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夕瑶喃喃道,她偏头倚到玉引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一直知道家里是为我好,只是有时候气急了,会觉得他们油盐不进……但事qíng过去之后自己想想,我都明白的。”
这就好。玉引松了口气,庆幸夕瑶确实还是很懂事的!
因为即便她在亲自送夕瑶进宫,也并没有半点儿因此而与娘家对立的意思。
她甚至可以说在她眼里也觉得家里的做法更好,她会有此举,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在她的考虑里有夕瑶自己的想法罢了。
她希望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几个孩子都开开心心的,同时希望家里也都和和睦睦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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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皇后听说逸亲王妃来问安,并不觉得稀奇。但听说她还带了一位谢家小姐同来时,则不禁一愣:“是为皇长子?”
“奴婢瞧着是。”身边的老嬷嬷躬着身,“那是王妃亲兄长……也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谢大人的独女,王妃的亲侄女。今年十六岁,正是嫁龄。”
皇后点了点头,虽然意外于谢家会送人进来,还是先行道:“请进来吧。”
玉引便带着夕瑶进了殿。见过礼、落了座,皇后的目光便落在了夕瑶身上。
玉引抿唇一笑:“这孩子……过年时见了殿下一面,这便放不下了,听说殿下选妃就非要进来一试,我只好带她进来。有劳皇嫂照应,给您添麻烦了。”
玉引尽可能地点了一下是夕瑶自己想进来的意思,也适当在称呼上与皇后套了个妯娌的近乎。但她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为止了,皇后信不信前一句的意思、理不理后一句那茬,都是她无法左右的。而就算她能左右,她也明白皇后不好在表面上显出什么优待。
正事提完后玉引又与皇后闲说了会儿家常,便借着还要向定太妃问安的由头告了退。
她也确实打算再去给定太妃问个安,因为相较于皇后身在那个位子上必须一碗水端平,定太妃大可以随心些。
她边喝茶边听玉引说这事,待她说完就搁下了茶盏,道:“都是自家孩子,不会委屈了她。你安心回府吧,我会打点乾东五所的,她这份心愿能不能达成都不要紧,宫里头的‘规矩’使不到她身上。”
玉引舒了口气,深深一福向定太妃道了谢。她要的就是定太妃在这上头帮一把……哎!这帮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
乾东五所。
夕瑶在姑母告退后很快也从坤宁宫退了出来,然后就被带来了这里。住处都是提前收拾好的,宫人将她请近了一间厢房,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哪里是书房、贵女们在哪里用膳,就告了退。
只她一个在屋里了,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陌生的人,还真让她心里有点慌。
他会来这里吗?她不知道。心里既想见他又希望他别来,因为她怕她见到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远处的另一处厢房里,掌事女官在被永宁宫的人挡下来之后,就烦躁不安地一直在屋里踱来踱去。
过来跟她商量事qíng的掌事宦官被她转得眼晕,终于皱了皱眉:“哎,任姐姐,您别转了行不行?”
她不就是正想去谢家小姐那儿捞点好处,被人挡下来了所以没捞着吗?但这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他们想从贵女们身上刮油水是很容易的,这些个贵女谁也不想吃亏不想受委屈,只要敲开她们向阳的屋子的门说一句“哎,这屋子原是给旁人留的,姑娘您的住处在对面”,不愿意换到yīn面的但凡不傻,就会乖乖送上一笔好处;再说一句“下奴刚才听说皇长子……”然后将话停住,急于打听皇长子消息的就又得给他们送点儿钱。
所以这差事虽然只一两个月就过去,比不得长年在主子们跟前侍奉的差事,但也真是个肥差。为了领这差事,他们两个也没少疏通关系。
是以这位任氏女官舍不得油水,他也是能理解的。
但没想到她顿住脚不再转悠之后,说的却不是舍不得油水的话。她说:“唉!我哪里是心疼钱呢?永宁宫给的那些,怎么也比谢小姐一个姑娘家能给的多!”
“那您这儿打什么圈儿呐?”掌事宦官道。
任氏说:“我是在想……咱日后怎么待这位谢小姐好?我要不要再给她调个屋子?她现在这屋是向阳的,要不要给换个大点的?”
“你可省省吧!”宦官斜着眼睃她,“真教人瞧出差别来,惹得别家小姐不高兴了,咱也担待不起。咱自己心里有数就得了,万一她们间生了矛盾咱拿明白分寸,小事啊……不打紧!”
这话说的,任氏想了想觉得也好。心里又酸他真是势利的人gān势利的活计,越gān势利的活计琢磨得越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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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配殿。
主动提及选妃事宜的皇长子在听闻真有不少贵女入宫备选后,虽觉得意外却无心去见。只在发愁既然有人主动进来,他该如何在不封皇子妃的前提下将这事揭过去?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
又几日下来,终于连皇帝也催了一催,意思是让他先自己拿个大概的主意,他与皇后细做打算。
孟时衸怕再不去见会让父皇瞧出端倪,但他也真没心qíng多与那些贵女打jiāo道——倒不是她们没才学或者不会说话,只是谁跟谁也不认识,见了面说什么啊?
