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
他叹了口气,走到和婧跟前蹲下:“你别瞎琢磨,回去陪你母妃吧,父王自己想想这事。”
“您到底在想什么事?我能帮您吗?”和婧望着他道。
孟君淮静了会儿,一喟:“能。你母妃近来胃口不好,你看看能不能劝她多吃些,不然时间长了身子撑不住。”
“哦……”和婧扁扁嘴,顿时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她踌躇了会儿,喃喃地如实道,“我觉得……母妃这是馋ròu啦!”
“我知道。”孟君淮的忧色更明显了,无奈地又说,“但你还是好好劝劝她,带着弟弟们一起劝她。”
和婧就乖乖地应了下来,一边琢磨着怎么说一边出去了。她走后,书房里安静了片刻,然后杨恩禄的声音传了进来:“爷……”
孟君淮侧过头,见杨恩禄手里的瓷盘上放了个瓷钵,堆着笑走进屋中:“爷,下奴寻了点好东西来,但您……您看了可别发火。”
是好东西却怕他发火?
孟君淮眉头一皱:“少卖关子,拿来看看。”
杨恩禄应了声“是”,又上前了几步,将瓷钵放下。他将盖子揭开,孟君淮一扫:“不就是青菜汤吗?”
那钵中真是碧绿碧绿的,类似这般的汤他最近真没少喝,回回喝都担心再过一阵子自己连脸色都要变绿。
然则杨恩禄嘿嘿一笑,手指往瓷钵内层两旁的一个凹口里一探,就把内层取了出来。
一下子飘散开来的味道让孟君淮一惊。
他几步走过去一瞧,底下那层里果然是荤汤,汤里飘着jīròu,汤上还覆着一层金huáng的jī油,四溢的香气一下子激得他都馋了,一时竟没回过神。
杨恩禄低眉顺眼的,也不看他的神色:“只是下奴那天在集上偶然寻着的,原本是底下加热水,用于冬天给菜肴保温的东西。但下奴试了试,上面那层一压上,底下的味道一点都散不出来,而且底下的空间也够放一份汤,便想着王妃……”
他说着欠了欠身:“能不能用,还请王爷拿个主意。”
“你可够贼的你!”孟君淮喜出望外,将他放在旁边的那钵青菜汤捧起来搁回去,把汤塞给他就道,“快给王妃送去。避着点人,越少越好。”
“是,下奴心里有数。”杨恩禄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先斩后奏”的安排都说了,“这事就下奴和一个厨子知道,那厨子全家都在咱府里,决计不敢闹事。而且这钵有两个,送过去后让王妃用完,让身边亲近的人在屋里洗gān净了再送出来就行,一时来不及洗也还有另一个能用。”
孟君淮满意地点了头,杨恩禄再不多言,捧着汤就告了退。
正院里,玉引见和婧杀回来就哄她吃东西,便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被孟君淮“策反”了。
她歪在榻上揪揪和婧的鼻子:“你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呢?母妃让你去陪父王,父王一说让你哄母妃吃饭,你就回来了?”
“我觉得父王说得没错呀!”和婧一本正经道,“您最近是胃口都不好,您还有着孕呢,是该多吃些!”
玉引泪盈于睫,满心都在喊……我真的吃不下啊!
从前吃了十年素没觉得怎么样,现下一把荤的停下来,她还真受不了。大概吃了三天素之后她就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了,天天都觉得缺点什么,可天天都还只能接着吃素菜。
而且,她还真不好跟孟君淮抱怨什么,不是怕他生气,而是他现下承受丧父之痛已经够难过了,她再去跟他说“这么吃素我要受不了了”?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玉引就只好应付和婧,她捏捏和婧的脸,道:“这个母妃都懂,你乖,母妃有胃口了肯定多吃,没胃口硬往下塞对身体也不好。”
母女二人正相互磨着,凝脂探探头进了屋:“翁主?”
二人一并看过去,凝脂进了屋一福,禀说:“翁主,您出来一下,芮嬷嬷说有话跟王妃说。”
和婧一听,立刻乖乖地出去了,她对这种事很习惯,知道大人间有些话是不方便她听的,从来不好奇瞎问到底是什么事。
和婧离开后不过片刻,芮嬷嬷端着一钵汤进了屋,内层的钵取出,味道一散开,玉引就傻了:“嬷嬷你……”
她深吸了口气:“嬷嬷您别!这是给太上皇守孝呢,哪能这么gān啊!”
“嘘——”芮嬷嬷压唇示意她噤声,噙着笑道,“这是王爷叫送来的,您放心用。这事就杨公公、奴婢、还有一个厨子知道,没事。”
这能成吗?
玉引心里慌得很,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她还真没gān过,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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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外的墙根下,阿礼接过那份用纸包着的酱牛ròu,往怀里一揣扭头就跑了。
守孝真是太恐怖了……他从来就没吃得这么素过,而且据说父王母妃要这么吃两年多将近三年、他们小辈也要吃一年,就觉得生无可恋!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昨天,阿礼发现有宦官偷偷摸摸搞ròu吃!
