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景朔答道：“我还有另外一把剑。”
“那你把另一把给我吧。”姚岚把无痕递了出去。
“怎么，你是看不起这把无痕？”景朔勾起一边嘴角，瑞凤眼中放出狠光，威胁意味十足。
什么看得起看不起，就是因为太看得起了才不敢接啊。
他深吸一口气，把无痕佩在腰间：“那么我先走一步。”
你到底在想什么？半空中，姚岚低头看了一眼景朔，他也在看着自己。但这一次，姚岚却什么也没有读出来。
巷外的人果然被姚岚引开了，景朔目送着姚岚，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明明那么宝贝人家，还放他独自一人，”景君奚躺在马背上，翘起一只脚，“师父，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景朔在下面牵着马，道：“君奚，你说的没错，我很喜欢他。”
景君奚坐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姚公子？”
“君奚，还记得姚黛月死去以后，他是怎么样的吗？”景朔闭上眼睛，“将近十天不吃不喝不睡。现在的他，满心都是复仇。此仇未报，即使我将我的心意告诉他，也只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这两个月，也是要让我自己冷静下来。”景朔回头看向景君奚，“我……无所谓最后我们能否在一起，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君奚，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景君奚重新躺了回去，t望着姚岚消失的方向：“嗯。”
人生那不相思绝，他从来都不知道，即使人在眼前，也能像这般相思入骨髓。
☆、第24章 故人
姚岚此人，真要说起来，功夫非常的一般。除了祖传的御弓之道，他基本上是什么都有所学，却什么也不jīng通。然而，拜小时候调皮贪玩、日夜翻墙所赐，他的轻功极其了得，根本不是市井之人所能追得上的。
尽管这样，姚岚还是没能找到方法有效地解决目前的困境。华涂建筑群的构造很是特别，除了先前的那个小巷子，一路走下来，姚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
不过，这可连困境也算不上啊。这么想着，姚岚陡然停下脚步，回身对着追兵，拔出无痕剑。
无痕剑剑身十分轻盈，只怕是大部分重量都集中在了剑鞘上。
“好剑。”人群里传来了小小的赞叹声。一行人看到雪白的剑身，纷纷停下脚步，停在了无痕的攻击范围之外。
姚岚的脸上没有一丝表qíng，声音清冷：“你们追着我，是想得到什么？”
听到这句话，追过来的人们像是着了魔一般，纷纷喊道：“打倒姚岚！打倒姚岚！”
他们似乎自成党派，在城中其他角落里的同道中人听到了，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华涂城内，回dàng着“打倒姚岚”的口号，呈地动山摇之势。
“真是……”姚岚不知说什么好，“好大的礼啊。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礼。”
他深吸一口气，把无痕拿到面前，闭起眼，一手放于无痕剑身上，默念道：“对不住了，无痕。”
尔后，他张开眼，从袖中拿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倒在无痕剑上，对着冲上来的人挥剑。
与景朔自成一派的剑法不同，姚岚用剑，竟是出乎意料地有板有眼。他也不着力于伤人要害，而是力争在每个人身上划出一道伤痕。无痕剑上涂有麻痹人神经的迷魂果果浆，普通人只要沾上一点便会倒地不起至少一个时辰。
用剑力道与娴熟度的不足，以身法的敏捷来弥补。姚岚的身影如同化入了空气中，只是偶尔突然出现一瞬，在人手臂上或是腰臀上小小地割伤一道。
“姚岚，”被麻倒在地上的人愤愤道，“你假惺惺个什么劲？明明因为你，我们的家人都渴死了，这会儿又装作不想杀我们的样子，是想说自己其实是bī不得已吗？”
“哦。”雪白的无痕直cha入这人眼前的屋瓦间，姚岚的身影在众人面前，“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蹲在这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人。
前面的人已倒下了大半，姚岚的身上却还是gāngān净净的，滴血未沾。只可惜由于他剑法不够快，无痕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
在城中其他角落的援兵也纷纷赶来。
“这事都快过了十年了，你们现在才想起来向我报仇。抱歉啦，”姚岚悠然道，“我可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周围人闻言均是怒不可遏：“你――”
姚岚拔起无痕，把无痕捧在手上，用袖子一点点地擦gān净剑身。
“我且问你们，如果我没有使出断水源这一计，会有什么后果？”
方才呵斥他的人道：“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的家人也不会渴死了。”
“非也。”姚岚道，“若我没有使出那一计，那么攻城战会继续。你们城内一时无事，外面却是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你们那位城主，仗着地势之利，投下乱石，杀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那，皇上不打攻城战不就好了？”
