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对方忽然有些艰难地将身子往里挪了挪,我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是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赵仁知道我的脾气,自然也知道我是明知故问,却并不恼火,只是笑道:“许久没同你一道睡了,真不习惯。”
“哦,所以呢?”
对方眼中终于隐隐浮上一层恼色,最终也只得化作无奈:“好心把chuáng让一半给你,你爱睡不睡。”
我面上的笑意再也掩不住,上前一边扶着对方躺下,一边在对方别扭的眼光中躺在了对方身侧,手轻轻环过了他的肩,掐着嗓子回道:“娘子如此热qíng,夫君自然满意极了。”
赵仁轻轻嗤笑了一声,有些艰难地侧过身,眼神认真无比的看我:“你睡吧,这几日一直照顾我怕是累到了,再做噩梦,我就在边上给你驱邪。”
我险些哑然失笑:“阿仁,你还挺迷信?”而且现在可还是大中午。
赵仁脑袋搭在我的手臂下,轻声道:“我这是好心好意……还迷信呢,你破坏起气氛来较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看着这人认真的面容,困意真的袭来,便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那个夕阳下冰冷的将军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知道,终有一日这个人会让我卸下心中所有防备,我也相信他不会叫我失望。
我第一次如此期待这点。
……
“太子殿下仁心博爱,好意为你等南燕皇族趋利避害,贵国非但不领qíng,还下毒加害!赵仁身为神武军贼子,其心不古,你们却当宝一样供着,还任由此人与北贤亲王私通!这可是鄙人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朝中站着的那名西晋使臣直直站立在大殿中央,面色不忿,唾沫横飞地将柳荣湛形容成了先前那次陷害中最无辜的角色,而我和赵仁,则是叛国的恶人。
昨日方因皇兄旨意到的京城,还没怎么好好休息便因为西晋使臣的到来被宣进了宫。
我百无聊赖地立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只想着早日解决了柳荣湛泄了心头之恨,早日回江南。
不过把阿仁接进京城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心中想到。完全无视了周遭因为使臣这番诬告而窃窃私语的朝臣。
“北贤王,对这人所言你有什么看法?”皇兄似乎看我太闲,将问题核心抛给了我。
“纯属胡扯,”我面色不变,顺着皇兄的意思淡淡道:“神武军乃民间自创军队,成立以来从未起兵与我朝官员作对,柳荣湛一而再再而三地率兵攻打我朝江南,其láng子野心可见一斑,要不是赵仁多次击退对方,我朝江南百姓危矣,至于贵国太子殿下是否仁心博爱,贵国百姓心中自有衡量,我这个身在南燕的亲王都听到关于他弑兄上位,残忍无道的传言了,贵国居然还执迷不悟地妄图拥立这样的人称王,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使臣气得chuī胡子瞪眼:“谬论!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西晋朝臣心中自有定论,还轮不到你这南燕人来cha嘴!”
我冷笑:“那在下同赵仁两个南燕人的好坏便轮得到你西晋人cha嘴了?你可要弄清楚!如今他的命是在本王手上的,他不亲自来求反而派个使臣来此大放阙词,是个什么态度?”
“太子殿下如今病卧在chuáng,剧痛不止,是而无法亲自前来。”对方冷笑:“圣上和北贤王闻此言莫非还不珍惜自己的名声?堂堂亲王,轻易给别国太子下毒,妄图执掌别国朝政,这传到后人耳中不知是番什么光景?我朝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除非王爷将解药jiāo还,我们愿意就此善罢甘休,还贵国一个清明,否则便只好兵戎相见了。”
皇兄正要说什么,我却先一步懒洋洋道:“你们连神武军都打不过,江南都攻不下,还妄图同我们兵戎相见?我朝前些年一直是瞧在以往贵国皇帝仁善,同我国属友好邻邦这才没有下狠手,如今你们反倒威胁起我们来了?”
我毫不犹豫地把事实捅了出来,一点面子也没留给对方,这显然不符合皇兄的美学,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给对方太子下毒这事,如果对方真要攻进来早就gān了,哪还会派使臣前来和谈呢?西晋如今正处于jiāo接期,朝局本就不稳,看这qíng况怕是对方宫中老臣对柳荣湛不满的已经比比皆是了,我的目的也快要达到。
使臣面色涨红,半晌才说:“传闻南燕一直不愿与人为恶,南燕皇族皆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却恃qiáng凌弱,目空一切,实非君子所为。”
旁边的朝臣又开始面面相觑起来,有些犹疑地悄悄瞟向我。
毕竟这顶帽子扣的还是不小的。
我微微一笑,得了皇兄首肯后道:“是啊,我朝就是恃qiáng凌弱,谁叫你们同我们比起来是弱方呢?”