他果断没放过这个机会,气定神闲地站到了他们身后,他们一扭头看见他,吓得魂都飞了。
接下来一切都和他的打算一样,他威bī利诱他们每天给他弄一份荤菜,不然就把这事禀给父王,他们一点都没敢犹豫就答应了!
嘻嘻嘻嘻……
阿礼志得意满,揣着这包牛ròu一直往西边走。西边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阿祺和阿祚阿祐正在好奇地等着哥哥,不知道哥哥要gān什么。
看到他走过来,阿祺第一个叫了出来:“哥!”
三个男孩子一齐跑了过去,阿礼拉着他们到一个角落蹲下,神秘兮兮:“最近……馋ròu不?”
“馋……”阿祺一下子扁了嘴,“这天天的也太素了啊!连ròu松都吃不着……”
话音刚落,一捧酱牛ròu呈到了面前。
一看就是新酱出来的,ròu色鲜嫩,外层的酱汁颜色晶莹剔透。三个当弟弟的都愣了一下,阿祐正要伸手,阿礼又将牛ròu往后一撤。
他义正辞严地叮嘱:“不许说出去,绝对不许,不然以后再也没ròu吃,一年呢,你们看着办!”
“不说!打死都不说!”阿祚立即举起小手承诺,被阿祚一拍额头:“你小点声。”
阿祚又立刻闭了嘴。
然后,四个男孩子你一片我一片地在墙下偷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从前都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稀罕,一大盘放在桌上都未必有人动一筷子,现下觉得真是人间美味……
吃得还剩差不多两成时,阿礼将剩下的包了起来:“阿祚,这个你拿着。”
“gān什么啊?”阿祚怔怔没接,他觉得自己吃饱了,而且就算没饱,他也不想多贪这么一份。
阿礼把牛ròu往他手里一塞:“拿回去给姐姐,也告诉她绝对不能往外说。再跟她说一声,日后每天下午这会儿咱都在这儿见,她没事的话就一起过来!”
“好好好!”阿祚赶紧把给姐姐留的ròu收好。几个孩子平日里都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现下这么一玩,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背着大人做坏事的感觉太痛快了!
然而阿祺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拽拽阿礼的衣袖:“那二姐呢?”
“不许跟兰婧提!”阿礼一瞪他,眼中威胁十足,“谁都不许提!她胆子太小了,嘴里瞒不住事儿,跟她一说,不出三天父王母妃就该知道了,到时候咱怎么办?”
让父王母妃知道就没ròu吃了!
几个男孩子都觉得这会很严重,立刻决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告诉兰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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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玉引起初补身补得很有负罪感。
孝期哎,阖府都在乖乖守孝,就她一个每天两顿大荤,还做得倍儿讲究,连自家孩子都瞒着不告诉,有这么当娘的吗!
然而偶然有一天,和婧凑近了跟她说话,她忽地闻出来什么,一蹙眉头:“你怎么一股酱鸭味儿?”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和婧的脸色倏然一白,一下子不吭声了。
玉引便觉得这很有问题!
彼时恰好孟君淮也在,听言往这边瞧了瞧,就道:“和婧,回去练字去,一会儿拿来给父王看看。”
心虚的和婧gān脆地应了声“好!”,呲溜就跑了。
“怎么回事?”玉引皱眉看向他,“你也给他们弄吃的了?”
“没有。”孟君淮一哂,坐到榻边,“不过你也别生和婧的气,不是她的主意,是阿礼弄的。”
“阿礼?!”玉引一脸诧异。
“对啊,不止是和婧,阿祚阿祐肯定都吃了,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玉引心说我没看出来啊,又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嗤。”孟君淮一声笑,“那天我查阿祐背百家姓,这孩子前襟儿上有两滴油,张嘴一股肘子味儿。闻着还特腻,估计味道最重的肘子皮全让他吃了。”
玉引:“……”
他又续说:“我琢磨着肯定不是你这儿给他的啊,就把膳房的人挨个叫来问了一遍,后来有两个宦官招认说是阿礼bī的,但真不知道阿礼还给了比人。”
她目瞪口呆,滞了会儿问:“那你不管管?”
“没闹大就当没看见吧,我也跟那两个宦官说了,当我没问过。”孟君淮咂咂嘴,“天天吃素我都有点扛不住了,何况几个孩子?再说,阿礼gān这事儿还想着兄弟姐妹也算他仗义,这事咱又不好明着夸,就让他仗义到底吧。”
这倒是,阿礼是够仗义的。他是男孩子里最大的一个,现下应该也是饭量最大的。自己偷着弄点荤菜明显不会太多,还能拿出来分给别人,这孩子是真不错。
——玉引想到这儿思绪一卡,觉得在这种事上感慨“这孩子真不错”真奇怪……
她就把话题转去了别处:“你要不要也……补补?我这儿每天两份汤真吃不完,咱们一起吃?”
但孟君淮摇了头,他一喟:“那是我父亲。”
玉引便噤了声,手攥着他的手抚了抚,只能这样无声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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