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_白眉煮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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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静云看他并未生气,咬咬唇道:“坊间有传言说,皇上不立后不娶妃,都是为了你,我原本还不信。今天再来看,传言也并非空xué来风。”

  雁迟停下手,直直看向闻静思。而闻静思深深叹了口气,仿似认命般点点头,道:“是,都是为了我。”

  闻静云不料他坦言相认,着实吃了一惊,指着兄长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你……你们两个……”

  雁迟见闻静思脸色发白,眉头一皱,朝闻静云沉声道:“三公子,无论大人和陛下之间是相爱也好,是君臣也罢,他都是你的兄长。”

  闻静云骤然警醒,见兄长眉间郁色浓重,心生愧疚,连声道:“不是不是,我绝无责怪大哥的意思。只是那么大的事,也没和我们通个气……”忽然想到这事要兄长主动说出来,真是难过登天,声音不觉越说越小。

  他兄弟二人正各自尴尬,堂外闻远满面笑容兴匆匆来报,二公子闻静林回家了。两人听后齐齐引颈张望,一时间都忘了刚才的事。闻静林一身青色裘袄,一手握持青铜古剑,一手挽着厚重的披风,一脚踏入厅堂,见他三人向自己看过来,微微一笑,扬声道:“正好赶上吃晚饭。”

  闻家兄妹四人都是一母所生,面容有相似之处,又各有各的风采。闻静思长得最美,儒雅俊秀之中带了一股出尘的灵气。闻静林长得最高,笑起来既潇洒又和煦。闻静云被父亲兄长护在羽翼下,一片稚子心xing,贵在心思纯净。闻静心出嫁在外,平素难得回来,三个兄长的优点她集于一身,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是全家人疼在掌心的宝贝。如今四人中的三个齐聚一堂,这一顿饭更添了几分过年团圆的感觉。

  闻静林坐在兄长与弟弟之间大快朵颐。闻静思将手臂横放桌上,垂落的广袖恰好遮住了肚腹。他问起二弟这一年来的qíng况,闻静林笑着一一答复。又向他解释了老父外放为官的缘故。

  这段傍晚时光虽然被闻静云的一问添上了些许忧色,却终是被亲人团聚的喜悦所驱散开去。

  晚膳过后,雁迟自去练剑,留下闻家三兄弟坐在一起吃茶叙旧。闻静思虽挂念弟弟,有心亲近,但也不敢久坐,怕被看出身形异常,略略聊了片刻,便借口劳累回了自己的小院。雁迟见他早早回来也不惊讶,唤来婢女为他准备浴房沐洗。闻静思经过小产一劫,再也不敢疏忽大意心存侥幸,浴身时总会留了雁迟在屏风后看守。水波温暖轻柔,在寒冷的冬夜包围着赤luǒ的身体,舒泰之极。

  闻静思靠在桶边,缓缓摩挲着腹部。这十多天,身子沉重了不少,腰围更是比五个月时圆了一圈,再在家中待下去,难保不会被两个弟弟发现。便思索着过了初四,迎回程梦瞳后,着人收拾城外别院,以静养为名搬过去。闻静思泡在热水中,全身暖意洋洋,热气蒸腾下,倦意翻涌而上,只怕再多坐半刻就要盹在浴桶里。他连忙从水中出来,擦gān身体穿好衣裳。雁迟为他披好狐裘,两人一道回了小院。

  闻静思数月积劳,身体亏损如何,心中十分清楚,这几日无事一身轻,便早早睡下。他睡前有焚香的习惯,淡淡的荼蘼香飘dàng在空中,安神又静心。被褥已经铺好,火墙更是早已燃上,屋内温暖不似寒冬十二月。他解散长发,脱剩了内袍准备躺下,忽听“咿呀”一声,房门竟然开了。他心下一惊,大悔一时大意忘记关门,连忙躲进被子,未及掩好,闻静林那张笑得和煦又带点狡黠的脸,从屏风后钻了出来,双眼在兄长身上骨碌一转,笑着坐到chuáng沿,伸手就往被子里摸。闻静思吓了一跳,死死拉住被角,闻静林只好放弃,无奈道:“大哥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你也就只能骗骗阿云那个呆子。”

