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道城门上的恶魔大公没有人类形象,代之以一条夭矫的巨龙,头顶没有冠冕,而是一捧圆环形状、熊熊燃烧的明亮火焰,城门两侧各雕刻着一株果树。
“那是萨麦尔,从天而降的十二翼大蛇,诱惑亚当夏娃吃下智慧果的罪魁祸首。巨龙头顶的火焰之冠是长明的魔火,据说只要萨麦尔不死,那火焰就会永恒燃烧下去。”
第六道城门上所雕刻的——不必多说,多米尼克一眼就看出那是阿巴顿。浮雕阿巴顿比现实中的这位威风多了,一手执宝剑,一手执天平,头顶宝冠熠熠,脚下万民跪伏。多米尼克看了看浮雕,又看了看阿巴顿,心想创作浮雕的雕刻家肯定在作品中加入了艺术美化和想象。
阿巴顿望着自己的浮雕,神qíng怅然,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一甩马缰,催促幽灵马继续前行。
前方还有最后一道城门,最后一位大公的雕像。多米尼克远远地就能辨认出浮雕的模样——那名恶魔头发披散,身着华服,一手执权杖,一手托印玺,一双凭空出现的手将一顶冠冕戴在他的头顶。
“那是最后一位大公,梅菲斯特·菲勒斯,你们人类应该对他很熟悉吧?毕竟出现在了相当有名的文学作品中。他曾是大君的副官和掌玺大臣,最接近王座的人。看见他的冠冕了吗?为他戴冠的那双手就是大君的手。在地狱,没人敢这么雕刻自己的形象。可是他敢,因为大君的确给了他那样的荣耀,在所有的臣子里,属他最为得宠。在那场大战的最后,他拯救了所有人——同时也背叛了大君!”阿巴顿话锋一转,“败军之将,如今为了权势,又要爬回大君脚下摇尾乞怜,真是叫人恶心!”
随着幽灵马逐渐接近,多米尼克终于看清了浮雕中梅菲斯特的面孔,顿时,他如坠冰窟,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不,我早该想到……”
多米尼克语无伦次,像发高烧的病人一样呓语着。阿巴顿在他背后冷冷地笑出了声。
“我早该想到……沃尔夫冈·席勒,沃尔夫冈·席勒……写《浮士德》的歌德的名字就叫约翰·沃尔夫冈,他最好的朋友则是作家席勒……他只是把两个人的名字融合在了一起……那么明显的暗示,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啊!”
浮雕中地狱大公梅菲斯特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教父——沃尔夫冈·席勒。
第58章 地狱篇(3)
沃尔夫冈发动汽车。斯科特朝后方望了一眼,透过后玻璃,他看见克里斯呆呆地站在白街16号的栅栏边,目送他们离去,表qíng木然,像丢了魂魄似的。
“那家伙真可怜。”斯科特说,“我们不能带上他吗?”
“当然不行。”沃尔夫冈斩钉截铁,“他是猎魔人协会的人,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他身上装追踪器之类的东西。他说不定会把他们引来。”
“可我们为什么要害怕猎魔人协会?”斯科特系上安全带。贝伦变回了狗的形态,蜷在后座上打盹,听见斯科特的问题,它的耳朵动了动。“黑暗猎手和协会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我们要躲着他们?”
沃尔夫冈全神贯注地cao控着方向盘:“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或许要杀你。不仅是协会,还有别的势力……他们要你的命!”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引来了杀身之祸?”
沃尔夫冈沉默。路边的建筑飞速向后掠去,斯科特惆怅地看着他熟悉的小镇逐渐远去。等驶出小镇,上了告诉,沃尔夫冈方才开口:“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
“那么,你做了什么?”
教父摇摇头,不愿同教子分享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说话?我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管你长到多大,在我眼里永远是流鼻涕的十岁小鬼。”
斯科特恼了,大喊“停车!”,倾身抢夺方向盘的控制权。教父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歪歪扭扭地蛇形前进,若不是现在路上没什么车,肯定会酿成可怕的jiāo通事故。
“事关我的生死,你凭什么不告诉我?!”斯科特气急败坏,“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多米尼克死了啊!下一个就是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会保护好你的!”沃尔夫冈咬牙切齿。
“首先你得告诉我真相!”
“没有什么真相!”
斯科特猛地抓住教父的衣领:“是不是和你的真实身份有关?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教子?”
一瞬间,他从教父的眼睛里看见了惊慌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被镇定抚平。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你就是梅菲斯特·菲勒斯,对不对?‘沃尔夫冈·席勒’,这个名字太有暗示xing了,很难让人不往那个方面想。”
沃尔夫冈——或者说梅菲斯特,表qíng沉着地瞥了教子一眼。
“我的确是。”他说。
多米尼克头晕目眩,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幸亏阿巴顿从背后拉住他。
“沃尔夫冈……教父,他是地狱大公梅菲斯特……”他喃喃自语,“他从没告诉过我们……为什么他要隐瞒……”
“大概是他没脸承认吧。”阿巴顿讥嘲道,“这个名字在地狱里可是一个天大的笑柄,唤作我,我也不愿意承认。”
“发生了什么?”
