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井身形一顿，但是没有转头。
“还有一件事哦，孙大人。”姚岚的语气很轻，“我要是在牢里bào毙，意味着什么您也知道吧？”
衙役把姚岚押到了牢房里，姚岚笑眯眯地进了一间铁笼里，好像不是入狱，而是来观光的。
他哼着没有调的曲子，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下一步怎么走。这一招，算是赌对了。孙井虽然看上去懒散刻薄，但果如传言所说，正气凛然。
接下来，只要孙井能平安到达谢策那里，谢策能活到明天的早朝，把自己带到皇后和文武百官面前就好了。无论如何，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是极为重要的阶段。
谢策不能死，早朝也得上，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了。但是，谢策打算用什么办法保证这两点呢？
姚岚在牢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急，最后gān脆在牢房的一角坐了下来。牢房……真的是很清冷的地方啊。地板的湿冷透过垫着的茅糙沁至皮肤，铁锈味与血腥味挥之不去。当初没让景朔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真是太好了。
旁边牢房里的犯人想和他搭话：“喂，兄弟，你穿的这么好，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起来的？”
姚岚扫了他一眼：“我来状告皇后，又是皇后通缉的人，所以就被关起来了。”
“什么嘛，”那犯人哈哈大笑，“你是蠢猪吗？”
姚岚背过脸去，不再搭理。他用双手环住双腿，头靠在膝盖上，合上眼睛，打算假寐一阵。忽然，听得一阵凌厉的破风声，他浑身一抖，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个人顺着地牢的台阶滚了下来，滚到姚岚面前时，正好正面朝上。姚岚带着镣铐冲到牢门前：“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倒下的是一位衙役，他的胸口被人用长鞭打中，血ròu模糊。姚岚蹲了下来，急道：“你等等，我马上救你。”
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yīn冷的笑声由远及近，姚岚连忙站了起来，警觉地盯着地牢的门口。
“姚岚啊姚岚，你最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女子出现在眼前。
曾经那般多qíng妖娆的脸，现在却被长发掩去了一半。
姚岚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但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怎么，被你的‘那位大人’惩罚了吗？”
柳红云，竟然是她。
☆、第69章 长夜
“谢大人，您打算怎么办？”孙把记录了姚岚的话的纸jiāo给谢策。
谢策看完，道：“你说呢？”
孙井道：“虽然真实xing有待商榷，但是我觉得，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有权知道。把这七件事完全调查清楚，至少需要几个月，在皇后进一步□□之前，我们必须把这些状告天下。只需要写清楚尚未查明即可。”
谢策也很震惊。目前事qíng的走向都在他和姚岚的计划之中，但这些事，姚岚却未曾向他提起。
他试探道：“孙井，你反对皇后吗？”
孙井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我在意的只有真相。在知道这些之前，不反对，也不支持。但是，现在，反对至极。”
谢策道：“真难得，你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话？”
“这些话看起来没有根据，”孙井道，“但其实每一条都含有证据，虽然并不是直接的证据。而且姚岚此人的传言我也是听了不少的，看他说话时的qíng态也不像作假。最重要的是，此事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策叹了口气：“你要真想把这些昭告天下，就必须保证我和他都活到明早，还得保证早朝正常上。你可有什么办法？”
他从和姚岚分开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没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虽然也联系了几位厉王党的官员，但到底不是保险的做法。
孙井一笑：“如果大人是在烦恼这件事的话，我倒有办法解决。托姚公子的福，我带来了很多普通百姓呢。”
姚岚向后退了几步，与柳红云尽可能保持距离。他动了动手，指fèng间藏有一根细铁丝。必须尽快解开镣铐。
“怎么了？”柳红云撩起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姚公子，你当初不是说想和我共度chūn宵的吗？”
姚岚摸索了许久，终于在手铐表面找到了锁孔。他不露声色道：“我从良了，没办法，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倒是你……”
虽然柳红云很快就将头发放了回去，但姚岚还是看得很清楚。那原本姣好的半张脸，被什么东西烧伤了，留下了大片红色的印记。
“‘那位大人’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她办事？而且，瑾渊王那日不是刺中你的胸口了吗？”
“很可惜，偏了几寸，那位大人把我救下来了。”柳红云一挥手，长鞭从铁杆间伸了进来，朝姚岚身上打去。
