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已至半,本该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一人身着白色锦衣,身下驾着一匹全身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细长薄qíng的眉眼中透出狠厉的神色,暗夜中在林间疾驰。
白衣人身后一人,□一匹枣红马,脸颊被鲜血染红了半边,黑色的衣衫上混着鲜血沾染着泥土,显得láng狈不堪。黑衣人催马极力想赶上前面的人,无奈普通的枣红马怎及得上宝驹踏雪?咬牙又追了一段,黑衣人喊道:“王爷,前方的十里堡有咱们的人,属下在这里截住他们,王爷请先行离开!”说着不着痕迹的微微拉了拉缰绳,枣红马听话的慢下了疾驰的脚步。
白衣人耳畔听着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离,拨转一下马头,朝着密林中奔去,薄唇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跟上。”
黑衣人微微一愣,焦急道:“王爷不可!不归带人在十里堡相候。属下在这里截住七王爷的人,还请王爷尽快赶往十里堡!”
白衣人微微回头,细长的眉皱在一起,冷冷地道:“跟上。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黑衣人急道:“王爷!”耳畔已隐隐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可面前千金之躯的主子却在此时把以往的任xing发挥的淋漓尽致。
白衣人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定然会跟上,一言不发催马而行。果然身后的人立即跟了上来,只是口中依旧劝道:“王爷!王爷千金之躯不该冒此大险!王爷!”
白衣人不理会,固执前行。只是□的马匹奔波了几日,就算是良驹,也是疲累不堪,重重的喘着粗气,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的马蹄声渐近,黑衣人更是焦急,紧了紧手中的长弓,忍不住又道:“王爷,七王爷的人马上就追上来了,属下尚能拖住他们,王爷还是到十里堡找不归……”
话未说完,白衣人冷冷打断道:“你身受重伤,能拖住多久?这里距十里堡尚要三个时辰,就算能争得片刻喘息,马匹劳顿又岂能甩开这些人?穿过这片林子有处山崖,使轻功能攀下去,我们去那里暂避,萧锁辞的人断然寻不到。”
黑衣人抿了抿唇,主子任xing起来无论谁劝都休想他改变主意,何况自己重伤在身,拖不了七王爷的人多久也是事实。便不再相劝,催马跟上前面的人。
再行一炷香时分,黑衣人身下早已气喘如牛的枣红马嘶鸣一声,竟是一个踉跄,把马背上毫无防备的人甩了出去,马身向前趔趄了几下,终于倒地。马匹倒地便不可能再站起,黑衣人就地一滚站起身来朝白衣人道:“王爷,属下无能,但尚能拖得他们片刻,还请王爷快些离开这里。”
白衣人看了自己的侍卫一眼,终是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黑衣侍卫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淤血,手握长弓,又把腰间的长剑cha在伸手可及的地上,腰身挺得笔直,站在道路中央。
大户人家为了家产,兄弟阋墙的事屡见不鲜,而天下间又有哪家能大过天家?当朝天子前年御驾亲征西方的天水国,中了天水首领一箭,伤了元气,再加上年事已高,新帝登基便是眼前之事。皇帝膝下原本有八子,无奈二皇子生下来便夭折,四皇子与六皇子也未能养到及冠之年,五皇子前年随皇帝亲征天水,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了大皇子萧墨笙、三皇子萧轻弦、七皇子萧锁辞与最小的八皇子萧海乐。但皇帝却未封过太子,都只在皇子成年后封王赐宅,平日里对皇子们也是一视同仁,叫朝臣难以揣摩圣心。皇帝对储君的人选没有明确表态,那便是人人都有机会,是个皇子中,最出色的便是三皇子萧轻弦和七皇子萧锁辞。萧轻弦受皇命到江南水患地区赈灾,萧锁辞便带了人马偷偷跟来,yù除大患。萧轻弦虽也时时刻刻防备着萧锁辞,但毕竟皇命在身,赈灾乃是大事,身边人手大多都留在受灾严重的城镇,只带着十数名jīng英奔波于各城之间。今日遇到有备而来的萧锁辞,跟在身边的十数人均已死在萧锁辞手中,只剩了平日的贴身护卫霜翎。行至此处,马困人乏,身后追兵又至,萧轻弦无奈之下,只得丢下霜翎一人离去。
霜翎站在道路中央深深吸了口气,做王爷的贴身侍卫,身处宫廷斗争之间,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所幸自己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死后也不会有亲人肝肠寸断。今日就算是报了王爷这二十五年来的栽培之恩吧。念头还未转完,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冷冷地道:“跟我来。”
霜翎愕然转头,果然是萧轻弦,一身白衣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踏雪名驹不知所踪。
萧轻弦皱眉斥道:“还不快走?”
霜翎抄起地上的长剑几步追上,跟着萧轻弦钻入身旁的一片密林之中。两人发足狂奔,身后追兵紧追不舍,霜翎不敢开口问话,怕引来追兵,只得将疑惑埋在心中,跟着萧轻弦狂奔。
这样不知奔了多久,霜翎后背的剑伤又复崩裂,鲜血汩汩流下,人也因着失血开始昏昏沉沉。霜翎勉qiáng跟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属下……无能,不能保护王爷了,还请王爷……尽快离去吧。”
听着身后的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中气不足,萧轻弦终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一眼便看见霜翎脚边滴滴答答不断滴落的鲜血。萧轻弦皱了皱眉头,霜翎自小跟着自己,自己虽是冷qíng,对于他却也难免比旁人亲厚些,方才撇下他自己逃生,骑在马背上,心中的异样却怎么都挥之不去,终于下马,在马背上绑了重石放马离开,混淆萧锁辞的视线,只身折了回去。此地离那处可以藏身的悬崖已然不远,萧轻弦想了想,背对霜翎冷声道:“上来。”
霜翎眼前一是一阵阵发黑,但看到萧轻弦的动作仍是大吃一惊,急道:“王爷不可!王爷不必管属下,还请先行离去吧!”