  闻静思一脸羞红,微敛了眼帘,遮住满目的羞涩与委屈。闻静林隔着被子轻轻抚摸隆起的那团柔软,笑道:“没想到阿心的喜讯还未传来,我就要抱大哥的孩子啦。”

  闻静思知道再也瞒不过,索xing松了被子,任弟弟的手钻进被窝缓缓轻抚。闻静林看过来的双眼盈满欣喜,毫无一丝鄙夷轻视的意味。忽然之间,往日的提心吊胆,都一一化作了安心与感叹。“你不嫌我怪异就好。”

  闻静林笑道:“怎么会,我们家混了坤族血脉,我早就知道了。”

  闻静思思量片刻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我坐井观天了。”

  闻静林摇头道:“那倒不是,大哥认字是从《诗经》学起,我不似大哥好学,父亲便拿了家谱教我。那位先人‘茗’的姓氏少见,我便留意了,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坤族男女皆能孕子。”

  闻静思惊道:“父亲也知道?”

  闻静林但笑不语,笑容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闻静思越想越心惊,双手掩面埋下头去。“父亲走时jiāo代我的几件事,我一样都没办好,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这事再被他知道,死后恐怕连祖坟都进不去。”

  闻静林听他这般丧气,心中一紧,忙柔声安慰道:“大哥实在多虑了。你和皇上的事,父亲隐约是知道的。不然的话,以你二十五岁之龄,哪里可能让你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个妻妾照应。平常世家,二十五岁的嫡长,孩子都满院跑了。”

  闻静思一惊,抬头看着弟弟,茫然道:“我自认在家中从未表露过对陛下的半点qíng意,父亲如何会知晓?”

  闻静林笑道:“你不说,可不见得皇上不说。我记得有一年,皇上还是宁王的时候,私下来找过父亲。我因为好奇,贴门偷听,依稀听得皇上说愿扶持你成为一代名相,条件就是要你一世不娶。后来我游历各州,也见过男子之间的qíngqíng爱爱,因而皇上对你的心思,就不难得知了。父亲阅历丰富,人qíng世故比你我看得通透,皇上的这点小心思怎会不知?”说罢,伸手捏了捏闻静思的肩膀手臂,皱眉劝慰道:“我一年不见你,看你瘦的什么样子。你也放宽心,莫焦虑,父亲一直不给你张罗嫁娶,定是默许了皇上与你相好。就算父亲知道你怀了皇嗣,也不会把你怎样。就怕伯父那老头子,若真被他知道了,你也别怕,把这事都丢给皇上,他闹出来的祸,他自己收场。”

  闻静思听他说的轻松,心中却无一丝快慰。他怕史官笔下的刚硬直断,更怕当世人的口诛笔伐但是,这是自己和萧韫曦两个人的事,无论多么崎岖坎坷,他都不希望萧韫曦一个人承受,不仅仅是他不愿,也是他不舍。

  两个弟弟都在身边,闻静思gān脆将过年的诸多繁琐事qíng都丢给二人,自己躲在小院中着实修养了几日。不知道闻静林如何对三弟说的,除夕当日一大早,两人齐齐来给他道喜外,提前讨去了好大的一份红包。闻静思看着三弟神色如常,依然有说有笑,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午膳过后,三人围在一起手谈对局,闻静思许久没有做这等消遣,关窍虽然熟记,到底生疏下来,只半个时辰便被闻静林杀得落花流水,惹得一旁观战的闻静云抓耳挠腮,直喊二哥欺负人,倒把老远的雁迟给惊了过来看个究竟。

