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再进殿时,齐妃尸身已被人搬到chuáng上,另外两个气绝的小太监也被放在墙边。萧轻弦目光yīn寒坐在chuáng边,肩头尚且cha着匕首,而萧海乐则跪在chuáng上将头埋在齐妃胸前痛哭。萧洛远远看着躺在chuáng上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齐妃,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整个后宫只有这个将门之女对自己毫不相让,xing格刚烈不讨自己喜欢,偏偏自己又要忌惮齐家几分,不敢真将她如何。针锋相对了二十几年,从今以后,后宫中再无人敢与自己顶嘴吵闹,萧洛突然有些不适,轻轻叹了口气走到chuáng边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萧轻弦肩上的伤冷声道:“为何不请御医来给三王爷治伤?”
跟来的小太监忙告了个罪跑了出去。
萧洛深吸了口气,今日之事不同寻常,深宫之中刺客怎么会随意进入?心念一转,便知定是齐妃与萧轻弦说了什么,才叫这一屋子人死死伤伤成了这幅局面。只是齐妃已死,自己派来的两个小太监也被灭口,萧轻弦与萧海乐定然不会吐露什么,况且后宫不得gān政,齐妃犯了罪过也无惩罚到皇子身上的规矩,自己想再治罪也无从治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萧轻弦,如若自己猜的没错,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便能这般冷静心狠,原来自己所看到的萧轻弦,不过是他想让自己看到的样子。
萧轻弦自然是感受到了萧洛的目光,却低垂着眼帘不肯抬头。母妃用xing命换来的两句话,无非是叫自己小心萧锁辞,然而自己对萧锁辞步步提防,又何须母妃提醒?只怪自己从未告诉过母妃自己的打算,叫她枉送了xing命。
萧海乐趴在齐妃胸口痛苦,心中慌乱无措,母妃的死可算是萧轻弦一手所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冷静的近乎残酷的兄长,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看见母妃尸身脸上没有丝毫伤心之色的父皇,只得趴在母妃逐渐冰凉的身上不肯抬头,也不敢抬头。
房中一时静默,只闻萧海乐的哭声。半晌萧洛方开口道:“朕听闻齐妃宫中遭了刺客,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下首的宫女战战兢兢答道:“回皇上,齐妃娘娘说要与三王爷与七皇子单独用膳,不yù奴婢们打扰,便只留了福善福宝两人伺候。后来,奴婢们便听见房中有响动,三王爷说有刺客,再进来时便是……便是这般了。”
果然如此,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萧洛冷冷地看了萧轻弦一眼道:“弦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就料到父皇会有所怀疑,萧轻弦依旧低垂着眼帘道:“回父皇,儿臣同海乐与母妃正在房中用膳,有个黑衣人从窗口跳进来,先杀了福善福宝两人,又冲过来要刺杀母妃,儿臣与他jiāo手不敌,没能护得了母妃,还请父皇降罪。”说着站起身来便要跪落。
这番话只是给宫中一个jiāo代,萧洛自不会信,萧轻弦也知他不会相信。只是母妃已死,父皇便无法再降罪,想要追究只怕会使皇室蒙羞,唯今之计,唯有将母妃风光大葬,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萧洛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萧轻弦,半晌方道:“你为护你母妃受伤,孝心可嘉。传朕口谕,齐妃一生行止无亏,赐字‘贤’,厚葬于侧陵。”
