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均道,「我姓沈。名叫沈灵均。」
风烟道,「字正则?」
沈灵均别有深意地望着他,「没想到,你其它的都忘记了,还记得这个。这倒是不容易。」
风烟听了,心里冷笑,却惶然道,「我……我不知道……」声音里有带了些颤抖,他含泪道,「我也不知……怎么记下的……」
沈灵均见他已有些语无伦次,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先在这里养伤,等好些了,我便接你到我府里来。」他弯下腰,在风烟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将被子拉上去,转身便走了。
走到屏风附近时有停下,头也未回地道,「我字无为。」
菱儿见沈灵均出去,叹了口气,走到眼身前,流泪道,「这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沈公子那样的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何苦又那样痴迷于他?」她顿了一顿,拭泪道,「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保不准再爱上他……」
风烟面无表qíng地听菱儿说话,而究竟有几句听在了心里也无从得知。他冷冷的笑,无为,无为││清净无为,清净无为!
灵均和无为,还真的是……
「绮歌……你怎么……」菱儿突然间看到了风烟的笑容,她被那冰冷的笑容吓得浑身发抖,这还是她认识的绮歌么?她认识的绮歌,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样的表qíng……可在下一秒风烟便恢复了原来的表qíng,那样的脆弱,那样的失落。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
菱儿想,怎么会看错呢?也许真的是眼花了。她也无心再说下去,替风烟掖好了被角,悄悄的退了出去。
风烟听到她关门的声音,但并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睡眠对于他来说,格外重要。他务必要使自己的身体尽快的好起来,然后尽快的││杀掉沈灵均。
陈明玉,我马上,就不欠你的了。
一转眼几天过去,再没有谁来过,弄月却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风烟浅浅地呷了一口茶,看着淡绿色的茶汤,嘴角勾勒起笑容。似乎徐莺的死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大的冲击,很快就换了人,徐家的乐籍也一直都在。
「你说……那个叫菱儿的,是不是喜欢绮歌。」风烟淡淡地说着,却将弄月骇得半死。他见弄月惊讶的样子,又道,「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
「不。」弄月否认道,「公子说得没错。」
风烟道,「哦?」
弄月没敢出声。
风烟冷笑道,「想说什么你就尽管说,若是你不说,我反倒心里不舒服。」他略略地顿了一下,清淡的声音扯出了淡淡的抑扬顿挫,听在耳里极其舒服,而他下一句话,却让弄月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风烟冷笑着说,「我心不舒服,总是要有人死的。」
风烟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在说中午吃了什么或者今天穿了什么衣裳一样自然,似乎并不觉得杀人和吃饭有什么区别一样。
弄月只觉得全身都战栗了起来,本想说话,却在看到风烟的笑容之后再也不敢出声。
突然间风烟敛了笑容,低了眉,一副可怜的样子,眉眼里染了淡淡的忧愁。弄月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没过多一会儿,门就被人推开,很快,沈灵均绕过屏风走到了风烟的面前。
风烟正坐在chuáng上,沈灵均便在他身旁坐了,毫无芥蒂地伸手将风烟搂在了怀里。
风烟眼里杀机一闪而过,却并不分明,只低低道,「沈公子。」
沈灵均伸手将他手中的茶盏拿了过来,一饮而尽,笑道,「你喝过的茶,还不是一般的好喝呢。」
他的话很认真,似乎并没有做作的意味,只不过那双毫无波澜的眼证明他只不过是在有口无心的说着甜言蜜语罢了。
风烟低了眸,淡淡的红晕染了素面,低低道,「沈公子,别这样。」这话听起来,却又像是他被沈灵均欺负了一般,楚楚可怜却又引人遐思。
沈灵均看了看弄月,淡淡地道,「一会儿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言下的意思清楚得很,弄月不敢违背,只得战战兢兢地出了门。
风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果然父子都是一路货色,好色得紧。口中却呐呐道,「沈……沈公子……叫弄月出去做什么?」
沈灵均魅惑地一笑,轻轻地在风烟耳边chuī气,低声道,「那是因为……」他的话没说完,也说不完,因为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咬住了风烟的耳朵,轻轻的含着,调qíng的意味渐渐的浓重了起来。
风烟只是躲,他没想到沈灵均居然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愤怒之后一时间却没了对策,再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被沈灵均按在chuáng上,衣衫半褪。
沈灵均总觉得绮歌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是一样的柔弱,一样的爱哭,但隐隐的还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绮歌变得淡然了很多,变得成熟了许多,变得有些宠rǔ不惊的味道。如果是以前的绮歌,绝对不会这样淡然的躺在chuáng上。也许会哭,也许会委屈,但却不会这样,看似柔弱的拒绝。
有的时候,臣服就是一种拒绝。
而风烟就用这种臣服来拒绝沈灵均。
沈灵均放开了风烟,手指拨弄着他那已经被弄乱了的头发,「你先收拾一下吧,过半个时辰,我会叫人来接你的。」
风烟淡淡地道,「不做了?」
沈灵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把衣服整理好,「真是可惜了,我对jian尸没有什么兴趣。」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风烟低低的笑,「那么,多谢沈公子了。」