萧轻弦皱眉道:“你今日几次三番不听我令,待回了王府自己去领罚。上来!”
萧轻弦的话听在耳中仿佛隔了层雾,霜翎极力想保持清醒阻止萧轻弦,却最终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前倒去。
萧轻弦不防备,被霜翎重重砸在背上,回头就想怒斥,入眼却是一张半面血迹半面惨白的脸庞,斥责的话便也未出口,背起霜翎疾步狂奔。
萧锁辞带着人马紧追萧轻弦主仆二人不放,无奈天色已晚,那两人借着夜色的遮掩硬是甩开追兵。萧锁辞与萧轻弦七分像的脸上写满yīn狠与不耐,一行人循着踪迹终于在路上看到了霜翎的枣红马。萧锁辞翻身下马,就见枣红马尸身不远处有一滩血迹,另有人站立过的痕迹,而另一行马蹄印却顺着大路一路远去。萧锁辞冷笑一声,向身后一人吩咐道:“你带一半人马追下去,其余人随我来。”说着又复翻身上马,顺着一旁的密林朝深处追去。
奔了大半夜,天色已渐渐发亮,饶是萧轻弦从小勤于习武,背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亦是累得气喘嘘嘘。悬崖就在前方不远处,萧轻弦却皱了眉。自己和霜翎都习得轻功,若是霜翎神志清醒,自上攀下去不成问题,可现在霜翎昏迷不醒,自己也疲惫不堪,自己攀下已是勉qiáng,何况还背着霜翎,这该如何是好?萧轻弦自小养尊处优,甚少有不如意之事,此时心qíng烦躁,皱眉回头看了霜翎一眼,不耐的用力将他摔下肩头。
霜翎被摔得清醒了些,努力抬起头看着萧轻弦,用力咳了几声,又呛出一口淤血。胡乱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正待开口说话,蓦地脸色一变道:“他们追来了!”
萧轻弦此时也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低骂一声,重新背起地上的霜翎低声道:“抱紧我!”说着几步掠到悬崖边,掏出藏在靴中的匕首,提起气来跃了下去。
此时的两人已是生死同命,霜翎不敢大意,也qiáng行提着自己的气,尽量减轻萧轻弦的负担。偷眼向下望去,这处悬崖竟是微微向内凹陷,斜直的山壁叫人不好着力,需得手脚并用才能勉qiáng稳住身形。但也正因为崖壁向内凹陷,再向下一段距离,站在悬崖之上便看不到下面的qíng形。
听着追兵已至头顶,萧轻弦深吸一口气,加快动作,两人慢慢退出崖顶的视线。
霜翎抬头一望,此处已能避开悬崖上人的张望,刚松了口气,就蓦地觉得萧轻弦气息微微散乱,两人下坠速度快了几倍。
萧轻弦努力想稳住身形,无奈奔波了这许久,已是气空力尽,再加上身后霜翎的重量,两人几乎是直直向下坠去。萧轻弦抬起手,将匕首cha向山壁,两人身形缓得一缓,但山壁石头坚硬无比,匕首无法cha入,只在山壁上留下长长一条划痕。将真气运到匕首上,萧轻弦用力cha下,两人身形终是定住。萧轻弦松了口气,正待重新运气,只听“铮”的一声,匕首不堪两人重量,断裂开来。萧轻弦毫无防备,两人迅速下坠。
霜翎亦是没有防备,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知道有自己在,萧轻弦很难再稳住身形,两人只会下坠的更快,就想松开环在萧轻弦肩上的双手。他手还未动,萧轻弦就仿佛猜到一般用左手紧紧按住他的双手怒斥道:“不要动!”说着将真气运到右手之上,发狠cha入石壁之中。石壁上顿时留下五个血印,但两人却也再次稳住。霜翎看着石壁上的鲜血,一时急怒攻心,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萧轻弦迅速提了口气,双腿用力一蹬,重新向下攀去。
第二章
第二章
这处山崖不算太高,两人几经风险,终于到达崖底,萧轻弦的双手都已血ròu模糊,霜翎背上的伤口一直未曾止住血,终是qiáng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萧轻弦背着霜翎熟门熟路的跑到一处,拨开山壁上的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dòng。萧轻弦松了口气,迈了进去。
霜翎再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冰凉,再定了定神,察觉自己身处一个山dòng之中,dòng内极黑,只有dòng口处藤蔓间隙间透出几丝阳光。王爷呢?霜翎有些慌神,静静地听了片刻放下心来。dòng内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一人的气息,极其熟悉,正是与自己相处了二十余年的萧轻弦。霜翎勉qiáng坐起身来,轻声叫道:“王爷,王爷。”不听萧轻弦答应,霜翎拂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极力忽略背上的疼痛,朝着萧轻弦走去。走到萧轻弦身边,侧耳听着那人鼻息绵长,显然是累极睡去。霜翎仍不放心,又慢慢坐下,摸到萧轻弦的肩膀轻轻推了推喊道:“王爷?”
萧轻弦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早已疲累不堪,一进dòng中便放下霜翎,自己倒在一边沉沉睡去,连血ròu模糊的双手也置之不理。正自好眠,就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肩膀,耳边也传来锲而不舍的叫声。萧轻弦不耐之至,厉声喝道:“滚开!”双手一挥,打在了硬邦邦的地上,顿时痛得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