阿巴顿喝了声“驾”,幽灵马喷了个响鼻,继续前进,穿过梅菲斯特之门,进入内城。
“梅菲斯特是大君的副手,他最得力的将官,最倚重的大臣。可他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大君——虽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背叛就是背叛。”
内城处处可见荒凉破败的石制建筑,有的尚保存着宏伟的外壳,有的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夹杂着凄凉哭号的风进了内城,在众多倾颓的石柱和衰败的回廊间穿梭回旋,最后变成了喑哑的幽咽,令人闻之伤心。
“大约一万年前,天地间爆发了一场大战。大君带领地狱军团,同天界大天使长的部队在哈米吉多顿决战。那场战斗险些毁灭整个世界。”
多米尼克说:“教父跟我提过这个。”
“哦?”阿巴顿嘴角一扬,“他是怎么说的?关于那场战斗的结果。”
“他说地狱大君和大天使长势均力敌,在战斗中耗尽了力量,双双进入休眠状态,所以双方的部下约定停战。”
阿巴顿吃吃地笑了。“谎言。”
“什么?难道那不是真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真相了,所以只好编个故事骗骗你。‘双方部下停战’的部分是真的,但停战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大君耗尽了力量’。”
“那原因是什么?”
阿巴顿眺望远方,内城的中央,高山拔地而起,犹如一座巨大的石笋。恢宏的宫殿依山而建,顺着山势逐渐升高,在山顶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他怅惘地凝望着塔楼,收回视线,对多米尼克说:“大君和大天使长势均力敌,双方jiāo战时所释放的力量足以毁灭整个世界——事实上,世界的确就处在毁灭的边缘。但敌我双方的某些人不想看到这一点。他们的目的是占领世界,而不是毁灭它。所以梅菲斯特背叛了大君,私下里和天界军团的副官加百列见了面,双方达成了和平的协议。接着梅菲斯特返回地狱军团,假传大君谕令,说大君要和敌手单挑,让其他人撤出哈米吉多顿。因为他是大君的副官,无人怀疑命令的真实xing,所以大家都照做了。等军队撤离,梅菲斯特同加百列联手,将哈米吉多顿封印在了异时空中,让那场战斗远离我们的世界。结果世界确实得救了,但大君也永远地消失了。”
“我和加百列联手封印了哈米吉多顿,从此世界安宁了。”沃尔夫冈将车窗开了条小fèng,风流进来,拂动他的白发,“我不想看见世界毁灭。大君那时候已经杀红了眼,意识根本不清醒,除了战斗什么都不知道。对方的大天使长也好不到哪去。最糟糕的是双方的下属还对他们唯命是从——世界要毁灭了啊!所以我做了决定,跟加百列联手。人们称我为叛徒,我认了,但我一直相信,我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大君意识还清醒,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斯科特抱着双臂,忽然觉得寒冷。“然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来到人间?”
“后来……大君消失,我被称作叛徒,受人唾弃。地狱里群龙无首,大大小小的领主起了异心。他们回到自己的领地,不再听从首都发出的号令。就这样,群雄割据,各自为政,相互倾轧。大领主吞并小领主,然后被自己的手下篡权……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我曾经试图起兵,建立临时政权,却失败了。那时的qíng况早就超出了我的控制。”
“梅菲斯特企图取大君而代之,呵呵,真是天方夜谭。地狱里谁都不服他。几位大公组成联合军,将他打得落花流水。他失去了一切——名誉、权势、领土、军队,地狱里再无他的立足之地,他只能夹着尾巴逃到人间,隐姓埋名,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阿巴顿骑着马,穿过破败的街道,向首都中央的高山前进。
“假如梅菲斯特的故事到此结束,那倒也罢了。可他不甘心,他还妄想恢复往日的权势,回到地狱做主宰。但他已经失去一切了,哪有实力重返地狱呢?仔细想想啊,普天之下,能帮助梅菲斯特东山再起的,不只有一个人吗?”
阿巴顿捏住多米尼克的下巴,将他粗bào地拉向自己:“那就是大君啊。所以梅菲斯特要解除哈米吉多顿的封印,召唤它再次降临,大君就在那里。他要爬回大君跟前,像条狗一样舔大君的靴子,求大君宽恕他的罪过,给他一次表明忠心的机会。可哈米吉多顿岂是说降临就会降临的?要召唤它,必须要有一把钥匙——非常特别的钥匙。”
“我想了很久,我难道做错了吗?我企图拯救世界,结果这却是一招错棋吗?我决定挽回着一切,让万事万物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而万物偏离轨道的起点就是那时候——封印哈米吉多顿的时候。要让世界回到正轨,我只能再度召唤哈米吉多顿降临。我需要一把钥匙,或者说,一个祭品。在魔法仪式里,它的学名叫‘羔羊’。只有以‘羔羊’献祭,哈米吉多顿才能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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