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昏君_樱桃【完结】(23)

阅读记录

  “崔大人的小儿子不是神童来着吗?朕小时候见过他,他背诗背得可溜了,太傅一直叫朕跟他学,所以朕特别讨厌他,怎么长大,反倒成了个纨绔子弟?”

  “这臣可不好说啊。”同僚家事,孟士准说得很有保留。

  我远远看着这位崔公子,只觉他行为言行粗俗无比,跟底下坐着的商人之流一比,都衬得商人们清新脱俗起来,不由叹道:“崔大人镇日与朕说些圣贤的大道理,却不想他自己的儿子成了这样。你说,崔大人还天天用大道理来教育朕,是图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崔公子已然没救了,而崔大人觉得,陛下犹可成为一代明君吧。”孟士准长叹,“崔大人对陛下寄予厚望,拳拳之心,臣也深感不如。”

  我俩都是摇头叹息,哈丹突然道:“皇帝陛下,你来坐一会儿,喝点水吧。这里的茶是冻顶乌龙,可香呢。”

  说完就冷场了。

  孟士准眼观鼻鼻观心,不搀和。我则倚在窗边,似笑非笑,斜睨着他。

  呵呵,朕宫里的冻顶乌龙是八百里加急用快马运来的,每年不过产出这么一两,你gān完了朕口gān,茶壶盖子掀开整壶茶往嘴里倒的时候怎么不说香,来了这儿,见了天下第一美人,碎茶渣子也觉得香了,是吗?

  嘴上却道:“láng王,朕今日微服出宫,得隐藏身份。‘皇帝陛下’几个字你可别提了,朕是……huáng公子。”

  哈丹讪讪地低下头,应了一声:“哦,知道了。huáng公子你喝点水吧,这里头挺热的,不喝点水,待会儿要口gān了。”

  我瞪他一眼,转头继续看窗外。

  又过了一会儿,丝竹之声停了,品琴大会正式开始。先有舞,再有歌,满座贵宾的胃口吊起来后,一缕藕荷色轻纱拂下,遮住了整片台子。

  温香姑娘来了。

  宫里南府养着些伶人,有擅乐器的,有擅歌舞的,据说都是各地官员从属地jīng挑细选上来,送进宫里的。我对那些娘们嗓子嘤嘤嘤嘤不感兴趣,比起听她们软玉温香唱上一曲,我更喜欢找俩大内侍卫持刀比剑打上一场,所以这些南府伶人在本朝很不受宠。我自认在音律一道上十分驽钝,没什么造诣,我曾祖父听完了曲,能洋洋洒洒评点出一篇千字文,而我听完了,就只会说四个字:“厉害,好听”,所以慢慢的,我也就不勉qiáng自己了,温香一曲奏完,孟士准问我如何,我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好听!”

  孟士准与哈丹相视一笑,又问我:“人呢?”

  我低头看着下面,轻纱遮着台子,只能看清楚后面坐着个模模糊糊,正在抚琴的佳人。什么都没看到,你叫我如何点评?

  美人么,就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点点把你心里那点yù念勾出来才最动人。这点把戏,宫里的女人最是擅长,我从小就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多稀罕。然而温香的筝弹得真是好,她连弹三曲,第一曲激越,第二曲柔qíng,第三曲缠绵悱恻,将qíng调手段玩了个十成十,一曲奏完,尾音余韵悠长,绕梁不绝,我探着头往下看,整个场子的男人都高cháo了。

  这时便见一桃红裙的妙龄少女上台,敛裙为礼,嫣然道:“今日品琴大会到此为止,感谢诸位高朋莅临。请诸位以温香姑娘为题,或画或诗,半个时辰后,温香姑娘将请最打动她的一位客人入幕一叙。”

  说罢,敛裙再礼,嫣然下场。

  接着便有小厮送上全套文房四宝,我瞧着斜对面包厢那下笔如有神的,已然开始挥毫泼墨了。

  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听说在场诸位,不乏有千里迢迢赶来的,更别提兴许有些人为这张帖子花费百金。如此大费周章,却只听温香弹了三曲,连个面都没见着,他们不觉得亏吗?

  我往下看,心想文人墨客自恃身份,该不会闹腾,不过这些商人们可说不好。要是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诓了,说不定要大闹……

  噫,竟真没人觉得亏。

  二楼包厢大多关了窗,里头如何,我看不到,一楼十六张桌旁却是一张张“此生无憾”的脸。听说要靠作诗画画才能一亲温香姑娘芳泽,有点诗画底子的商人们开始凝思苦想,那些只认得字,做不得诗的简直抓耳挠腮,有几个混不吝的,已然起身试图砸钱了。

  我趴在窗台上瞧了半晌,觉得自己真像井底之蛙,竟不知宫外是如此有趣,以后一定要常常出宫玩玩。又瞧了半晌,瞧腻了,我转过头,关上窗,看着自己人。

  孟士准为当代文坛领袖,吟诗作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一首诗早就做好,用他那千金难求的书法写在纸上。一旁的哈丹却急得团团转,瞪着两只大眼睛想半天,往纸上写一个字,想想不对劲,把纸团了,扔了,再想半天,又写一个字,想想不对劲,又给扔了。

  没多久他脚下就满是纸团,跟前的宣纸都快祸祸没了。

  他窘极了,尤其是对面坐着孟士准,孟士准又写得那么快,愈发显得他文化水平不高。其实哈丹身为异族,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已经很不错了,谁又会要求他会作诗呢?可他偏偏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为了见温香姑娘一面,折腾出满头大汗,一会儿看看孟士准,一会儿偷眼瞥瞥我,五指死死攥住笔杆,我都不忍心告诉他,毛笔不是这么握的。

  当然啦,就算忍心,我也不会告诉他的。我冷眼望着他,心想,使这么大劲,你还真想见温香吗?

