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低头,就见小孩正努力地往前走着,小心翼翼看着路面,尽量不让泥水溅到脚面上,前面有泥潭的话,他还会本能地拉司徒一下,意思像是要绕道走,但是司徒都是一脚踩过去。
渐渐的,司徒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一阵,到了半山的一处驿亭前。
司徒看了眼气喘吁吁的huáng半仙,突然淡淡道“休息一下吧。”说完,就把伞给了小孩,自己独自走进驿亭里。
小huáng有些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就qíng绪低落了起来,站在驿亭外没有进去。
司徒走到驿亭里,找了个石凳坐下,正想数落那小孩几句,让他进来坐下,抬头就见huáng半仙正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他。雨帘如幕,水滴jiāo织着纷纷扬扬洒下,小孩一个人站在雨里,双手撑着伞,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像是在等待……身上还是那件有些单薄的白衫,只是白色的下摆上沾了一圈斑驳的泥点,鞋子也有些湿。
司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站了起来,走出驿亭。
huáng半仙见雨水已经打到了他身上,赶紧上前几步,努力抬高手想帮他遮住雨,却不料司徒缓缓地蹲下了身……伸手拿起那已经湿了的衣裳下摆,拧了拧,又抖开,甩了两下,再摸了摸衣摆下的裤腿,发现没有湿,松了口气,抬头问他:“冷不冷?”……huáng半仙举着伞,低头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询问,似乎是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浅浅地映出一抹笑容来,说:“不冷……”
司徒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起头看huáng半仙低着的脸——小孩的脸上,一般总是呆呆地,很少有表qíng,不怒,但也不喜,这样的笑容是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司徒一直以来都是从上方俯视别人,很少在这个角度看人,他不喜欢低头,更不喜欢仰视别人,他享受傲世苍生,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但是今天,司徒头一次仰起脸来看人,却没有感到不快,反而是小孩那张衬在油纸伞下,笑颜清浅的脸,看得人莫名的舒心。耳边是雨的声音,雨滴砸在地上,房顶上,糙叶上……发出的声响都有些其妙的差别,尤其是落在油纸伞面上的那些,分外的悦耳、动人……
司徒还是一贯地身体先大脑做出决断——他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眼前人的侧腰,把他带到身前,和自己靠在一起。手顺着腰线滑到huáng半仙身后,轻轻抵住后腰,不让小孩退开。
小huáng的脸上不出意外地又染上了两片红晕,淡淡地散开,但双眼还是注视头顶上的伞,双手高举抓着伞柄,要越过司徒,又要给两人遮住雨,着实有些辛苦。
“就这么撑着。”司徒终于是说了一句话,
huáng半仙没太弄明白意思,还是点了点头,却不料司徒按住他腰的手转过来,搂住他半个身子,低头,另一只手捞起了他的膝弯,不费chuī灰之力地将他抱了起来。
“……!……”huáng半仙惊得手足无措,红着脸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照你这样走,等到了山下,已经变成泥人了。”司徒取笑他,抬头看了看那把伞,道,“手歪了,水珠滴到我脖子里去了。”
huáng半仙连忙把伞扶正。
“那你自己呢?这样僵着脖子不累啊?”司徒瞅了瞅尽量往外面躲的huáng半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靠过来啊。”
huáng半仙摇摇头,盯着他看看,有些可怜,“你放我下了……我自己能走的。”
司徒有些坏地凑上前说,“你乖乖的,我就只抱你下山,反正这山里也没人,你不听话,我就抱你进城。”
见小孩连连摇头,司徒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对他瞪了一眼。
抿着嘴,huáng半仙乖乖地靠了上去。
满意地看着小孩把头枕在自己肩头,司徒开始往山下走,边走边道:“把伞靠在我肩上,就没那么累了。”
huáng半仙照着做了,果然手上不累了,而且也能轻轻松松地遮住两个人。
司徒下山的脚步并不着急,路走得很稳,怀中小孩刚才还僵直的身体,慢慢地也恢复了原样。
“书篓子,你喜欢什么颜色?”司徒开口问。
有些吃惊司徒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huáng半仙想了想,道:“白色,蓝色……黑色。”
“哦?你还喜欢黑色?”司徒有些意外,“为什么?”
huáng半仙看着眼前司徒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的衣领淡淡道:“黑色和白色一样,gān净。”
“白色是云彩和雪花,蓝色是水,是很gān净没错……黑色哪里gān净?”
“gān净的,是夜空的颜色。”
“那讨厌什么颜色?”
“红色。”
“红色?那你以后成亲怎么办?”
huáng半仙笑了起来,“成亲的时候不算。”
“我也喜欢黑色。”司徒道。
“也是因为夜空?”huáng半仙伸手将司徒被风chuī出来的一根头发拢到耳后。
“不是……因为江湖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那你还喜欢白色了?”