沈灵均盯着他,突然道,「你究竟是谁?」
风烟抬起眼,无辜地望着沈灵均,淡淡道,「你们不是都说,我叫绮歌么?」只这一句话,就堵得沈灵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灵均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一笑,用手指卷他的一绺发,缠绕在指间,然后慢慢松开,反复几次之后,沈灵均道,「我发现,我现在对你很有兴趣。」他说到「兴趣」的时候,俯身吻了风烟的唇,风烟依旧保持着躺在chuáng上的姿势,并没有什么反应。
沈灵均走出去,风烟看着棚顶冷笑。
他虽然学得来绮歌的柔弱,却断然做不出绮歌做的事来。他很清楚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还不如半真半假,让沈灵均自己去猜测得好。想着,他起身取了梳子,慢慢的把头发梳开,忽然间用力一扯,大把的发丝落在地上。
风烟却并不就此满足,似乎是想把刚刚沈灵均碰过的头发全部都拔下来一般。
弄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风烟淡然的表qíng,看到满地的落发和几点细微的血痕。他傻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烟暗自懊恼,如果这样下去,他会把所有的头发都揪下去的。放弃了「拔光被沈灵均碰过的头发」这样的想法,他便拿去梳子继续梳理头发。
头皮有点刺痛。
也许是因为抓了一大把就往下拽,用力过度的原因,某一处的头皮渗出一点点的血,一把沾着血的连着一小块头皮的发就落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公子……」弄月呐呐的开口,目光呆滞地望着风烟。
风烟冷笑道,「怎么,还没看够?要不要我再扯一把头发给你看得更清楚一些?」
弄月吓得呆住了,有些结巴地道,「公……公子……这……是你││自己弄的?!」
风烟淡淡的一笑,一笑里淡然而却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沈灵均?」他的声音很是淡然,甚至没有一丝的鄙夷在内,「就凭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配么?」
正是这样淡然的语气显示出了他对这个现任的武林盟主是多么的不在乎,对于他来说,杀沈灵均,根本不值得他动手。
如果不是答应了陈明玉,如果沈灵均不是武林盟主,这一切,都将好办得多。
他恨恨地想着,掩去嗜血的笑意。
弄月呆呆地站着,再也不敢出一声。他一直以为最高贵最qiáng大的沈灵均,在风烟面前,卑微入尘埃。
风烟敛了眉,轻叹了一声,神qíng却不复刚刚。
弄月猜想沈灵均很快就要过来了。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也听过一些传闻。据说真正的高手可以听到多少里之外的脚步声,当时只以为是糊弄人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见沈灵均进来,弄月识趣地到外厅守侯。沈灵均见了满地的头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指抚过风烟的脸,忽然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风烟的脸迅速偏过一边,牙齿咬破了嘴唇。
「你觉得,我碰你是一种屈rǔ?」沈灵均的声音很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往往在发怒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
风烟淡淡地道,「你觉得什么叫屈rǔ?」他似乎并不把那一巴掌放在心上一般,打人打脸,莫大的讽刺,而他却始终都是那样的平静。
沈灵均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道,「屈rǔ就是别人让你做或者对你做你厌恶的不齿的事。那种做法严重的伤害了你的自尊。」
沈灵均的看法,基本上代表了所有人的看法。对于屈rǔ的解释,也许用他总结xing的话来诠释最好不过了。
风烟并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赞同或者有异议的表现,只是又问道,「你说到自尊,那什么叫自尊?」
沈灵均回答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总结它。
风烟淡淡地的道,「只要我胜利了,哪怕是屈rǔ,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嫉妒不来的高贵。」他看着沈灵均,继续说下去,「你认为呢?」
沈灵均说不出话来,不得不承认,风烟的话是对的。韩信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是最终的胜利者,那么受过的屈rǔ也是高贵的,那么杀人放火也都是正确的。
沈灵均明白这个道理。
风烟继续道,「自尊是什么?如果一个人把你和狗放在一起,你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你会不会和狗抢食?」
沈灵均没有答话,风烟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你会的,如果你很饿,你就会。而把你和狗关在一起的人就会认为这是一种屈rǔ,用这些来让你觉得屈rǔ,让你认为你和狗是同一等级的,折杀你的自尊。」
沈灵均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风烟突然一笑,一如绮歌的笑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灵均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大。以前听人说过,一个身体里是有多个灵魂的,如今,你的第一个灵魂死了,所以第二个诞生了。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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