  人家总共给了半个时辰,哈丹这一犹豫,半个时辰的一半都要过了。大约他也知道自己写不出来了,只好苦着脸求孟士准:“首辅大人,您文采好,可否帮我写一首?”

  孟士准欣然点头,刚要说话,我狠狠瞪他一眼,孟士准立即肃容正色,婉拒道:“láng王殿下,本官倒是可以帮您作诗,只是诗风相同,容易被温香姑娘认出来,只怕到时候,你我一个都入不了姑娘的眼啊。”

  哈丹想想,作罢:“首辅大人说得对。可是,那怎么办呢?”

  孟老狐狸劝道:“láng王不如求陛下代笔。陛下三岁开蒙,延请之师皆为当世大儒,后又师从百年不遇之才,本官恩师殷阁老之子殷燕宁,于诗词上的造诣,只怕早就能在文坛扬名。何况陛下书画皆通,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极是风流倜傥,若是陛下肯代笔,那是臣都要自叹不如的。”

  哈丹听得十分惊奇,不由大张着嘴,看着我道:“你竟这么厉害?”

  我噙着笑:“你才知道?”

  “那你帮我代笔,好吗?”哈丹倒真不客气。

  我却嗤笑:“朕是天子,哪怕写个‘滚’字都是御笔亲题,可以挂在正厅光宗耀祖三代的,你叫朕帮你代笔,写给一个青楼女子?!”

  “她不是青楼女子,她……”

  “哼!”我狠狠哼了一声,口gān,喝茶。

  哈丹见我不肯帮忙,只好回头硬憋,一边憋,一边狂躁地抓头。可他就是写不出来,把头发都薅完了都写不出来,好不容易生挤出一句,在纸上写了,我悄悄探头去看,那笔字写得跟虾爬子似的,你要不说那是句诗,我还以为是道士驱鬼送神的符咒呢。

  眼瞅着半个时辰快过去,隔壁包厢陆续有人jiāo出诗画,我轻咳一声,问哈丹:“你果真这么想见温香吗?”

  哈丹攥着笔,摇头:“我不是想见她,只是我答应了……”

  他骤然收声,静静望着我的眼睛,望了许久,突然丢开笔,叹道:“你不要生气了吧。”

  “我对你的心,已经你说过多回。便是温香倾国倾城,在我眼里也不及你万分之一。说了喜欢你,我就一生一世认定了你,要是你不信,我就发个毒誓。”哈丹竖起三指,指天誓日,“我哈丹,今生今日只爱朱毓一人,天崩地裂,矢志不渝,如违此誓,五雷轰……”

  “住口!”我起身喝道,“乱发什么毒誓!”

  我转头看着孟士准,这老东西紧捂双耳,紧闭双眼:“微臣什么都没听到!”

  算他识相,我拾起哈丹的笔,在宣纸上挥笔疾书,不消片刻,一首夸赞温香美若天仙的七绝小诗便写成了。

  “拿去吧。”我说,“诗不会写,甜言蜜语倒是张口就来。”

  哈丹凑过来看,仔仔细细地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我知道他看不懂,可他还是看完了,转过脸,看着我笑。

  “谢谢你。”他说。

  我低下头轻咳,老脸略红。

  哈丹把我的诗递上去,余下的时间,我们在包厢中边喝茶边等。其实我心qíng挺复杂的,既不愿入选,帮哈丹做美人的入幕之宾,又不想落选,否则岂不是证明我诗做得不好。如此纠结好一会儿,便听到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外,抬手敲门。

  孟士准朗声叫道“进来”,一开门,先进来的竟是个娇俏的姑娘。

  “孟大人,láng王,还有……这位公子,有礼了。”姑娘微微一福,“我乃温香姑娘的贴身侍女,晴雨。恭喜láng王文采出众拔得头筹,我家姑娘仰慕láng王才华,请láng王入幕一叙,请跟我来。”

  哈丹喜出望外,我瞧着他不是站起来的,竟是跳起来的。晴雨抿着唇笑,身子侧开一点,要为他引路,他却回过头,问我:“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我愣了一下。

  “好啊。”我道,接着便与他一起出门了。

  晴雨在前面走,我跟哈丹在后面跟。温柔乡看似只有门面上一座小楼,其实内有玄机。往里面走,许多院落参差其间,据说那些叫男人神魂颠倒的姑娘们就住在里面。温香姑娘是头牌花魁,可独占一间院落,晴雨把我们带到院门前,身子一福,笑道:“温香姑娘正在里面,请二位进去吧。”

  我本来以为她会拦我,毕竟温香就请了哈丹一个,没想到她竟坦然放我进去,那我便进去好了。我与哈丹迈过门槛,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沁人的女人香,再往里走,是一处四合小院,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走了过来。

  “怎么才来?”她的声音柔而不媚,隐隐有英气,像是跟哈丹很熟了,说话毫不客气,话里带着笑,“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我们跟前走,两手背到颈后,把长长的头发理顺,拿簪子从发尾开始挽,一直挽到头顶,挽一个道姑髻。这挽发的动作,一个人做来有一个人的神韵,眼前这位姑娘只把头发稍稍一挽,女中豪杰的意思便出来了。再看她面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可是柳叶细眉杏核眼,配上眉宇间朗朗的洒脱气息,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