“不打攻城战？”姚岚嘲道，“华涂城是奈重要的产粮地，若是华涂自立，奈每年会有多少人饿死？你们自以为有理，其实不过是自私自利。”
“你的家人，虽然也是我奈的子民，但是为了更多人的xing命安全，只能牺牲。”
他把无痕收回鞘中，抓起眼前这人的头往地上按去，却在即将撞上砖瓦前生生停住：“而且，你家人都渴死了，为什么只有你活着？是不是……”他凑近那人，轻声道，“他们把自己的水让给了你，而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还能动的人听不下去了，联合刚赶到的援兵一起，冲向姚岚：“找死！杀了他！”
姚岚站起来，也不拔出无痕，用只有旁边那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就教教你们吧，何谓诱敌深入。”
言罢，他扔出一颗药丸，烟雾迅速爆开，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姚岚看准时机，迅速移动两步，跳下屋檐。甫一落地，便有一顶帷帽落到了他头上。同一时间，三四个身影向屋顶飞去。
“你的东西。”一个包袱被扔了过来。
“王爷？”姚岚试探着问，伸手一抓，抓到了一只空落落的袖子，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
“抱歉啦，我可不是倾国倾城、文武双全的瑾渊王。”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重重的嘲讽，“你的剑法还是那么烂，人还是那么恶心啊，姚岚。”
“彼此彼此。”姚岚笑道，松开了手。
烟雾散去，楚荆卿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完整地出现在了姚岚眼前。
“楚兄，是不是知道这里的人特别讨厌我，所以你才故意到这地方来隐居啊？听他们骂我一定十分愉快吧？”
“姚兄，不瞒你说，正是如此。我每天听着这里的人像骂家畜一样骂你，只觉得神清气慡心旷神怡，连这断臂之伤也没那么痛了。”
听他能拿断臂开玩笑，姚岚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果然很坚qiáng，姚岚心道，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看着他笑了，楚荆卿也跟着笑起来：“那什么，感觉你稍微变柔和了。”
“是吗。”姚岚伸出手，两人的手在半空中对碰了一下。
厉王的左臂右膀，今日在华涂重聚。
“那么，是千翎让你来这里帮我的？”姚岚跟着楚荆卿走进了一家客栈。华涂城本来就归北千翎管，这不起眼的小客栈恐怕也是什么厉王府的秘密据点。
听到北千翎的名字，楚荆卿明显地停顿了许久，才道：“不是，是我自己来这地方的。他知道你准备到了之后，就让我帮你一把。”
“这样啊，厉王爷果然神通广大。”姚岚摘下帷帽。
“岚，”楚荆卿的声音无比郑重，“虽然我帮了你，但是，我以后都不会再和你们一起了。”
一片死寂。
楚荆卿不敢去看姚岚的神色，忍痛按住了自己空空的衣袖。
就算我想留在你们身边，就凭这一条手臂，又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我知道的。”姚岚的声音柔和而平静，“从今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想gān嘛就gān嘛。朝野里的事有我和千翎扛着。”
楚荆卿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姚岚：“你不怪我？”
“我怪你？我还怕你恨我。”姚岚苦笑道，“那日，若不是我让你去陪北千晗，你也不至于……”
“不，”楚荆卿道，“不是你的错。我，从未恨过你。”
“那便是极好的。”姚岚答。
“只不过，我和千翎向来将你视为了自己的兄弟，你若不介意，”姚岚把手搭在楚荆卿肩上，“以后无论在哪里，都和我们说一声，可好？”
“嗯。”楚荆卿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残臂，“该死的，眼睛怎么就突然看不清楚了呢？”
姚岚递上一张手帕：“说起来，打我第一次遇见你、把你带到厉王面前以来，已经八年了啊。小弟长大了。”
楚荆卿嗤道：“没事瞎回忆个什么劲，跟个老妈子似的。”
另一方面，景朔一听到排山倒海的“打倒姚岚”便觉得大事不妙，立即改变了主意，飞身上马，要去找姚岚。
景君奚啧啧道：“就说你放不下人家。何必呢，师父。”
“闭嘴。”景朔的眼中渐渐染上焦急之色。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人一番义正言辞的演说。
“师父，”听了姚岚的一席话，景君奚有些无法接受，一副备受打的模样，“姚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景朔点了点头。
直到此日，他才微微明白了姚岚那句“帝王家，无qíng冢，为帝王者，最忌多qíng”的意思。必要的时候，连自己的子民都能舍弃的，才是真正适合统率天下的人。
其实他在外出征，又何尝不是如此？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帜，不也伤害了别国的子民？只因为所冠的国名不同，便差别对待，又何尝不是一种薄qíng？
薄qíng，与多qíng，并没有他原先所想象的那般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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