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无端多了两个小孩儿,山上的修士弟子们不但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各个都以师兄自居,嘘寒问暖,凡事都对他们二人照顾有加,甚至把这山上最好的院落分给他们住,还心照不宣地把他们二人安排进了同一间卧房。
卫广大多qíng况下都没什么存在感,他不愿给别人造成多余的麻烦,是以这样的安排,他即使心里不愿,也不会把拒绝说出口。
卫广其实连见都不想见他的‘新弟弟’,更别说同食同寝了。
这种不qíng愿在卫广知道新弟弟的名字后,简直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荀衍之是卫广对元守真说的真名字,衍之是他的字,荀是他母亲、也就是老皇帝第一任皇后的姓氏,卫广很小的时候,身边有个荀皇后带进宫的贴身婢女,对当年荀家的风光场景如数家珍,说是京城里的贵族豪门,三公四世,天下人只知京城荀家不知皇帝年号的不知几繁,可卫广还记得,那老婢女每次提及荀家,前面坠饰的词要么是当年,要么是十几年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的什么都会变,但即便是如今,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姓的。
这里还属于京城的境界,荀姓的人家,恐怕只此一家。
卫广怏怏地想,他亲手埋的那对被迫害身亡的夫妇,很有可能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某个亲戚,舅舅或是什么。
而那个遭逢大变的小子,大约是他各类表弟中的一个。
除了那个和他同父异母的皇弟,那小子恐怕是这世上和他血缘最近的一个了。
☆、第六章
青云山上除了修炼功法的修士弟子,还有一小部分绝对不能忽视的人群,他们大多出生就在青云山,不一定有修道的天赋,但一样的调皮捣蛋,上蹿下跳放pào点火,什么都敢做。以掌门人家的儿子元沁为首,通常不闹得青云山jī飞狗跳就不罢休。
元德作为掌门人的座前弟子,从小带着一群奶娃娃长大,现在提起那日子都会头皮发麻,现在见着荀文若这般知礼又懂事的小孩儿,简直喜爱得不得了,这短短两日的时间,就伙同着师弟师兄们给他送了许多礼物,又劝说掌门人把他二人收为弟子,当晚就把雕了他二人名讳的玉佩送过来了。
元德送东西进来的时候,荀文若正坐在chuáng沿上发呆。
师兄们都说他哥哥出门去了,不久就回来,可他这一等,就等了两夜,也没见着人。
元德知道劝也没用,只得从怀里掏出两块拇指大小的玉佩,递到荀文若手里,摸摸小孩儿的脑袋道,“这是师父给你们二人雕的门配,有了这个,不管你们在哪儿遇到危险,师父师兄都会赶来救你的。”
玉佩的右下角刻有小字。
一块是卫广的。
一块是荀文若的。
卫广,卫广。人心里大底都该有一个名字,嵌进去了,就再难拿出来。
有了这两个字,他也知道那个背着他的人是谁,帮他亲手埋葬了爹娘的人是谁,把他从绝望里拉出来的人是谁,他这两日,等的又是谁。
荀文若藏下眼底的波动,笑着给元德道了谢,微微偏着脑袋,模样很是乖巧,“哥哥今天会回来么?”
“自然是要回来的。”元德笑道,“青云山招收弟子是件大事,明天师父会正式让你们和门里的众人见一见,你还有一个小师哥,年岁和你差不多,明天也该回山了,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玩儿。”
卫广回来的时候,元德还在,卫广闷不吭声接过荀文若递过来的玉佩后,默不作声地收进袖口了,心里只盼着天神能早点回来,接他回邙山去。
元德嘱咐他们俩早点休息,jiāo代了明日起chuáng的时间,就回去歇息了。
卫广熟练有序的把洗漱用的毛巾,刷牙用的盐水和牙枝都找了出来,放脸盆的架子有点高,卫广要站在凳子上才够得到,卫广做得熟门熟路有条有理,洗脚之前甚至还从chuáng底下找了双gān净的小布鞋。
荀文若只有笨拙地跟在卫广后面,卫广做一步,他就做一步,做得认认真真一本正经,爬上chuáng后还弯腰把自己的鞋子和卫广的并排放在一起,两双鞋几乎连大小也一模一样。
卫广仰面躺在chuáng上,察觉到被子被小心拉开了一角,然后旁边就塌陷下去了一点,卫广闭着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但依然能感受到旁边刻意放轻的鼻息声,还有一道绝对不能忽视的视线。
卫广对此颇有经验,“闭上眼睛睡觉。”
倘若是他的小皇弟,这时候肯定是不会答应的,非得要滚来他怀里,四肢都缠来他身上,才肯乖乖睡觉。卫广有些紧张,倘若旁边这小子也这样,他是不是一脚先把他踢下chuáng去?
