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回过神来说了句“我没事。”他让孟时清把小孩儿放下,三个人并排坐在了街角的大石上。
景和说:“阿石,哥哥和你一样呢,哥哥小时候也常受人欺负。”
阿石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景和。
景和摸了摸他的脸蛋,笑道:“阿石,哥哥的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总哭鼻子,欺负你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他们所做的事受到惩罚。你呢要快快乐乐地长大。”
阿石懵懵懂懂地听着他说话,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问:“哥哥也没有爹娘吗?”
景和答:“我没有爹。所以阿石比我坚qiáng多了。”
阿石点了点头,又说:“爷爷说阿石的爹娘被水冲走了。”
孟时清和景和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良久,孟时清低声说道:“阿石,以后不要让你爷爷担心,你要变成男子汉,照顾好他。”
阿石擦gān眼泪说:“阿石会是男子汉的。”说完,就把手里的糖葫芦塞回孟时清手中,“阿石在换牙,不能吃糖。”
孟时清失笑地把糖葫芦又给了景和,夸奖道:“阿石真是乖孩子。”
后来阿石的爷爷找到了他,再三道谢后领着阿石回家了。景和坐在石头上看着街对面的一伙孩子放pào仗,几个大人在旁边陪伴着,眼中满是笑意。
孟时清说:“先帝去的早,小皇上还没来得及看他他就走了。”
景和“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个事,遂问道:“你和太后到底什么关系?”
孟时清想了想说:“太后是京城大家陈家的幺女,没进宫之前和我一同长大,后来进了宫,我就看着她一步步坐上后座,一直到成为太后。”
景和调笑道:“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你们还有这么làng漫的过去。”
“想什么呢,没有的事。一块儿长大的罢了。”
景和挑挑眉说:“你对人家无qíng,不代表人家对你无意啊。”
孟时清看了他一眼说:“那天太后来找你的事我知道。”
景和淡淡地应了一声,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听着听着就开始发呆。
“等回了京我就把事qíng都告诉你。”孟时清的声音在响彻的爆竹声变得悠远朦胧,景和迷茫地偏过头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微扬着,牵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总是给人清冷的感觉呢。
景和突然很想在这寒冷又热闹的夜晚抱抱他,于是怎么想的接下来他就怎么做了。
孟时清被突然扑上来的景和惊了一下,肩膀被他紧紧搂住。景和在他肩上蹭了蹭,快乐地大笑道:“送你的,景小公子的新年礼!”
景和周身洋溢的快乐之气似乎能感染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那个方才还因为阿石一句话出神的少年眼下却紧紧地抱着孟时清。两人相贴的胸口处传来有力又悸动的心跳。
整条街上被高高挂着的灯笼点得通红,染得景和满脸绯色。
孟时清轻轻地回抱他,答道:“景小公子,这是孟时清给你的新年贺礼。”
两日后的清晨,景和还赖在被窝中,孟时清却已经焦头烂额地开始处理手下不停递上来的文书。蒋道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嘴上说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孟时清派人去将景和叫起chuáng,景和急急忙忙赶到庭中的时候看见众人脸色都很难看,诧异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道苦着脸说:“昨夜下了开chūn以来的第一场雨,雨太大了,王爷原先派人修筑的堤坝让水给冲垮了…”
“什么?”景和一脸震惊地看向孟时清,又摇摇头说:“怎么会?这次的工程是王爷亲自督造的,怎么会这么脆弱?”
蒋道说:“不是堤坝的问题,是这雨下得实在太大。若是没有王爷先前凿山通河之举,眼下这水怕是发得还要大…”
景和从未看见过孟时清这般愠怒的神qíng,心里也有些慌。
孟时清站起身说:“蒋县令,本王要亲自去看看溃堤的地方。”
蒋道腿一软差点跪下来,他忙阻拦道:“万万不可啊王爷!那处现在水涨得太快!您去只怕有危险啊!”
孟时清冷冷地说:“本王去有危险,住在那处的人就没危险吗?休要多言,快带本王过去。”
景和真到了那处,这才能体会到蒋道说的那句“若是没有王爷先前凿山通河之举,眼下这水怕是发得还要大”。孟时清将原先几条纠缠的河流分渠引流之后一能用于农业灌溉,二是防止涨水时分所有河流都汇入主河道中。
眼下其他河流也涨了水,但还不至于淹没两边的农田。唯有主河道中,上游奔泻下来的河水硬生生将一处堤坝冲垮,其他残留的几处堤坝中不断有石块被河流带到下游去,若是不及时将水拦住,只怕那些石块到了下游又会堵住河道。
蒋道眼眶通红地说道:“水一下子全冲下来,堤坝扛都扛不住。”
他话音刚落,景和眼见着一块巨石从堤坝中被滔天的河水冲走,轰隆隆的声音沉闷却擂响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瓢泼大雨中孟时清整个人几乎都湿透了,他一个人站在最前面,身影孤寂单薄。景和撑着伞想把他拉回,孟时清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先回去,我不看清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不行!你傻了吗!这里站着有多危险!突然涨水了怎么办!”景和试图想把他拉回,手却被孟时清挣开。
“你别胡闹。蒋县令,把景和拉回去!”