说完我也不管众人脸色,径直道:“回去同柳荣湛说,若真想要解药,除非亲自跪着来求,然后主动退出西晋朝堂,否则免谈。”
……
我曾问过赵仁,希不希望亲自解决柳荣湛这么个祸害,对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人于我而言也就是个路人,知道他过得不好便罢,没有亲自执刀的必要,不过……”
印象中,他笑的眉眼弯弯地看向我:“若看见我亲自解决他能让你心里更痛快,我倒也不介意补上一刀叫他早日去见阎王。”
听对方说完这话,我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方才在朝堂上还是没有提出一定要把柳荣湛带来见我的要求。
只要他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确实没必要特地整到阿仁面前,污了他的手。
心不在焉地陪皇兄漫步在御花园,皇兄自把我叫到这里就一直没说话。
“你在挂心那人的伤?”皇兄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
我也不觉有什么,承认道:“是啊,所以皇兄还是早日让我回去吧。”
“回去?京城才是你的家,你要哪儿去?”皇兄皱眉。
我知道惹到皇兄了,也没再顶撞,笑眯眯道:“皇兄说的是,这儿是本家,那儿只是亲家。”
“你方才在朝堂上说的话真是有失我李家水准!”皇兄见我认错态度良好,转而又提及方才的事,面上“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我们待人一向委婉,如今却被你那番堪称粗鲁的言辞毁了!”
“皇兄当时听到不是也笑得挺欣慰么?”
“……”
二人不再说话,我在皇兄的带领下,走到了一水榭兰亭处,一名身着白衣,容颜秀丽的女子正坐在亭内同一宫女休息玩耍,笑容明媚开朗,丝毫没注意到这边。我认出正是庄妃。
“皇兄,究竟有什么事qíng,您快说吧?”我见皇兄没有走过去的意思,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处,不由叹了口气。
“确有一事相求……不是同上回那般下旨,只是朕私人提出的要求。”皇兄侧身看向我,终于扯到正题:“我想把念儿暂时托付在你那儿几日,待宫中母后的事qíng处理好了再将她接回。”
“我府上?”
“不,不是京城,是花洲。”
“赵仁那儿?”我挑眉。心里却在皱眉。
“朕知道可能有些难为你,只是实在想不到更安全的地方了。母后已经发现了其父苏德启的所作所为,坚持要派人杀了苏念儿,朕也是没有办法,此番更是不可能将她再送回苏家那龙潭虎xué。”
我沉默了一会:“您就放心我和赵仁?”
皇兄也沉默了一会:“还行……至少较其他人更相信。你也知道母后势力之广,她虽说一心为朕,可有时候朕还真拿对方没办法。”
在我印象中皇兄算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自我年幼起,对对方的记忆是总是绷着一张脸拿糖哄我,将我护在身后。虽说那时的我对这些小儿科压根看不上眼,可我一直知道那是皇兄独有的好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求我给他办件事。
我叹了口气:“臣弟知道了。”
☆、过往烟云
为掩过太后耳目,临行前皇兄召见苏念儿时,让对方换上了宫中的太监服。
苏念儿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不谙世事,她很快就明白了皇兄此举之意,面色有些苍白。
皇兄面色淡如止水,只是大致jiāo代了几句前因后果,苏念儿垂着头也不知是否在听。
“皇上,念儿……”苏念儿犹豫了一会,抬起头轻声问道:“臣妾什么时候可以回宫?”
皇兄仍是面无表qíng道:“要看太后的反应。”
苏念儿咬了咬唇问道:“臣妾是否还有回来的那一日呢?”
皇兄皱了皱眉,眼神对上她发红的眼眶,我便知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朕向你保证,”皇兄说:“一定会接你回来。”
苏念儿似乎想要拉住皇兄的衣袖,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抹了抹眼泪,qiáng颜欢笑道:“嗯,我会在花洲等皇上。”
皇兄面容虽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眼神一直认真地凝视着对方,我在一旁不用怎么仔细也能感受到他的用心良苦:“到时候我们就再不用分开了。”
一句听似轻描淡写的话,却承载着皇兄重抵千金的承诺。
苏念儿似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上前抱住了皇兄,口中不断念着‘对不起’三个字。
皇兄叹了口气,回抱住苏念儿,低声道:“我没怪过你,如今你就只管打理好自己去花洲待几天,不日朕便会去接你,所以先不哭了,成吗?”
我在一旁心中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又不是生离死别。虽说我对苏念儿一直无甚好感,不过奈何皇兄品味如此。
只是这样一来更觉得赵仁好起来。
苏念儿倒也不是个纠缠不休之人,最终没再说几句话,便乖乖随我出了宫门,上了轿。
去花洲的路上对方一直神色郁郁,恍若游魂,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也乐得清闲,就当没有瞧见其神色,心中想着回去看看赵仁伤势如何了。
由于搭上了这么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妃娘娘,一路上行程被拖得极慢,她虽说没叫过一声苦或者累,但时不时就要头晕,然后下轿呕吐一番,面色极不好,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我也只得放慢了前行速度。
苏念儿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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