齐妃并未封后,葬于皇陵侧陵于妃子已是恩赐,对于齐家与萧轻弦也算是安抚。萧轻弦依旧跪在地上道:“儿臣代母妃谢父皇隆恩。”
宫中一番忙乱,齐妃的寝宫被当做灵堂,自有宫女为齐妃更换衣物,尸身亦停在chuáng上。萧海乐一直恍恍惚惚,被宫女伺候着换上了孝衣,便又跪在chuáng边不言不语,甚至不肯抬头看跪在身旁的萧轻弦一眼。
萧海乐心中一片茫然,萧轻弦又何尝不是?换上孝衣跪在chuáng边定定看着chuáng上母妃僵硬的面容,母妃是为自己而死,自己又一手绝了母妃的生路,此行虽可保得母妃身后英名,却始终于孝道有亏。况且母妃虽是xingqíng刚烈不甚温柔,但对自己兄弟二人却是疼爱有加,直到死都不愿连累自己二人。萧轻弦握了握拳,仿佛手中还能感受到母妃温热的鲜血,母妃定然不会怪自己当时的行径,然而此生此世,萧轻弦都不会忘却自己亲手弑母之事。
昏昏沉沉的跪到半夜,已经开牙建府的皇子不得在宫中过夜,萧洛本在书房批阅奏折,听福喜回报说萧轻弦与萧海乐还在齐妃宫中,便下旨让萧轻弦回府,又命太监将萧海乐送回寝宫。
萧轻弦看着太监将萧海乐送走,自己方慢慢朝宫外走去。虽已入夏,夜间的风却仍有些凉意,萧轻弦抬手摸了摸脸颊,毫无湿意,想起萧海乐的痛哭,萧轻弦忍不住微微苦笑,是自己亲手杀了母妃,到头来竟是一滴泪都无。
宫门已然上锁,萧轻弦站在宫墙内,等着守门的侍卫重新打开宫门。朱红的铆钉大门缓缓被人拉开,萧轻弦抬起眼帘,只见宫门外靠近路边的柳树下停着自己的马车,车旁一人身着宽松的青衣翘首站立,满面焦急的朝这边望来,一看见他,脸上是松了口气的神qíng,嘴角也微微挑起一丝微笑。
霜翎……萧轻弦忽的觉得失了力气,今日的满身疲惫都仿佛涌了出来,弑母失母之痛,在看到霜翎的那一刻起,全都苏醒过来,痛的萧轻弦难以忍耐,全身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站在一旁的守门侍卫顺着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人,朝萧轻弦行礼道:“三王爷,夜晚天寒,还请尽快回府吧。”见他呆立不动微微疑惑叫道:“三王爷?”
霜翎在吴映家用过午饭便慢慢走回府中,萧轻弦却进了宫。他本不知如何面对萧轻弦,听闻萧轻弦不在府中,也就微微松了口气,径自回自己房中歇息。谁知用过晚膳,宫中小太监竟来报信说齐妃殁了,叫王府快些准备准备。老霍急忙带着府中众人挂白灯笼缠白纱一阵忙乱。霜翎身怀有孕,自是不会有人敢指使他帮忙,一时间倒成了府中最闲之人。
看着府中众人忙忙碌碌,飘dàng的白纱映出一片惨淡的颜色,霜翎心中慌乱不安。齐妃身体qiáng健,怎么可能说殁就殁?王爷不得留宿宫中,却到此时尚未回转,皇上与王爷母子关系并不亲睦,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qíng?思量了许久,终究忍不住担忧,只身出府慢慢朝宫门走去。皇宫离王府并不算远,霜翎遥遥便望见宫门口停着的正是王爷的马车。此时宫门已关,守门的侍卫只说萧轻弦并未出宫,却也不知后宫究竟出了何事。霜翎心中焦急难安,便不顾身体疲累,在马车中等着萧轻弦出来。夜渐深渐寒,霜翎衣着单薄,缩在马车中也有些难耐,忽听宫门“扎扎”而响,显是有人深夜开宫门,急忙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一边,果然朱红的宫门一开,站在里面满脸疲色的正是萧轻弦。心中忽然就安定下来,王爷终于是平安无事,霜翎松了口气,在这里等了半夜,只为等到这个人,原以为自己能够摆脱这个人,二十几年来的烙印,却让自己根本就放不下他,无论他有多冷qíng,自己始终不能对这份感qíng置之不顾,王爷,你让我该怎么做?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守城侍卫看见萧轻弦呆立不动,忍不住又叫道:“三王爷?”
