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一热,他探手摸了摸。
视线模糊了,他又把手覆到眼眶之下。
“七窍流血,将死之兆。”姚岚眯起了眼睛,好让自己看清不远处的柴房,“老天爷,真是好大礼啊。”
“也是,圣丹不是仙丹,终究有它的极限在。”姚岚匍匐着前进了两步,“我这样还能活下去,也就不能算是人了吧。”
可惜,即使是做不成人,我也不能死。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朔?姚岚心里一惊,吃力地回过头。
“是你啊。”姚岚有些失望,但也松下了一口气。
“姚公子。”徐浩成伸手想扶起他,却被他一掌拍开。
“你先帮我去把柴房给点燃了。”
“但是你――”
“去。”姚岚不容置疑道。
徐浩成已经把大脑彻底还给父母了,姚岚让他去,他也就去了。反正,再争执反而是làng费时间。
“等等。”
徐浩成立刻折返。
“把这个拿去。”姚岚递给他一抓燃糙,“扔进火里。”
……你把糙放在衣服里?
柴房里只有一小团火焰在安然地烧着,上面挂着的小锅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看守柴房的人却早就跑了。
徐浩成将燃糙扔进了火里,巨大的热量便扑面而来。徐浩成赶紧跑到柴房外面,身后是“砰”的一声,整个柴房瞬间炸裂了开来。
“走吧,姚公子。”徐浩成背起姚岚。
姚岚躺在他的背上,手脚逐渐变得冰凉,不受他的控制了。见过死者无数,但现在才知道,这就是死。冷冷的,最后归于虚无。
“你姐姐的事,对不起。”姚岚忽然道。
“不。”徐浩成肩膀抖了抖,“全部都是我的错,你不必和我道歉。而且,最后,她和我说了。”
“‘谢谢’。”
“是吗……”姚岚笑笑,“那太好了。”
“徐浩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话痨临死了都少不了动嘴,“你其实没有不举。”
“什么!”徐浩成震惊地回头。
“嗯。”姚岚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还在不停地说,“那□□并不能治不举。我觉得,你可能是天生的断袖,对女子无感觉。”
“姚公子,这种时候了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徐浩成的脚步不停,“留点力气吧。”
“不是开涮,”姚岚道,“我家那口子应该洗去易容了吧?你看到以后有什么感觉?”
“。……”徐浩成笑了笑,“你赢了。他真的是很好看的人啊。”
“呐,”姚岚正经道,“我要是死了,麻烦你告诉他――”
徐浩成停了下来,姚岚不禁怒道:“怎么最近我说话总要被打断?这回又是什么qíng况?”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不会先我而去。”
姚岚怔怔地抬起头。
夜空中满是血腥的味道,景朔快步走过来,从徐浩成的背后接过姚岚,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甚至来不及和徐浩成道别,便踏风而去。
“我,唔。”姚岚痛苦地捂住胸口,不自主地在景朔的怀里缩了缩。
景朔一刻不停地向前疾驰,听到他的呻吟便低下头。
手上脸上沾满血不说,腹部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但最令人担忧的,还是心口上的那枚圣丹,竟在一点点地朝上移动。
姚岚咬紧了牙关,努力把圣丹压回去。
“我该怎么办?”景朔的眉尖死死地蹙在了一起,“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可惜,这回连姚岚也不知道。
他的耳朵里除了圣丹在胸膛里跳动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即使张开双眼,也看不到那张久违的脸,有的只是血色与金光jiāo绕而成的一片赤金。
听不到,看不见,唯有胸膛的那点温暖能证明,他在他身边。
姚岚费力地指了一个方向:“君奚。”
景朔会意,按他的指示往景君奚所在的方向奔去。
“师父?”景君奚正抱着秋莲抄书,一看到他回来了,就兴奋地迎了上去。
“姚公子……不会吧……”
景朔把姚岚轻轻放到chuáng上,出奇地冷静:“君奚,你知道有什么能够止血的糙药吗?”
“知,知道。”
景朔撕开缠在姚岚腹上的绷带和白衫:“你现在就去买,买多一些回来。”
景君奚拿过桌上的钱袋,二话不说跑出门:“好,好。”
“你要gān什么?”感觉到他撕开了衣服,姚岚一下子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
景朔点了他的xué道,不让他乱动:“死马当做活马医。”
他低下头,把唇贴到伤口上,吸了一口血,然后吐到了地上。
姚岚倒吸了一口凉气:“景朔,你住口!要是你也中毒了怎么办!”
