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珊扶住姚青云颤抖的手,替他说道:“她已经产下一子。”
景熙晨的杯子落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姚青云平静下来,道:“那孩子是我在家门前捡到的。由于与家仆私通,她被家族赶了出来。那时她已怀胎十月,请求我们帮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杀掉。我和夫人不忍心,便把生下来的孩子送给了别人,骗她说孩子已经死了。”
“这……”景熙晨为难道,“这事可不能不告诉皇上啊。”
夜珊道:“她入宫时,是以奴婢的身份吧?皇上竟然将一位来历不明的奴婢擢为皇贵妃。是因为,”她的眼睛一眯,看向静阳,“她长得像静阳吗?”
“夜珊!”姚青云呵斥。
静阳也不恼,平静地道:“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
韶宣帝钦慕着自己的堂妹静阳公主,这在全国上下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追求数年,静阳还是嫁给了瑾渊王。静阳对韶宣帝不能说是无心,但比起对瑾渊王景熙晨的感qíng,那qíng就更像亲qíng而非爱qíng。
qíng这一字,从来都是易写难抒。有的人倾国倾城、才高八斗,或是位高权重,但就是得不到倾心之人的青睐。爱上谁不爱谁,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没有任何的缘由。有时候,只是那么一瞥,便足以将你放进我的心里,一辈子。
景熙晨看了静阳一眼:“皇上这几日恰好在外巡游,等他回到皇城,我就把这事告诉他。”
“她现在是愈来愈得宠,若是不告诉皇上真相,只怕有朝一日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好。”姚青云道,“你们可要多加小心。那孩子,天赋异禀,聪明过人,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若是被她知道你们知道了这件事,可不知会做出什么。”
“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青云。”景熙晨举起茶杯,“如果那女子真如你所说,那么即使有两年的师生qíng,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姚大夫。”静阳站起身来,走到姚青云面前轻轻一拜。
姚青云忙扶起她:“景夫人,这是何意?”
静阳道:“我听说姚家有一种神药,能令人进入假死状态,呼吸心跳均停止,即使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能有所察觉。能否给我一瓶?”
景熙晨知她想做什么,急道:“静阳?”
“若是瑾渊王身殒,我静阳绝不独活。但是,”静阳流露出些许悲意,“我希望朔能好好活下去。”
“。……”姚青云犹豫半晌,从袖中掏出一小瓶,“景夫人开口,我自然是会给的。只是,你用之前可要想好了。这药的副作用是使人失忆,虽然有人能在若gān年后回想起,但更多的人……”
他话没有说完,但静阳却是懂了。她接过药,谢道:“多谢姚大夫。静阳谨记于心。”
小孩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不记仇。一起洗了一次澡之后,姚岚和景朔彻底成了冰释前嫌。
姚岚本就是容易感染人的xing子,这会儿虽是在景朔的地盘上,却是由姚岚带着景朔疯玩。两人一连疯玩了三四天,渐渐成了去哪都黏在一起的好兄弟。
也不知道姚岚做了什么,到两人分别的时候,向来冷言冷语的景朔竟有些泪眼汪汪的。
“唉,好兄弟,小王爷,我也舍不得你啊。”姚岚装作泫然yù泣的模样,“不然你跟我回家吧。跟我回家,保管你吃好喝好玩好,还有本少爷每日给你陪chuáng。”
景朔本来还有些伤感,听了他这番话,赶紧把所有的难过吞回了肚子里:“滚!”
“滚就滚。”姚岚坐上马车。马车绝尘而去,姚岚恋恋不舍地探出头来:“阿景,朔,小王爷,我们下次再见啦!”
“真是,”景朔恼怒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弧度,“为什么要换那么多种方式叫我啊。”
“岚,很喜欢景家的小王爷?”姚青云手持一卷书,道。
姚岚正在补落了许多天的功课,一边誊抄着《本糙经》,一边道:“是个很有趣的人呐。表面上对谁都很严厉,但出乎意料是个很温暖的人。”
“这样啊。”姚青云摸了摸姚岚的头,“那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要多护着他。”
姚岚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什么时候轮到我护着他了?
马车一连走了数日,终于到了玖歌城内。
姚岚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唉,终于要到家了。黛月该是想死我们了吧?”