  酉时三刻,四人坐在一桌吃了饺子和年糕。下仆们只留了几个在身侧服侍,其余人都被放出府去游玩花会。戌时刚到,城里各处燃了烟花爆竹,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漫天星光都淹没在灯火海洋之中。闻静云爱热闹,心思早已飞到集市花会上,闻静林许久不在京城,也想念故土的风物,两人齐齐向兄长告了罪,一同出府游玩。闻静思看看时辰还早,宫中的夜宴才开了个头,便在自己的小院里抚琴烹茶,与雁迟天南地北的肆意畅谈。

  未及戌时三刻,宫中来了人,奉皇帝旨意,请闻静思进宫伴驾。闻静思虽诧异时辰比预想的要早,也并无异议,回房换了身衣裳就要走。那传旨太监笑嘻嘻一拜,郑重道:“闻相请更衣。”

  闻静思一愣,这才意会过来萧韫曦是要他穿前几日所赠的新衣。只好回去重新换上棉衣与紫貂披风,唯有那件燕服不敢上身,让雁迟用丝布裹了抱在手里。

  除夕夜宴设在烟波阁,与永宁宫相距甚远,站在永宁宫的寝殿里,耳边只隐约听到随风传来的丝竹管乐。闻静思将燕服放在妆台上,刚要去小书房等候,回头便见萧韫曦依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殿内灯火通明,萧韫曦一身衮冕,庄重而肃穆。原本俊美凌厉的面庞在这火光下柔和起来,而旒珠后那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满是欣喜与思念。闻静思静静的凝望着他,一时间连行礼都忘记了,直到萧韫曦笑着走近他,才羽睫微颤,如梦初醒,急急撩袍要跪拜下去。萧韫曦忙双手托住,直往怀中带,将他侧身搂在怀中,迎面亲了过去。闻静思一声惊呼,萧韫曦定睛去看,竟是自己头上冠冕旒珠撞到了他的眼角。两人怔愣了片刻,相视而笑。

  萧韫曦解下冠冕,由闻静思服侍着脱下繁重的衮服,换上一袭深紫色常服。他此刻浑身轻松,舒展了下身体,忽然道:“朕赠你的燕服为何不穿?”

  闻静思将丝布打开,捧了燕服在手道:“陛下的心意,臣清清楚楚。但此衣有违朝臣着衣规制,臣不能接受。”

  萧韫曦抖开衣袍点点头,承认道:“不错,品级再高的朝臣都不能着五爪蟠龙。这件衣裳送来时,朕只觉得素淡高雅,你穿来应该比朕更好看,却不想让你为难了。”

  闻静思笑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若被有心人知晓臣有这件燕服,臣恐怕难辞其咎,故而,也不能收藏,只好请陛下收回。”

  萧韫曦伸手一扬,将衣袍披在闻静思肩头,道:“是朕思虑不周,你不肯收朕不怨你。只是今晚,为朕穿一次。”

  闻静思轻轻覆上肩头的手,终是不忍拒绝,双手伸进了袖筒。萧韫曦见他华服委地,身姿挺拔,只是肚腹隆起,觉得又有趣又欢喜。笑着凑过去轻轻抚摸闻静思的肚子,暗暗思量道:“静思,终有一天,朕会让你在文武百官,千万百姓面前,穿上这五爪蟠龙。”

  萧韫曦摸够了,唤来木逢chūn,给了他一块令牌,命他将去往观览台这一路上的宫侍守卫暂调离开。一刻钟后,木逢chūn回禀已经办妥。萧韫曦亲手给闻静思披上貂毛披风,携手前往观览台。那地方是宫中平地的至高处,只比帝王的居所永宁宫的屋顶矮去一丈。由永宁宫绕过碧波湖,经过凌霄阁,登上九十九级汉玉阶,就是能俯览整个京城的观览台。台上寒风泠泠,细细的雪花柔柔的拂过两人的头顶面庞身上。身边是终身的爱侣,眼前是繁华的都城,远处万家灯火,烟花齐舞,如天上星辰,密密匝匝,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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