景朔不理他,一口一口地吸出伤口周围带了毒的血液。姚岚叫了两声,也没力气闹了,圣丹在拼命地想向外冲,他得把它压回去。
景君奚带着止血药回来,景朔才抬起头,让景君奚把药敷到伤口上。
景朔把毒尽可能地吸了出来,但姚岚胸口的金光还不安定,反而越跳越欢。景朔解了姚岚的xué,姚岚便立马蜷成了一团。
“师父,姚公子现在是在gān嘛?”景君奚的声音颤抖了。
“我不知道,”景朔道,“我不知道,君奚。”
为什么不gān脆让圣丹出来?大不了就不要圣丹好了。
他这么挣扎,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了。但,也不知是不是景朔把毒吸出来了的原因,眼睛和鼻子没有再出血,姚岚渐渐听得到他们的声音、看得到他们的身影了。
景朔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尝试着慢慢注入内力。就在他的内力快要触碰到圣丹的一瞬间,那圣丹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贪婪地吸食景朔的jīng气。
姚岚猛地回过神,收回自己的手。
景朔便明白了,姚岚苦苦挣扎,不肯放圣丹走的原因。
圣丹之所以能够抵御万毒,加速恢复,是因为它能汇聚寄主的jīng气血,相当于第二颗心,第二个中枢。寄主服下毒药,导致自身的心受损时,圣丹能够代行其功能,还能对其进行修复;寄主受伤时,两颗心同时运作,自然能比普通人恢复得快。所以姚岚才说,圣丹不是仙丹。
如果圣丹就这么直接冲出体外,那就是带走了姚岚一半的jīng气血,姚岚即便不死,也会就此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姚岚双手jiāo叠,按在胸前。灰白的脸上尽是血水和汗水,很难令人联想到,这张脸平时是多么的神采飞扬。
“姚姚,够了。”景朔拉过他的手。
姚岚的眼睛闭着,眉毛也揪在了一起,但景朔知道,自己说的话,一定能够传达过去。
“你安心地睡吧。”景朔没有哭,温和道,“放心,我不会这么快去找你的。我会帮我们的父母报仇,为你见证厉王登基。”
景君奚意识到了景朔在说什么,大大的眼睛开始溢出水花。
“我会看遍全天下的美景,”景朔感觉姚岚平静了些,“尝遍全天下的好酒。你要做的呢,就是在地下等我几十年,等我下去了,我会把这些经历全部告诉你。”
“所以,”景朔道,“不要为我这般痛苦了。”
竟然还有这样劝人快点死的,姚岚很想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句感叹。但是他不敢开口,一开口,估计圣丹就会溜出去了。
啊啊,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才不能走啊。姚岚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然后,咬牙猛一用力,把全身所有的内力都集中到圣丹上方,再猛一释放。
姚岚挣脱了景朔的束缚,把手拿了回来,堵住嘴,不让圣丹跑出去。两股内力在体内冲撞着,胸口处金光大绽,血从指fèng间流出。
景君奚也看不下去了,哭着道:“对不起,姚公子,明明对你们保证说不再哭的,但我还是哭了。”
“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好好听师父的话,”景君奚道,“好好学习糙药,不再嘴贫,唔。”
景朔捂住景君奚的嘴,声音柔得像一首安眠曲:“姚姚,我放你走。”
听到这话,姚岚身体一滞,手垂了下来。
那胸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qiáng烈光芒,又倏地暗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景朔站起身来,凑到姚岚面前探他的鼻息:“姚姚?”
姚岚张开眼睛,嘲道:“傻瓜,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放我走’?”
景朔垂下眼睑,只见那心口处,又燃起了小小的、金色的火光。
“两个小崽子,”姚岚重新闭上眼睛,“不给我鼓气还劝我死……”
景君奚破涕为笑:“师父,太好了。”
“嗯。”景朔被吓得不轻,瘫软在了椅子里。
“难道……师父,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嘿嘿。”
“师父你太yīn了。”
“还好还好。”
“哪里还好?给姚公子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但是,我知道的,他不会离开。毕竟,这是我们约好了的事啊。”
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先走。这是他得到过的,最美丽的承诺。
☆、第61章 赤马
景朔放飞了一只鸽子。
“师父,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些小动物。”景君奚给姚岚擦完了脸。
“没什么。”景朔转过身,“偶尔看看。”
“对了,师父。”景君奚问,“那天你帮姚公子吸出了毒,身体没事吗?”
“啊。”景朔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毒估计是特意为他制的。”
景君奚“嗯”了声,把水盆搬了起来:“那么,我就先回房了。”
“好。”景朔点点头,坐到了姚岚身边。
自姚岚受伤以来,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就不到一个时辰。除了吃饭洗澡,两人基本没什么沟通。
景朔轻轻掀开被子,撩开姚岚的衣襟。经过半个多月,圣丹总算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想到他所受的伤,景朔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bào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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