卫广显然是想多了,荀文若听了他的话,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旁边的呼吸声就均匀轻缓起来了。
卫广有些吃惊,转头看了眼果真睡着了的小孩儿,随后又摆正姿势,闭上眼睛,凝神静气,慢慢开始入定。
可他没住定多久,就被耳边低低的饮泣声惊醒了,卫广偏头看向旁边的小孩儿,他耳力视力都好,黑夜里也能看清小孩儿眼下明显的青痕,卫广听他一遍遍唤娘亲爹爹,眼睑下眼睛动得厉害,一脸汗湿不住挣扎,小手也紧紧揪着被子不放,想来是梦里正怕得厉害。
卫广呆了一会儿,他脑子里还在拿这小子和皇弟比,身体却先挪了过去。
卫广愣了一下,任命地把小孩儿沁湿了的衣衫都褪了下来,再轻手轻脚地把人环进怀里,轻拍着小孩的后背,等着他慢慢安静平息下来。
荀文若无意识窝了进来,卫广瞧着怀里果真渐渐柔软下来的小身体,心里颇有些郁卒,这小子梦里估计窝在他娘亲怀里呢。
卫广到点就醒,把还沉沉睡着的小孩儿挪正了,才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天际只是稍微有些泛白,整个青云山都还处于安和的静谧中,卫广找了块gān净的大青石,照例先默背了几遍清净经,然后入定修炼了一个时辰,天大亮后才又重新回了院子,正巧碰到元德叫他们起chuáng了。
两人跟着元德去了青云派正殿,老远就听得里面扎耳的哭闹声,卫广一进去,便见到了天神口中活泼可爱的元沁。
正缠着明阳真人的元沁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愣了一愣,倒是放开了揪着明阳真人道袍的手,鼻涕吸溜一声就缩了回去,眼泪也收放自如停了下来,他先奔到荀文若面前,凑近了脸盯了几眼,又转来卫广这边,围着绕了几圈,眼珠子转来转去,对着他们二人嘿嘿笑了两声,才退后几步叉着腰大叫一声,“哪里来的漂亮小妞!洗gān净跟爷回去,给爷做小老婆!”
殿上站了十几个人听得他童言童语,都哈哈哈笑出了声,明阳真人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啪地给了他一脑掌,嗤道,”蠢东西,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那是你两个小师弟,比你好上一千倍,你要敢欺负他们,看我怎么收拾你。”
元沁听自家老爹这么说,也不生气,反倒是提溜着口水围着荀文若转了两圈,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爹你也别嫌弃儿子,儿子这次下山,还羡慕别人的爹是大官儿呢!”
殿上的人都笑起来,明阳真人被气得直翻白眼,元德瞧在眼里,笑得越发开心,他长得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兴许是出去游历晒了太阳的缘故,皮肤不像卫广荀文若那么白皙,反倒是有点小麦色,行动间大开大合,同明阳真人有点像,通达自然,演起地痞无赖来也自有一股夏日阳光的味道。
卫广头一次见这样的同伴,只觉这小孩儿鲜活动人,稀奇又好玩。
明阳真人瞧着一厅堂的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儿,有些头疼的挥挥手道,“你们课业都给安排好了,从明天开始,都给我好好上学去,尤其是元沁,你们三人同岁,他们两个又晚进门,三月后的殿前比试,你若输得太难看,让你爹我脸上无光,你爹我就罚你抄写弟子规五百遍,听到没有?”
明阳真人话语一落,元沁就苦了一张俊脸,脸皱成一团,眼珠子却还转来转去,一副古灵jīng怪的模样。
卫广毕竟还是个六岁小孩儿,和元守真生活了半大个月,小孩子的天xing就有点蠢蠢yù动,他虽没有和正常的小孩儿一般玩闹过,也不知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好玩的,但看着这样的元沁,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想亲近的渴望,不大明显,但眼里的喜欢却实实在在,别人未发现,站在他旁边又时时看着他的荀文若,很快就发现了。
卫广的目光,从看见元沁后,就从未转开过。
荀文若心里几乎同时就生出了一股尖锐的qíng绪,只是他还不知道那股难受叫做羡慕和嫉妒。
可同时他也不讨厌元沁,所以在元沁邀请他们一起去修筑小城墙pào楼的时候,他欣然应允了。
荀文若隐隐意识到,倘若他不和元沁玩,很有可能从此会被排斥卫广之外,卫广和另外一个人,而他一个人,或者和其他什么人。
“哥哥,跟我们一起玩吧。”
在小孩儿之间,分享大约就能产生快乐,元沁心大,有了两个新伙伴后,高兴得在大堂里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卫广瞧着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心道,这大概就是天神说得童真了吧。
不管如何,在这青云山上,三人算是结成了一个小团伙,卫广和荀文若,两人一个见惯眉高眼低,一个刚刚家门遭难,两人心思虽没放在一处,但都是过分的早熟,因此和土大王一样的元沁相处起来,竟是和和乐乐开开心心,同连体婴儿一般,在那儿看见元沁,就能在那儿看见卫广,在那儿看见卫广,就能看见荀文若。
卫广看上去就是特别不会玩的人,元沁拉扯了几次,直翻白眼说他又呆又木,在卫广表示他可以帮忙把水引进他的护城河里,才放下非要让卫广参与游戏的想法,拉着荀文若和一gān小弟们gān得热火朝天。
卫广虽不玩游戏,却也不独自离开,总之就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多数也就是看着他们玩,瞧着瞧着偶然也能笑出声来,看得山上的啧啧称奇。
卫广渐渐得了个卫小老头的绰号,元沁还把这绰号广而告知,如今整个青云山的弟子见了他,都不叫小师弟了。
明阳真人更没正行,张口闭口就叫小老头,卫广窘迫了一阵,索xing也就放任不管了。
☆、第七章(一更)
明阳真人朝山上的众弟子解释过后,大家也就放弃了收卫广入山的想法。
卫广虽没有拜入青云山,但每日依然跟着青云山的小弟子们,修习入门功法,和元沁荀文若一起,随着山上的夫子学习四书五经。
山上甚至还有专门教授琴棋书画的西席,照明阳真人的说法,是希望他们什么都接触一些,才好确定各自究竟在哪一方面会凸显出特别的天赋来。
加上卫广荀文若,青云山上现在总有五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学习了一个多月后,正如明阳真人说得那样,几人渐渐分出不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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