姚青云笑了笑,掀开马车的帘子,然后脸色倏地变白。夜珊看了一眼马车外的qíng况,立刻用手捂住了姚岚的双眼。
“什么?娘?”姚岚抓住夜珊的手,想看外边的qíng况。
“夜珊,你马上带岚回皇城,去找你的姐姐。瑾渊王那边怕是也遭遇了险境。”姚青云下了马车,“我去看看能救下几人。”
没有任何的犹豫,夜珊点头道:“好。夫君,保重。”
姚青云放下车帘,让车夫倒转了马头,沿路返回。
“黛月……”方才从夜珊的指fèng间,姚岚窥到了姚家大宅。他时常玩耍的糙地上,满是家丁的尸体,白墙内透出了沉沉死气,恐怕活口已所剩不多。他的爷爷,姚家的上任家主,不知道被谁,用长钉钉在了墙上。长钉直穿胸口烙印,屈rǔ至极。
夜珊撩开帘子的一角,直到马车驶出了玖歌,才稍稍放了点心,转过身来对着姚岚。姚岚被那景象打击到了,脸色苍白,萎靡不振。
“姚岚,”夜珊高声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记在心里。”
姚岚难得的冷静,跪在夜珊面前道:“是。”
夜珊道:“其一,我姚家惨遭灭门,此仇不得不报,而且,得由你亲手来报。皇上身边现有两位皇贵妃,一位是我的姐姐,另一位就是灭我满门的凶手。你父亲救她于水火中,她竟恩将仇报。你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其二,我姚家虽灭,姚氏的医术不得失传。医者仁心,济世救人。你父亲虽未能将所有医术传授于你,但姚家的jīng魂,早已种进了你的心里。今后,你一定要潜心学医,无论如何都要将姚家的医术传承下去。”
“其三,你妹妹黛月现在生死未卜,姚家大宅中还有祖传的古籍孤本千卷。待到风头过去,你一定要回到姚家,找你妹妹。那些珍本,若你无法全部带走,就尽数毁去,不得使其落入歹人之手。”
姚岚颤抖着问:“娘,爹呢,您呢?”
夜珊闭起眼,不回答他,径自道:“其四,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的姐姐一起生活吧。”
“娘,可是我!”姚岚哭不出来,只能大喊。
夜珊打断他:“可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娘。”姚岚拼命地在地上磕头,“娘,我――”
夜珊取下头上的发簪,放到姚岚的手中:“这是娘现在能给你的唯一一样东西了。你拿着它,以后用它为你的心上人盘发。娘在天上看着,也就能知道你选择的人是谁了。”
姚岚把发簪捧在手中:“不,娘,带我一起――”
夜珊忽地出手,狠心拍了姚岚后脑一掌。姚岚晕了过去,夜珊把他抱在了怀里。
夜珊俯身在姚岚的额头上、脸颊上亲了一口,泪珠落到他熟睡的脸上:“对不起,岚儿。我总是对你过于严厉,是因为希望你能继承姚家的大业。你要记住,不论你以后变成什么样,被仇恨吞噬了也好,完不成复仇也好,娘都会直深爱着你。”
“夜珊姨,额娘不在。”知道夜珊来了,北千翎亲自上来迎接,他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满脸老成的微笑,“这就是我未曾谋面的表弟吗?”
“千翎,夜珊姨拜托你一件事。”对于这位小皇子,夜珊一直心有忌惮。明明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心,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但她实在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请讲。”北千翎晃着折扇,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在所不辞。”
“好。”夜珊把姚岚jiāo给北千翎。北千翎到底不够成熟,竟是手忙脚乱地自行接下了姚岚,“你的表弟就jiāo给你了。你一定要护得他周全。”
“可以。”北千翎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为什么?”
“理由你等你表弟醒来再问他吧。”夜珊跪在地上对着北千翎磕了三个头,“此等恩德,来生再报。”
向来刚烈的小姨竟对自己磕了三个头,北千翎一时吃惊不已。待到他反应过来时,夜珊已经起身离去了。
姚岚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了一间gān净的屋子里。娘不在身边,取而代之的是大了自己些许的男孩。
“初次见面,我是你的表兄,北千翎。”北千翎打开折扇,“你娘,我姨把你jiāo给了我,然后不知道去哪了。”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姚岚许久不答话,然后把手臂放到唇前,狠狠地咬了下去。
“唉,你别自残啊。”北千翎扔下折扇,上前扳开姚岚的手臂。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姚岚的双眸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北千翎叹了口气:“听说夜珊姨与瑾渊王府的静阳公主关系很好,那么那家的孩子你认识吗?好像和你年纪相仿吧?要去找他吗?和认识的人说说话应该挺好吧。”
姚岚咬咬牙,声音嘶哑:“不要。”
他的心里还有些对自己的怨念,若不是因为自己和景朔玩得太开心,害得父母在瑾渊王府多待了几日,姚家又怎会惨遭灭门?
“谢天谢地你总算和我说话了。”北千翎道,“不过这样也好,那家的孩子,好像是失忆了呢。”
姚岚看向北千翎:“失忆?”
北千翎道:“是啊,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失忆了。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说来也是可怜,除了他,整个瑾渊王府竟然没一个活下来的。说不定失忆也是件好事吧……”
后来他说了什么,姚岚已经听不见了。从那时起,贪玩làngdàng的姚岚死去了,有的只是一个载满仇恨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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