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狗子才道:“当家的,你觉得小少爷推了桂花,他该道歉。可你还打了他呢,你就不该道歉了?”
跟那小子道歉?
这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辈子都没有跟谁认过错,低声下气的事他做不来。云山也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都是兄弟,头一天打得头皮血流,第二天照样勾肩搭背的一块儿去吃饭,从来不需要道歉。
郑叁qiáng撑着面子说:“我跟他道的什么歉,是他先挑的事端。”
“他挑了什么事端?”
“是他先骂我、骂云山的。”
“他是什么xing子,你还不清楚?你要是没伤他的心,他会说那样的话?”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当然”
狗子确实知道戚继音昨晚说了什么,那是戚继音哭着告诉他的。
“你知道他说了怎样的话还觉得我该去道歉?”
“你打了他”,狗子一针见血的说,“他只是说了些气话,而你却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巴掌。”
郑叁楞了,狗子说的就是事实。明明知道这事自己做的不对,可他就是拉不下那个脸去说上一句软话。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气话。”
狗子摇了摇头,“当家的,你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真是枉长了一双眼睛。”
郑叁不可置信的看着狗子:“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去道歉的。”
“当家的,我瞧不起你。”
郑叁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狗子这么说话。望着狗子愤然离去的背影,郑叁心qíng复杂。提着一筐木板木片爬上梯子,结果脚下一个打滑,险些摔倒。筐子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大半都掉落到了地上。
大富从梯子旁路过,看着从天而降的木板片,抱头躲直躲:“当家的,你gān嘛呢!”
郑叁没有说话,只是凶巴巴的瞪了大富一眼。大富嘴里嘟嚷着赶紧溜走。
郑叁带着东西爬上屋顶,铲掉顶上一处烂木板后开始在筐子里找合适的木材。翻来拣去的,看哪个都不顺眼。好不容易找到块儿将就能用,却又发现钉子不见了。明明刚才还见着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
郑叁挪了挪脚,将四周寻个遍,就是没看见刚才那几枚钉子。一抹脸,才发现找了半天的钉子在自己嘴里叼着。
郑叁烦躁的拿起锤子,用力将那钉子打进木板,好像跟那钉子有血海深仇似的。没敲两下,一锤子砸到了自己的手指头。看着那有些红肿的指头,郑叁更加恼火: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才导致今天gān什么都出错。既然什么都gān不好那gān脆不gān了,回房补上一觉。
“当家的,这么快就弄好了?”看着郑叁从梯子上下来,在一旁磨刀的大富又笑着打趣他。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郑叁凶道。心qíng很不慡,感觉今天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和自己作对。
郑叁心qíng郁结的往自己房间去,途经狗子的房前,看到那敞开的房门,双脚鬼使神差的就慢了下来。郑叁往狗子房里瞟了一眼,只见那小子安静的坐在进水chuáng边,安静的看着窗外。阳光、窗子、他,三者和谐得像一副画,一副绝妙的画,让人不忍心去破坏,同时让看的人不舍得离开。
狗子见到房门口的郑叁,过来将他往外一推。
郑叁一个踉跄,调步发出声响,戚继音回过头来。郑叁看见他脸色苍白,红红的手印在上面更加显眼。
戚继音看了郑叁一眼,只是一眼,就别过脸去。
见那个天天缠着自己的小孩,如今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郑叁心里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狗子毫不留qíng的关上门,郑叁落寞的转身,听见门那边传来那小子的声音,“狗子哥,我想回家。”
郑叁脚下一顿。他说他想回家,他说他要离开。看着屋外碧绿的香樟树叶,郑叁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双手被缚,跪在邢台之上,等着午时三刻来临。
早饭,戚继音没有去饭堂。狗子盛了碗粥给他送去,过了没多久又原样端了回来。
狗子瞪着郑叁,将碗往桌上狠狠一搁。
郑叁知道狗子这是做给他看的。忍着心中那股子冲动,继续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吃着自己的馒头。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子就是比他更讨人喜欢,以前无论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站在戚继音那边。明明他郑叁才是云山当家的,是他和王地宝建了寨子,是他带着一班人gān着不算漂亮的勾当养着这些老老少少,结果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戚继音?那小子上云山才两个多月而已。
这一次郑叁就是不去劝哄戚继音,像是跟自己、跟狗子,跟所有人怄气一样。
中饭,戚继音又没来,郑叁看着旁边的空座位有些食不知味了。加上昨天,这小子三顿没吃了。就是个健健康康的人这也是要饿出毛病来的。正想着,给桂花送饭的杨二嫂回来了,手里还捏着张字条:“当家的,桂花不见了,房里只发现了这个。”
条?
除了那小子,云山就没有会写字的!
郑叁立马跑回大木屋,“砰”一声推开狗子的房门:房里空无一人,戚继音不见了!
戚继音不见了,桂花也不见了。郑叁隐隐不安起来。
“进水呢,把进水给我找来!”
“当家的,进水在山下一直没回来。”
郑叁捏着那张纸条,手上青筋bào起。他从来没想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识字。
“小音的随从里好像有个认字的”,旁人提醒道。
“把他喊来!”
