皇后在楚归要求下屏退了众人,在院中见了他。时间本就不多,楚归也不嗦,直接开门见山道,“皇后可曾还记得臣当初提出的一个要求?!”
窦皇后似笑非笑道,“哦?!难道楚公子要兑现了?!”装作思考的样子疑惑笑道,“本宫倒不知道如今又何值得楚公子兑现这个要求的事qíng啊?!再说本宫能做到的,圣上和兄长定能做得更好。”
楚归有些惊讶地看着窦皇后,但失色也只是一刹那,后宫多年的浸润,人总是会变的,眼前这个早就不是窦家大妹而是窦皇后了,只是数年来见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他也从未真切地见识过。
他很快便掩了神色,不动声色道,“当初也是臣年少轻狂,不知深浅,才给皇后提了几句,其中曲折如今再多说也无益。只是如今,臣恳请皇后多怜惜三皇子几分,尽到做嫡母的本分,让三皇子平安健康地长大。”
楚归这番话中之意不可谓不严厉,言外之意便是窦皇后对三皇子并未尽到本分,也并未有所怜惜,但窦皇后却并无以为恼,只是面上带出几分讥笑道,“没想到楚公子竟是如此妇人之仁!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不过既是楚公子提出作为jiāo换的要求,本宫自是会答应,而且说到做到的。”
得了窦皇后的肯定答复,楚归不再yù多留,转身便想走,却只听窦皇后在背后道,“当初楚公子提出这个要求之时,本宫就曾十分好奇,不知道楚公子会为了谁提出什么要求。本宫本以为你心中大概是有什么要求的,只是时机未到才未说而已,本宫如今也是这般认为。只是没料到楚公子竟然为了个小毛孩妇人之仁,放弃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楚归身子一滞,顿了片刻后还是终未回身说什么,疾速离开了长秋宫。他心中自己又何尝不感叹,当初为了让窦宪身首异处的结局能得到一线生机,他给窦皇后多提了几句,其中因果早已搅成一团,他也不知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历史的错;只是没想到,他最后反倒为三皇子用掉了这个他一时为己的冲动、又背负了许久心里折磨得来的请求。
他心中不禁觉得可叹可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从外地回来,飞机晚点了五个小时,现在才码完,对不住等俺的小天使了……累崩……
☆、59
59
楚归回到椒风殿时,三皇子还在昏睡之中,ròuròu的双颊通红,看得令人心焦。他让宫人备了布巾和脸盆,不断地给小庆儿擦着额头。在楚归去长秋宫的时候,宫人已勉qiáng给小庆儿灌了些流食,现在看着小庆儿睡得要沉了些。
现在小庆儿也才四岁多,正是初初开窍之际,啥都是将明未明,说他不懂吧,偏偏现在对啥都敏感的很,说他懂吧,可毕竟是个小孩子,真正能懂的又有多少。
楚归准备又在小庆儿chuáng边一夜了。如今这qíng况,天子来看看就了不得了,大宋贵人是根本没法进宫的,小庆儿身边的宫人又不顶事,宫里的人个个都是踩高捧低的,连小庆儿他们放不放在眼里都是问题,毕竟现在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小孩长不齐夭折的多了去了。这qíng势要小庆儿身边的宫人去争个啥,也是难为他们。
天色微暗,宫人通传天子驾到。楚归回避一旁,天子看过小庆儿,询问守在一旁的宫人qíng况后,没像楚归以为的会立即就走,反倒是问了句,“楚大人用过晚膳没有?”
这话都没有对着楚归问,却是对着一旁的宫人问的,宫人立即战战兢兢回道,“楚大人一直照顾三皇子,还未来得及用晚膳。”
天子转身对跟着的张公公道,“命人将御膳传到椒风殿来,朕与楚大人一道用膳。”
张公公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
楚归眉头一跳,不禁用手捂了捂额头,但是他心道小庆儿还在chuáng上昏睡着,天子也不能拿他如何,就一道用个晚膳又能有啥。
为天子服务的工人效率都是杠杠的,没一会饭菜便在外间备好了。天子没让他们摆在饭厅里,而是摆在外间的暖阁里,离小庆儿也近。
楚归一整天忙乎,担心小庆儿的病qíng,又去长秋宫走了一遭,也没啥胃口。坐在软榻上准备三下五除二快速搞定,却没想对面那人慢悠悠地,还自斟自饮,大有要弄到深更半夜的架势。
楚归有些不耐,几次都想起身看看小庆儿咋样了,但一想到对面的人可是天子,扔下他一个人用膳,他胆子还没那么肥呢。那人也当作没看他他挣扎的样子,直到楚归实在忍不住想起身时才慢悠悠道,“我已命张公公亲自看着庆儿了,让你陪我用完一顿饭都这么难吗?!”
楚归有些发窘,只得乖乖地端正身子坐好了。这时那人又将一只杯子放到他跟前,还与他倒了杯酒。楚归心里直发毛,他可是知道自己酒量的,他将酒杯推到一边却没想被那人捉住了手腕。
那人另一只手举起酒杯道,“楚大人对庆儿和肇儿爱护有加,尤其对庆儿,我这个做父皇的,要敬你一杯。”
楚归面带迟疑,他是真心不想喝,可是他还没蠢到天子敬酒不喝的地步,心头一凛,暗下决心,便想转退为进,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又给自己斟满,对那人道,“这杯臣敬陛下。微臣有个不qíng之请。”
那人未料到楚归竟会有此举,颇有些惊讶,不禁笑道,“小归但说无妨!”
楚归倒没想到一杯酒下肚就有些上头了,摇了摇脑袋,心中微微一沉镇定jīng神道,“这次三皇子生病数日,病qíng加笃,太医说再晚可能便会留下后遗症。陛下日理万机,无法顾及小皇子的状况,但微臣还是恳请陛下能看在父子血脉的qíng分上,多顾上小皇子几分。”
天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毕竟楚归这番话说得有些重了,摆明是在指责他对三皇子不管不顾,如今才会病得这么严重。
但瞧着楚归自说自话也不看他,第二杯酒又一口便灌了进去。这下楚归可真是晕乎乎的了,他本来酒量便不好,连喝了两杯,又灌得太急,整个人一下便头重脚轻飘飘然起来。
他站起身子摇摇晃晃,也不顾对面惊讶地看着他的那人,嘴里微微嘟囔道,“我要进去看看庆儿好些没了,陛下自己一个人慢慢喝吧。”
那人一瞧楚归这模样心中便清楚他已是醉得七八分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失状,平常可最是谨言慎行不过。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忍不住摇头复杂一笑,心道眼前这人平日看着最是伶俐不过,却不想这么不胜酒力,醉酒后却是这般直率可爱方才的不快也转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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