霜翎也看见萧轻弦一动不动站在皇城内自己,疑惑的走上几步叫道:“王爷?”
温柔的声音在静谧的皇城外响起,萧轻弦如梦初醒一般,迎着霜翎走了出去,身后的守城侍卫“吱呀呀”重新将宫门合拢。快步走到霜翎身前,萧轻弦看清了他冻得有些发白的脸色,忍不住微微皱眉道:“怎么自己来了?夜晚风寒,怎么不多穿些?”说着走到马车前跨了上去。
霜翎跟在他身后上车,留下来等着萧轻弦的车夫坐在车辕上一挥鞭子,马车朝王府驶去。
霜翎坐在马车内仔细看着萧轻弦的脸色,想了想开口问道:“王爷,属下听说齐妃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萧轻弦吐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母妃……”停了半晌续道:“回去再说吧。霜翎,我累了。”
萧轻弦从未像这样示弱,霜翎一怔,知道宫中发生的事定是非比寻常,点了点头道:“今日天色晚了,王爷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再说吧。”
萧轻弦不知自己为何,看到霜翎便放下全部心防,素日里习惯的冷漠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连人前的qiáng势都不再需要,几乎未加犹豫,斜躺在了霜翎腿上。
他二人这般qíng态也不是没有过,在宫中时两人一起练功,萧轻弦若是累了便这般躺在霜翎腿上歇息,但自从他开牙建府,不再日日同霜翎一起练功,便在没做过这般亲近的动作。霜翎恍惚间回到了当年身在宫中不理世事的岁月,身边只有萧轻弦一人,所思所想也只是陪伴萧轻弦,没有日后的这些心思,也没有日后的这些牵绊。
躺在他腿上睁开眼,便看见霜翎凸出的肚腹,那里也传来高于人身的热度。虽说这里面是自己长子,但萧轻弦未曾仔细瞧过他的肚子,圆滚滚的,单薄的衣衫已有些遮掩不住。萧轻弦忽然伸出手碰了碰,并不似想象中的柔软,反倒是硬硬的,叫他不敢再加一分力气,怕压坏了里面的孩儿。恍惚间竟觉得这便是应有的一家人的样子,如父皇母妃与自己海乐那般,或许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家人。忍不住开口叫道:“霜翎。”
霜翎感到他微凉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肚子,尴尬的僵直了身子,片刻后听他开口唤自己,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亦回道:“王爷。”
萧轻弦声音依旧低哑:“你今日,去了何处?”
霜翎隐约感觉到萧轻弦qíng绪不对,把手放在他肩上摸摸安抚,低声答道:“上午在府中无聊,便到外面去闲逛。” 想了片刻,只觉吴陌兄弟的事不必告诉萧轻弦,徒增他不悦,只道:“属下在街上遇到一个孩子,可爱的紧,便多耽搁了一会。”
萧轻弦叹道:“孩子……霜翎,你说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从未想过自己身为男子会被问到这种话,霜翎僵了半晌方尴尬应付道:“属下不知。”
仿佛没听出霜翎敷衍的语气,萧轻弦径自道:“是个儿子吧,日后也好登得大统,传续我元信血脉。”
萧洛仍在皇位,这样的话已是大大不敬,霜翎不敢接话,只得低垂着眼帘看了腿上的萧轻弦一眼。只见他似是真的累了,长长叹了口气便闭上双目养神。
车厢中一时静谧下来,却存留着些许温qíng。待马车行回王府,萧轻弦从霜翎腿上坐直身子,整了整衣衫,恢复了脸上的平淡,看到一片惨白的王府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慢慢向内走去。
霜翎跟在他身后下车,低声劝道:“王爷今日定是累了,天色已晚,还请先去歇息吧。”
萧轻弦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明日我过了午时还要去宫中守孝,你早上到我房里来用饭。”走出两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就看见霜翎单薄着衣衫站在惨白的灯下,映的脸色苍白,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时在萧锁辞地牢中将他拥在怀里的样子,心中竟是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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