姚岚往旁边一跳，躲过了攻击，手握着铁丝不断地尝试撬动锁。他笑嘻嘻道：“柳姑娘，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用这种凶器……柳？”
柳红云收回长鞭：“才发现吗？我那日所说的话，半真半假。那位大人是拯救了我、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不假。但是，她是谁、长成什么样，我却是知道的。因为，当今皇后，就是我的亲姐姐啊！”
姚岚解开了手铐，跳往一边，躲过了她的又一次袭击，随即弯下腰来，试图解开脚镣。但柳红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收放长鞭的速度快了很多，姚岚根本来不及开锁。
柳红云俯下身来，手指探至衙役的腰间，勾出一串钥匙：“柳家本是富家，但在我六岁那年家破人亡。姐姐被卖至张家做了仆人，我则是被卖到了青楼。你知道，我们有多恨吗？”
“恨我们的父母、恨买了我们的人，”她一把把地试着钥匙，姚岚一刻不停地转动着铁丝，“恨这个世界！”
她打开了门，便将钥匙扔在了地上，走了进来。姚岚把脚镣扔在了一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了不引孙井怀疑，他今天没带弓箭。那长鞭上多半有王夫人用过的药，所以绝不能被那鞭子打伤。只能躲到孙井带着谢策过来了，前提是他们都还活着。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绕过柳红云出去，但又不能跑太远。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姚岚道，“我可是和孙大人说过了哦，如果我在狱中bào毙，就可以确定那些事真的都是皇后gān的了。”
“哼，”柳红云冷嘲道，“那也要他还活着才行。而且，谁会那么傻，把你杀了再把尸体留在这里？这样他就会认为，你是想污蔑皇后娘娘，见事不如所愿，就杀了狱卒畏罪潜逃了吧？我姐姐想要圣丹，忘记了？”
她一步步bī近姚岚，后者紧盯着牢门，等待跑出去的时机。
“孙大人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不需要骗过孙大人，”柳红云挥鞭，“只要骗过百姓就行了。”
这真的是他大意了。姚岚躲避着长鞭，心里满是自责。柳红云舞长鞭的技术已是炉火纯青，似乎全身都无死角。除了――
姚岚助跑一段，快到柳红云身前时，双足用力，朝上一跃，想趁其不备从上方跳过去。谁知柳红云却骤然出手，抓住他的脚向下一拉，姚岚身体一振，整个人从一人高的地方摔到地面上。
背脊着地的一瞬，姚岚调整了一下姿势，减轻了伤害，却依旧咳出一大口血。柳红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落鞭，姚岚身体一卷，滚到了牢门外边。
“哈哈哈，瞧你这样，”柳红云狞笑道，“真想让所有人都来看一下，尤其是那位瑾渊王。看看他是会发狂呢，还是会发疯呢？”
“疯的是你吧？”姚岚擦了擦嘴，“娘的，力气真大。”
五脏六腑不是给震坏了吧？姚岚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地牢门口走去。长鞭甩了过来，姚岚欠身，转向地牢更深处逃去。
总觉得哪里奇怪。如果真的是皇后派来绑走自己的，应该没必要对自己下狠手啊？直接抓走不就好了？而且，她也没有直接对衙役下杀手，为什么？
这么说，难道皇后并没有马上掌握qíng况，柳红云是擅自行动的？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柳红云来得太快了。而且，她这种qíng况，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向他们复仇。
姚岚躲进一处角落里，对外喊道：“你是自作主张吧，要是给柳菀菀知道了，她会怎么说你？”
这个地牢，只用于暂时收押犯人，只有前面几间关了人。往深处，便是空无一人，空旷得出现了回音，导致柳红云无法准确定位姚岚在哪。
她拖着长鞭四处查看：“不愧是姚岚，我的确是在自作主张。所以，一定不会失手。再失手的话，”她伸手按住烧伤的半边脸，“再失手的话，姐姐就会把我完全抛弃了。”
原来如此，是想先把我解决了去邀功啊。姚岚从袖中取出两颗药丸，紧握在手心里。
脚步声近了。柳红云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在这里，鞭子落地的声音响起，姚岚将药丸朝柳红云扔去。柳红云看到不明物体，下意识挥鞭打碎了两颗药丸。
在前面的一颗，一被打破，就放出了大量的烟尘；后面的一颗，裂开的同时便炸裂开来。爆破风将烟尘chuī进了柳红云的眼睛里，她痛苦地捂住眼睛，鞭子胡乱地袭向后方。
姚岚等鞭子绕到了前面时，才向地牢门跑去。那衙役还躺在那里，留着一口气。姚岚抬起他的胳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再给你疗伤。”
柳红云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姚岚架着衙役，步履维艰地向门口走去。
“你放下我吧，两个人逃不掉的。”衙役道，“那女人已经疯了。”
“是啊，疯了。”姚岚尽可能地加快步伐。楼梯狭窄，要是在这里遭遇长鞭，那就避无可避了。必须快一点，快一点到上面去。
姚岚忽地一用力，将受伤的衙役推至地面上，然后攀着入口的地面，准备上去。长鞭到他跟前，像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灵活地绕住了他的腿根，他只感到有一股qiáng大的力量在将自己往下拽。
该不会真的折在这里了吧？
姚岚咬牙撑起身体，总算看到了地面上的景象。留下来的衙役基本都躺在这了，每人的身前都挂着血淋淋的伤痕，动也不动，很可能是死了。
“你们，”姚岚久违地感到了不可言说的愤怒，“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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