“不喜欢,我最讨厌白色。”
“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幽幽地说,“因为白色会舍弃你,但是黑色不会,天下有很多活物在白天都不得安宁,唯独到了晚上,才自由自在。”
huáng半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这次的衣裳……”司徒转脸看他,“你穿白的是很好看,不过我不喜欢,所以还是别买了,买别的色的怎么样?”
“嗯~~”huáng半仙靠在他肩头,乖顺地点头。
第08章 流水不觉
以司徒的脚程,要走下山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但是这短短的一截山路,他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当时的感觉很奇特,雨出奇地大,司徒不记得以前是否遇上过比这更大的雨了,放眼望去,僻静的山路上,油纸伞外的世界似乎都被倾盆的雨给包围了,耳边全是哗哗的雨声。
原本还刮得雨滴四处乱撞的山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柱就那样笔直地落将下来,小小的一把油纸伞下,遮挡出来的空间有一些温暖……其实伞外和伞下的温度是一样的,只是在这茫茫雨海中,这唯一一块避雨之所里的两人,却觉得世间就只剩下了彼此。
司徒觉得怀里的小孩异常的乖顺,就是在刚刚那个平和的笑容之后,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淡淡疏离不知何时消失了。huáng半仙偎在司徒肩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觉得有一股暖意轻轻缓缓地在心尖流淌,他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余光可以看见司徒的下巴和紧抿着的嘴。司徒的嘴不小,但是嘴唇却很薄,平时都是抿着,嘴角不向上也不向下,因此总是看不出他的表qíng。笑的时候也就是挑起一边,显得有些坏,张开嘴说出的话,则通常都是又毒又刻薄。
走着走着,司徒突然停住了。
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huáng半仙注意到司徒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或者确切地说是俯视着下方……有几分好奇,追寻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就见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峰回路转的陡坡之上,四外无树木也无山石的遮挡,视野很是开阔,俯视山下,是整个大邑县城的全貌。
huáng半仙瞬间明白了司徒眼中的那抹惊艳从何而来——大雨冲刷中的城镇,一派灰涩朦胧中的房舍,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轻薄的纱——原本清晰、色彩分明的琉璃顶,黑瓦白墙,红砖青石,都被笼到了灰蒙之中,没有了颜色做标志,雨水仿佛冲刷gān净了一切……再抬起头来时,huáng半仙注意到司徒眼中的惊艳换成了痛快,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被他感染,也不自觉地松开眉眼,笑了起来。
看了良久,司徒突然笑了一声,开口说:“书篓子,老天爷其实很有意思。”
似乎是并不期望怀里的小孩回答他,司徒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洒在每个人身上的光都是一样颜色的……下雨下雪都是如此,乞丐和皇帝唯一一样的地方,就是都由父母生于这天地之间,”
huáng半仙有些惊讶,司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那人发完了感概,就又转身上路,轻轻巧巧地向山下走去,将这绮丽的雨景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没有一丝的留恋。
鹤鸣山就在大邑县的城里,因此走到山脚时,已经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房舍和行人了,huáng半仙瞄了司徒好多眼,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
此时雨势也渐渐转小,眼看行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huáng半仙不自在起来,微微地挣动。
司徒似乎是有意要逗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眼看小孩脸红得就快赶上苹果了,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了,司徒才站住了,低头问:“还不想下来?”
小huáng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还没开口,就听司徒接着说:“搂那么紧,我脖子都酸了。”
“是……你要抱……”huáng半仙心说,这人怎么不讲理的,好像自己非要他抱似的。
“我说要抱你就给抱啊?”司徒坏笑着说,“那我要亲你给不给亲?!”
……huáng半仙无语,司徒心满意足看小孩吃瘪的样子,轻轻把他放到了一处稍gān一些的地上,接过他手上的伞,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市集走去。
虽然天气不好,但市集还是有不少人,司徒拉着huáng半仙东逛西逛,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成衣铺,只是这大邑县虽然富足,却是满大街的酒楼当铺,赌坊窑子……
“呵……”司徒边逛边冷笑,“这地方好啊,够世俗的了。”
huáng半仙则觉得这地方太差了,连一家书行画铺都没有。
最后,司徒拉住一个路人问:“这里有成衣铺没有?”
路人上下打量司徒,见他长相有些凶恶,一身黑衣甚是华贵,连忙说:“直走到底,有一家月氏衣行,是蜀中最大的衣行,可买成衣也可定做,又好又贵。”
司徒满意地点点头,拉着huáng半仙径直走了。
经过几家窑馆时,有不少女子招呼,huáng半仙一直认为司徒是个喜欢美色的人,怎么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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