若就一个两个,他可以问问“你爹娘可安好?祖辈可安好?爱看什么书?爱吃什么菜?”。可现下小二十人放在那里,他总不能挨个问一遍“你爹娘可安好?祖辈可安好?爱看什么书?爱吃什么菜?”吧?
于是孟时衸闷头琢磨了会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贵女们每天什么时候去坤宁宫问安。”
他想在她们前往坤宁宫的时候去乾东五所,路上打个照面能见个礼,但谁也不会那样杵在路上说话。到时随意寒暄几句,他便说自己也要去坤宁宫问安就行了,众人一起过去,有话到坤宁宫再说。
坤宁宫又是母后的地盘,不用他绞尽脑汁想话题。
奉命去打听消息的宦官很快就回了话,说贵女们是,卯时一刻从乾东五所出来,往坤宁宫去。
孟时衸便在次日的卯时一刻出了乾清宫,去乾东五所。
乾东五所与坤宁宫间很有一段距离,乾清宫则离坤宁宫不远。于是他在经过坤宁宫后又走了好一段,才看见贵女们的身影。
渐明的天幕下她们排了两列,都穿着白绫袄子、杏色裙子。
两方又各自向前走了一阵,领头的女官眼尖,先一步看见了他。
“停。”她低低道了一声,旋即自己先迎上前福身施礼。一众贵女都怔住,回过身后陆陆续续也施下礼去,可想而知并不整齐。
“免了。”皇长子也定了脚,向那女官道,“我正要去乾东五所见见她们,这是去哪儿?”
“去向皇后娘娘问安。”女官垂着首回道。
他“哦”了一声,遥遥地又递了递她们,一哂:“那正好,我原也打算一会儿去坤宁宫,一道走吧。”
同走一路?贵女们顿时面显欣喜。
站在前头的几人面上的喜色撞入孟时衸眼中,他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沉默着回过身,便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她们中自然有人是十分着急的,只要有人着急想快走,旁人就不得不也加快脚步跟上。纵使碍于礼数并不能太快,两边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于是没过多久,孟时衸余光便乍然瞥见原本与他尚有一两丈距离的贵女们,目下已只比他慢了半步了。
不得不说打头的那两位都很聪明,压住了始终比他错后半步的步子,便没有礼数上从错误,但这样近的距离,又足以让他看清她们大半的容貌,甚至嗅到淡淡幽香。
孟时衸眉头浅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就又转回头来。然则撞进脑海的人影一恍,他不可置信地又回了一次头。
视线再度扫到那张脸上,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夕瑶原本也正偷看他,蓦地与他视线相接,她一下子吓得无措起来,只能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停。”孟时衸道了一个字,贵女们再度齐齐停下,数道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但只那一缕就已足够让他心乱如麻。
众目睽睽之下,皇长子面色沉郁地走向谢家姑娘。
夕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在他走到眼前时,她用了十成的气力才压制住心绪,屈膝一福:“殿下……”
话音未落,胳膊猛被一攥,传来的力道毫不客气地将她从队列中拽了出来。
夕瑶大惊失色,胳膊被他握得痛得很,她下意识地避了避,他却并不松。
“殿、殿下……?”夕瑶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便见他切齿沉喝:“你来gān什么!”
她懵住,他犹显虚弱的病容上青筋一跳,声音又提高了些:“你来gān什么!”
☆、第179章 厌恶
夕瑶虽然先前见他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见他,他都是温和儒雅的样子。
现下蓦然看他发火,把夕瑶吓坏了。
“我……”她滞住,忽而觉得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虚幻了,只有他的怒意真真切切,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而就算是滞了片刻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后,她也还是不知道怎么应付,因为她甚至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恼怒。
这种无措让她觉得想哭,胳膊下意识地又挣了挣,他松开了她。
夕瑶束手站着,两只手相互掐了又掐,最后还是说了个没什么新意的答案:“臣女听完殿下遴选皇子妃,正好自己也在嫁龄,便跟家里说……”
“我选皇子妃与你何gān!”皇长子看起来怒气比方才更盛了,“京里待嫁的姑娘那么多,我何时说过要娶你了?”
“可是……”夕瑶语塞。
她一时懵住,不知他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从来不曾说过要娶她,可是遴选皇子妃,不就是要从众人中挑一个吗?
她也并不曾认为自己一定能嫁给他,只是因为心里喜欢,所以想试一试罢了。
“你不要以为我与你说过几句话,便是对你有什么心思。”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冷得像她想象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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