景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反而死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少给小爷生离死别了!你是王爷!你死了怎么办!”
孟时清失笑道:“真要这么危险蒋道他们早来拉着本王了,你别碍着我。”
景和听完就撒手了。孟时清终于松了口气,又朝江边走了两步。滂沱大雨在浩dàng的江面上拉下一块大幕,白茫茫的雨帘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朝江边走着。
孟时清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骂了句:“你滚回去!”景和却仍固执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雨小了些,孟时清这才往回走。看到景和在身后认真地往江面上看,愣了一下,而后冲过去紧紧把他抱在怀中。
☆、治水记(三)
景和拍了拍孟时清的后背,小声问道:“孟时清?怎么了?”
chūn雨还带着冬季未退gān净的寒气在江边蔓延开来,景和冷得浑身发颤,孟时清紧紧搂着他,附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景和笑道:“能有什么事啊,冷死了,快回去。”
待回到蒋道家中换了gān净衣裳,又灌下一杯暖暖的姜茶,孟时清的脸色才好看许多。景和裹着被子盘腿坐在chuáng上,孟时清走过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责道:“下次别胡闹了。”
景和说:“我看清了。河水全冲着那些堤坝撞上去,水势太大,再牢固的堤坝都挡不住。”
孟时清坐在chuáng沿边上淡淡应了一声。
景和用手肘撞撞他的腰,“你没生气吧。”
“没有。”
景和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良久孟时清才叹了口气说:“一味地拦水只会让河水把堤坝冲垮。”
“如何能让河水自然而然地流出去一些呢…”
两人心中都被突然溃堤的事qíng搅得纷乱,一直到蒋道吩咐人将饭菜送来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到了饭点。
“若是用石头拦住那些河水呢?石头垒起来的fèng中可以让河水流过去,这样河水的冲力也不至于太大?”景和胡乱塞了几口饭进去,问道。
孟时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吃饭:“不成,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堤坝上的石头都被冲散了,更何况垒起来的石头。”
景和没胃口了,撂下碗筷捧着脑袋开始发呆。孟时清又往他碗里添了些菜说:“先吃饭。别使xing子。”
景和不满地看他一眼,“不饿。”
孟时清淡定地在一旁继续吃,景和看他吃饭看着看着又看饿了,于是捧起碗继续吃。
“要是可以把那些石头团聚在一块儿就好了。”
“哎你说绳子行不行?”
孟时清听他异想天开的设想,失笑道:“你说呢?”
景和自己听了也觉得离奇,撇撇嘴说:“不行。”
两个人有一聊没一聊地吃完饭,孟时清就去找蒋道商量涨水的事了。
景和坐在门槛上看着房檐上的雨滴直直落下。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院子正中央的水缸中积满了水。蒋道媳妇儿提了个竹筐从檐下走过。
“景公子怎么坐在这儿?”
景和看她停步和自己搭话,遂朝着她笑了笑:“王爷去议事了,我没事,坐这儿发发呆。夫人做什么去?”
蒋道媳妇儿提了提竹筐,“这不连着几天都在下雨吗,这些衣服我拿到后头屋中去晾着。”
景和看了眼竹筐,“那行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
蒋道媳妇儿走了,景和目光追随着她手中的竹筐,一步,两步…一直到蒋道媳妇儿走到转角处,竹筐也离开了景和的视线中。
景和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整个人一惊,接着便飞速起身跑去前厅。
孟时清正在喝茶的时候景和突然冲出来,一个急刹没停住直接撞到他身上,孟时清手一偏,茶直接泼在蒋道身上。
幸好这茶不烫,蒋道用袖子抹了两下脸,面露为难,看上去格外滑稽。
景和看到他这副样子说不出的畅快,人还没站稳就开始大笑。孟时清一脸无可奈何地把他扶直,顺便还对蒋道说了句“抱歉”。
蒋道摆了摆手小心地说:“无妨无妨,景公子没事就好。”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景和站直身子,伸手将蒋道衣领上挂着的两片茶叶取下,笑道:“蒋县令真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他拉着孟时清坐下,清了清嗓子然后字正腔圆地说:“我想到法子了。”
孟时清难以置信地追问:“什么法子?”
景和朝着蒋道挑了挑眉:“这还要感谢蒋夫人提醒。蒋县令不是说这儿的女人都喜欢把衣服装到竹笼中然后浸泡到水中吗。那若是我们把石头放在竹笼中,然后再将竹笼一个个垒起来呢。只要竹笼够大,里头放的石头就可以多到不会被水流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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