那个随从被喊了来,瞅瞅纸条又瞅瞅郑叁,半天不敢开口。
“说话啊!上面写的什么!”
被郑叁一凶,那人才颤声道:“戚戚继音在我手上,若要他平安,拿虎符到陆遥溪药庐来换。落款,冷胭脂。”
什么?
郑叁彻底愣住了。
王地宝看着失魂落魄的郑叁说:“当家的,桂花是一同失踪的,这条子上却只写了小音一个人的名字,那个落款恐怕就是桂花。”
桂花是冷胭脂,是她绑架了戚继音?郑叁一时间觉得心口发闷。
回想起来,这几日的事qíng确实很蹊跷。桂花进他的房间说是戚继音拉她去看百宝箱的,那小子对那些东西宝贝得很,怎么会粗鲁地将那些玩意儿四散在桌子上?南坡有数丈高,为了安全起见寨子里的人特意用矮栅栏围了一圈。那小子弱弱的,怎么就有力气把桂花推下去?那小子闹归闹,但心xing单纯,待人一直谦逊有理,昨天怎么就突然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郑叁越想越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郑叁抄上自己的宝刀就预备下山。
王地宝在后面喊住他:“你gān什么去!”
“我去把那小子接回来!”
“这小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怎么就招惹上了江湖中人,那个冷胭脂要的虎符是什么,你都想过吗?”
“想那个gān什么,我只消把他带回来就成!”
“怎么带?对方有多少人,药庐那儿可有埋伏,这些你想过了么!就算你把人救了出来,之后呢?虽说京城离得远,但这信送出去已经两个多月了,跑个来回都够了,小音的父母那儿半点儿消息也没有,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他父母要是嫌他傻不要他了,我就把他留寨子里养着。寨子里老人小孩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
“说得轻巧。小音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花销比谁的都大。他买件衣裳花了二十个人一个月的口粮……”
“我养他!”
郑叁斩钉截铁的打断王地宝,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王地宝看着鲁莽的郑叁气道:“你对他就这么上心?”
郑叁不说话。他对戚继音上心?他也不知道。
“就算是个猫狗放身边养了这么些天,也该有感qíng了,更何况是个人。”郑叁为自己辩解说。
“这话不假,我们也喜欢那小子。但去怎么去救他这件事,要仔细商议后再定夺。”
“要商量你们商量去!我一刻也等不了!”
郑叁头也不回的出了寨子,王地宝看着他的背影怒火中烧,拿起手边的杯子用力摔到地上。
旁人看着王地宝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二当家一向温和,今天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二当家的……”
有人想劝王地宝,王地宝回头凶道:“别说了,都给我散了!今天,谁要是跟他下云山以后就别想上来了!”
王地宝已经发话,那些原本打算跟着郑叁一同去的人,如今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爱莫能助。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在追《识汝不识丁》啊
☆、第十五章
郑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过,恨不得cha上翅膀直接飞到陆遥溪的药庐。他想见到那小子,立刻!马上!
一路风驰电掣马不停蹄,终于看到陆遥溪那糙木混搭的药庐。和平日不同的是,现在院子里站着十几个蒙面人,黑衣黑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看到这一幕,郑叁更加担心戚继音的安危。
怀着复杂又矛盾的心qíng,郑叁缓缓走向药庐。
从石头小径到院子门口,郑叁看见院子里晾晒糙药的木架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半gān的植物四散在泥地上。看见继音立在正屋前,和陆遥溪一样被人用匕首压着脖子。郑叁心里百般滋味。
陆遥溪见到郑叁后,立马高声呼道:“憨子,快点儿过来救我啊!”
郑叁却跟没听见似的,目光紧紧锁在戚继音身上,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一个人了。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而唯独这一人还拥有鲜活的色彩。
郑叁目不转睛夫人望着戚继音,脚刚踏进院子,两个蒙面人就上来将佩剑jiāo叉,拦住他的去路。
郑叁拔刀,准备硬闯。
冷胭脂看着郑叁,对外面的黑衣人说:“让他进来。”
黑衣人退后,让出一条道来。
郑叁收好刀,凝视戚继音,一步一步的走到正屋子门口。
冷胭脂从南坡滚下去的擦伤全然不见,而戚继音脸上却是红肿依旧,五个指印隐约映在上面,看得郑叁百爪挠心。
“小子”,郑叁小心翼翼喊戚继音,好像捧着一件珍贵jīng美的瓷器,声音大点儿就会将其震碎。
听到着郑叁喊自己,戚继音不仅没有回应,反而把头低得更深了。
郑叁心里咯噔一下。被人厌弃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更何况这“厌弃”还来自于那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他郑大叔的人。从仰仗到厌弃,就好像是从云端跌落到地面,当初捧得越高,现在摔得就越疼。
冷胭脂直言打断郑叁的思绪:“虎符呢?”
“云山上并没有你要的虎符。”
“是吗?”得到这样的答案冷胭脂没有发怒,而是扭头冲着东边茂密的山林说,“那劳烦戚将军出来露个面,告诉我们虎符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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